散文

鼎公認真準備上課講義，每個人都專注聽講。

華府一群來自不同讀書會與社團的文友，前年開始各聚小組閱讀王鼎鈞的4本回憶錄和其他作品，深受感動，去年醞釀遠赴紐約拜訪「鼎公」。12日趁著周六天氣晴朗，一行12人棄華府稍縱即逝的燦爛櫻花，曙光乍現之際在馬州登上租來的小巴士，奔向紐約法拉盛鼎公府上。

一進門，細心的鼎公已將文友需要的書籍備妥，每一本書都寫好文友大名、簽上落款。「這是我要送給大家的禮物！」鼎公以一貫不急不徐卻自有一股威嚴的語氣說，「你們從那麼遠的地方來，我應該送禮物給大家」四兩撥千金謝絕文友購書。

出發前幾日，文友們已將預備提問的清單傳送給鼎公，坐定後，鼎公取出一大疊講義發給每個人。講義上除了提問，還有鼎公簡單扼要打好的書面回覆，顯見寫作能成大家，紀律和仔細絕對是基本條件。鼎公非常嚴肅地一一回答提問，答覆內容詳盡周延，最厲害的是舉例深入淺出，讓人一聽就懂。

多數文友關心的最大寫作問題就是如何磨礪文筆、何時起步。鼎公說，寫作絕對可以學習，何時開始寫都不算晚。他鼓舞大家，所謂藝術，就是人人都會但你最好，「譬如，鋼琴人人都會彈出聲音，但不是鋼琴家；人人都立志成聖賢，但非人人都能成聖賢……大理石經過雕刻後，就不再是大理石，而是一件藝術品。」

類似比喻妙語如珠，談到小說，他說「小說其實是大說特說，說很多，卻什麼都沒說，……讀者是自己看到了你說什麼。寫作是心靈的物質化，閱讀勢將物質還原到心靈。」

鼎公並且以海明威「老人與海」為例，解釋心靈與境界的關係，「偉大的作家來自心靈，卑鄙的心靈不能產生有高度的作品，狹隘的心靈不能產生有廣度的作品」。他說，海明威寫魚被鯊魚吃光，主角拖著魚骨回來，而不是寫賣掉魚骨得了一筆錢，境界高下立判，也足見作家心靈寬廣。

鼎公夫人創意菜 涼拌木耳青木瓜(前)，紅燒蹄膀做割包(後右)、有機高山茶煮茶葉蛋(後左)，處處見巧思。

為了把握時間，行前鼎公慷慨提議在家用餐，大家恭敬不如從命，餐前餐後邊談邊吃，度過了一個身心靈充實飽滿的文學饗宴後，一刻也沒有虛度，當日下午5時啟程返回華府。一日奔波，帶著倦容的臉龐卻洋溢著愉快的笑意。在回程車上，大家一面繼續之前意猶未盡的話題，討論著鼎公提出的「意境」課題，一面頻頻看手錶，迫不亟待欲享用鼎公夫人貼心準備的晚餐。

鼎公夫人的廚藝和花藝一向在紐約華人文藝圈享有盛名，當日能嚐到很不家常的家常菜餚，文友驚喜之餘，個個都表現出很不尋常的食量。前書友會會長金慶松一連吃了6個割包，「實在太好吃了！尤其王阿姨自己醃的酸菜太棒了！」金慶松表示，如果不是大家有意見，他其實能吃10個。前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教授李文來回取食4趟，仍意猶未盡盤據餐桌旁。女性文友則稱許，鼎公府上家常菜不油不膩，很養生卻又滋味不凡，而割包以蹄膀取代五花肉，涼拌木耳改搭青木瓜，省略油炸的烤麩改用醬香登場，處處可見獨創巧思。

鼎公夫人原籍廣東佛山，自有精緻飲饌淵源，大江南北各路菜色信手拈來。當日她和同為佛山老鄉的譚煥英、譚煥芬姊妹相會，開心用母語交談雀躍不已。巧的是，鼎公夫人做了高難度的廣東鹼水粽讓大家回程當晚餐；吃到Q彈的家鄉味，不止譚氏姊妹，其他文友也覺得鼎公夫人的家常菜超乎專業水準，非常不家常。文友開玩笑說，「鼎公平日吃這麼好，難怪年過八旬仍體魄偉岸精神飽滿」。

雖然車途勞頓，但文友半刻也沒有虛度；暢快嚐美食、品有機高山茶，也嚴肅討論寫作與人生。回程大家津津樂道鼎公大方分享寫作的具體技巧和方法，並以身作則展現創作者應有的有所為與有所不為，他的語言平易近人，弦外之音卻如那一夜返家路上馬州的滿天星斗般深奧美麗，也令人神往。

（原載2014.4.19.世界日報大華府版，修訂於2014.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