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到家附近這條蜿蜒長約百多米環保小徑晨運﹐少說也有二十年了。

小徑一邊是民居，灰紅、黛綠屋頂下，盡是花木扶疏、繽紛掩映幽美庭園﹔另一邊則每隔十米﹑八米就相間植上五楓五柳。楓樹的樹冠濃密﹐大、中、小葉片斑斕豔麗。走近細心觀賞，發現五棵楓葉形態不同﹐美姿各異﹐分別有三角、五角、雞爪、披針葉和絲狀葉。五柳則是龍爪柳、絛柳、金絲柳、紅梢柳及長葉柳，婆娑多姿，婀娜瀟灑！常言說「無心插柳柳成蔭」﹐道盡柳樹易於生長習性，柳樹不但美化環境﹐更能抵抗空氣污染及塵埃。與楓樹同屬最佳環保喬木，我於是給環保小徑美其名叫 “楓柳雅徑＂。

雅徑入口處是一道綠白相間的木築小栱橋。此刻，夜裡那場暴雨化成橋下湍急溪水，嘩嘩啦啦流淌著……

小橋右邊那棵五角楓卻一夜之間換上彩衣，同一株上竟有桔紅﹑土黃﹑嫩綠三色葉片； 青中老三代同樹，斑駮妙極！

我與身後一名身穿淺紫 T恤、緊身白短褲，推著紅頂嬰兒車的健美洋婦微笑互道早安後﹐正想繼續往前走﹔卻見一名頭戴桔色盔帽﹐身穿桔色背心的彪形中年洋漢從一輛市政車上跳下。他手拿一個紅色路障擋著前路﹐上面書寫”Tree Falling”。我探頭小徑﹐極目所見，經一夜狂風摧殘後的環保小徑﹐樹木大多已枝葉凋零。五棵往日亭亭玉立美楓樹﹐如今竟落葉狼藉、嬌媚不再﹐再看那棵我長駐樹下做運動的翠綠婆娑嫋嫋垂柳﹐此刻也成了斷枝敗條﹐折柳滿地﹐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我眉頭一緊﹐晨運不順心﹐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半途﹐天上驟然飄起絲絲微雨。回家後獨自倚窗品茗﹐透過客廳落地玻璃窗﹐瞥見前庭那棵合抱白蘭樹﹐片片黃葉正自樹上輕輕旋轉飄落﹐愁思卻無由昇起…辛棄疾的”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如今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忽上心頭﹔賀知章的”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也悠然浮現腦際…

憶往昔夏晨﹐總愛在那棵枝葉如垂廉的巨型綠陰柳傘下﹐隨著曼舞柳絲做早操﹑敲膽經﹐聽樹上蜜蜂嗡嗡﹑晨鳥啾啾﹐知了吱吱譜成自然交響曲﹐天籟之音令人爽神舒暢﹗如今凝佇情殷，癡念受摧楓柳；獨個徘徊庭園暗生愁… 前院軟綠草柔，蕭瑟秋風襲人，徒增千般愁緒！

百無聊賴打開iPad，上”孤狗網”消解鬱悶﹕

“楓樹亦稱風樹﹐楓葉無論大小、形狀，均似人之手掌。微風輕飄掌葉招搖，嘩嘩之聲不絕於耳，故以風字為樹名，後從木為楓。 “柳樹發芽早、落葉晚﹐分旱柳及垂柳。因”柳”與”留”字同音，故也稱”留樹”，是能保留樹幹以便再次利用的樹 “。

據說隋煬帝登基後下令在新開的大運河兩岸種柳，並親自栽植，還賜柳樹姓”楊”，於是柳樹便有了”楊柳”美稱。曾聽老人家說過﹐柳芽還可食用﹑泡茶﹑也可治病，但要在未開花絮前採摘嫩芽，曬乾後同茶葉一起用開水沖泡才有效。

楓葉是粉飾秋天的魔術師﹐分終年紅、春秋兩季紅及綠葉嵌乳黃斑暈等顏色。最愛那些年中變化多端的葉片﹐萌芽時呈桔紅，葉老後反變綠﹔美得醉人還可做書簽。每當秋晨經過﹐總愛吟詠”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詩句。到了秋末冬初﹐”寒冷秋風襲樹叢﹐丹葉順時別枝去＂又是別有一番愁緒在心頭﹗楓紅最美處莫如北京香山、蘇州天平山、南京棲霞山及長沙嶽麓山﹔信步折回書房取出年前曾在香山買的那疊題詩紅葉書簽﹐再打開去秋於嶽麓山「愛晚亭」前留影﹐細細回味﹐自娛一番﹗

移居”楓葉國”的老友蘭絲常在”臉書”上傳她家對面那條與聖勞倫斯河平行﹐長達八百公里的楓葉大道。看那千多個星羅棋佈貫穿在楓葉大道兩旁的大小湖泊，仿似一條翡翠玉帶﹐直嘆賞心悅目﹗我有幸居住於地球上最後一塊淨土的綠色環保先鋒國，每天能到”楓柳雅徑”晨運，欣賞那雲蒸霞蔚、層林盡染楓紅﹐青蔥垂柳依依的人間佳景，愉悅心情悠然自得！

忽然記起一則有關柳絮的禪故事﹐有位年輕人因失戀而沮喪﹐遇見一位老禪師﹐告以心中苦悶。老禪師輕輕拉起他的手在山上游走。涼風漸漸平復了年輕人煩躁心情。老禪師忽然停下腳步，伸手去抓一片飄來柳絮﹔可是輕盈柳絮每次都從禪師手中溜走。老禪師於是抬頭對年輕人說：

「這世上種種美好與精彩，我們沒法全得到。既然如此，倒不如讓自己活得瀟灑點﹑思想豁達點。」說完，抓柳絮的手微微一揚，輕柔柳絮於藍天下飄逸而去﹐飛旋美態引得年輕人開懷而笑﹗

的確﹐人生於世﹐不如意事常八九﹐故得不因物喜，不以己悲﹔心平氣和放下雜念，才能領悟生命真諦。生活如溪水靜靜流淌﹐雲捲雲舒怡然自得﹐淡泊生活如花開花落不斷演繹﹔只有雲淡風輕心情﹐才能愉悅過日子。

花落花再開，春去春再來﹗楓柳生命力特強﹐明春生態將再現。

一念至此﹐”楓柳雅徑”春意昂然，美韻柔姿又現眼前…

（寄自紐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