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大約二十年前,住在新州普林斯頓區的家庭主婦,前後組織了兩個午間聚會。一是「慶生會」,一是「經驗分享會」。

「慶生會」地點設在城裡著名的中式自助餐廳,餐廳裡有Party Room。輪流主辦的會員,事先購妥送給壽星〔們〕的卡片氣球和鮮花;近午時分會員紛紛到來,見了面免不了寒暄擁抱一番,用餐的過程中更是話聲笑聲充盈滿室。餐廳的服務生很周到,總會適時播放生日快樂歌,神不知鬼不覺地將Party Room的壁燈熄滅,繼而由年輕的女服務生從黑暗中捧進燭光閃閃的蛋糕,逐漸點燃滿室浪漫氣氛,一待壽星許完願,忽地便又讓燈火通明……往往繼續暢聊到下午三點左右,一群女人才依依不捨趕回家去迎接快要放學的孩子或做家事。

「經驗分享會」,也由會員輪流主辦。初始以Pot Luck的方式在主辦人家裡聚餐,餐後分享主人事先設計好的活動,由主人親自上陣或請來貴賓演講,介紹各種生活經驗或五花八門的資訊,醫學、科學、文學、藝術、社會學……無所不包,同樣在三點左右結束活動。

大概因為年紀漸大的關係,不知從何時開始,會員們紛紛表示,負責主辦的當天,既要打理房子又要做菜主持活動,感覺有點力不從心了。終於,經過了討論,大夥決定從此把聚會地點也設在中式自助餐廳,省去許多麻煩,人人都歡喜。

每個月的餐會,順利進行,凝聚越來越多的朋友,豐富了生活樂趣,也人人增長不少見識。

然而,原本總人數曾高達三、四十的兩個團體,近年逐漸蕭條了起來。生日會變成雙月會,經驗分享會出席人數更是寥寥無幾,幾經堅持和掙扎,終於,兩會都在去歲前後走上解散的命運。

說來可惜,可是要人人熱心出席每一次聚會,其實已有困難。

最主要的原因,原本三十多、四十多或五十多歲的會員們,如今一個個都逐漸進入空巢期,有的甚至夫婦都退休了,生活型態發生不小的變化。經常不是張三出城去看上大學的兒女,就是李四回台灣陪伴年邁的雙親;不是忙著裝修將賣的大宅或甫購的小屋,就是趁著還走得動的時候夫妻結伴到各地旅遊;也有自願當起「飛傭」的,三不五時飛去外州照顧孫子,或是去給寶貝女兒坐月子;更有朋友,半惆悵半瀟灑地揮一揮衣袖,搬離房稅奇貴冬天酷寒的新州,離開一群老友,前往加州或內華達州去過養老生活了。

人生進入這個階段,生活內容的改變是難免的,誰能料到連稀鬆平常的聚會都不再容易!

尤其最令人難以接受的,是我們已經「老了」的事實。

想起年輕時有一天和朋友同逛淡水市場,見迎面走來的中年婦女,臉部輪廓相當標緻,全身流露出刻意裝扮過的痕跡,卻讓走樣的身材給破壞了幾分美感。我只道她飲食無度糟蹋自己的身材,一面替她感到可惜,一面堅信自己絕對會小心,不會步上這樣的後塵。

事過境遷,多年來自己也經歷了歲月的折磨,終於承認老化是由不得人的自然現象。面對無法不走樣的身材,一面嘲笑自己當年的天真,一面學會了要聰明地把握當下。

近日朋友來電閒聊,感慨年華老去,大家更應該積極地連繫和相聚。她謝謝我每次聚會替大家照像,配樂製檔寄給大家收藏,還告以近日從電腦裡找到過去的照片檔,發現從前的自己比想像中漂亮多了,很是欣慰。

多年來之所以耐心地為團體活動照相,就是深信,將來,這些朋友一定會用歡喜的心情,翻看往日照片中「年輕」的自己,回憶昔時聚會的快樂時光。總是不忍心讓曾經存在人世間的青春的痕跡和美麗的事情永逝無蹤,於是平常喜歡隨身攜帶相機,隨時用鏡頭留下一些記憶。

幾個月前,這位朋友提議一同召集許久不見的兩會會員來個大聚餐。因為這個那個原因,許多人不克出席,從她們的電話及email中所表達的遺憾,我能感受到她們都很希望能夠看看老朋友,流露出濃厚的往日情懷。

最後,十八個人參與這場歲末聚餐。席間充滿歡笑,大家緬懷過去,寄望來日能偶爾團聚。當然,我如常地充當了攝影師,接到我傳送的照片檔,Diane回了email:「收到照片,大家看起來好開心,希望我們永遠開心直到老。」

「希望我們永遠開心直到老。」口氣透露年輕活潑的心境,給人深刻的提醒。

年輕的心,都很難想像自己會有老去的一天。如今的我,在攬鏡自照的時刻,不肯相信正處在邁向老態的階段!

人生無常,不可能永遠開心。於是自我警惕,要積極懷抱正面思考的態度,放下舊有的執著、結交新朋友、接受新觀念、培養新興趣和嗜好,相信老來的日子,一定可以出現一番新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