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學社 歐陽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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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學社

歐陽瓊

自從心裏決定和唐諾分手後,芯白就開始不動聲色又相當積極地在找住處,始終想要找一個社區幽靜,離學校不遠,又能只分租一間的私人住宅。因爲公寓人雜,感覺上不夠安全。學校宿舍裏學生花樣百出,除了大麻充塞,更多的是男友留宿,讓人頗感不適。還是在校外找個安靜的房子,分租一間最爲合適。

芯白在各種報紙及當地超市布告欄上尋尋覓覓地找了一個多月,都沒有理想的房間出租啓示,正焦慮地不知如何是好之際,無意間竟在學校學生活動中心的告示欄上看到了令她興奮不已的房間分租廣告。一查地址,離學校只有7哩的距離,附有家具….等條件,芯白的心激烈地跳動著,趕緊將廣告單揭下,急匆匆地小跑到活動中心的大廳入口處,選了一個靠牆角的公用電話,一邊準備好銅板,一邊平復過於興奮的心情,想要以最平穩的口氣給房東打電話預約去拜訪看屋。就在芯白再次攤開廣告單找電話號碼時,她注意到租賃的條件上有一項規定是她剛才太興奮時沒留意到的:「限女性研究生」字樣。芯白的心情刷一下地冷了,手腳也登時微抖,自己還是個大四的學生,不符房東的規定,她能租得到這個萬分理想的房間嗎?芯白不能甘心,想到自己的年齡應該可以是個研究生了,無論如何總要努力爭取才行。

葛太太把鼻梁上的老花鏡挪到鼻尖上,微低著頭將視線自手中雜誌上移開,從鏡架上方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位東方女孩,這張圓潤端正的臉盤和老實保守的表情已經讓她決定把大女兒空着的房間租給她了。

「葛納吉安偌太太,我知道你的廣告上註明了房間只租給研究生的,我雖然是大學部的學生,但是我保證我沒有一般大學生的輕狂,也決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芯白急忙忙地解釋。

「嗯,就叫我葛太太吧。我是個整天忙於工作的寡婦,我多餘的三間房間都只租給研究院的女學生,我下班回來後只需要安靜,我是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允許有男性訪客的。」葛太太這會兒乾脆把老花鏡摘下任由那串五彩的眼鏡珠鏈將眼鏡懸挂在她胸前,安逸地深靠在躺椅的椅背上,目光還停留在芯白的臉上。

「是的,葛太太。我是個靠獎學金念書的學生,平時絕大多數的時間是在課堂上課,在圖書館查資料,在宿舍裏做報告,我很少交際也沒有男朋友。除了會在你廚房裏做晚餐外,你可能根本不會感覺到我的存在。」芯白察覺到葛太太内心的鬆動,於是說起話來也就自在多了。

「嗯,我有三間房出租,已經租出去了兩間,一間租給了一個黎巴嫩籍的經濟博士班學生,另一間租給了一個日本籍的電腦碩士班學生,都是你們學校的。我還留了一間樓上最大的房間,以前是我大女兒住的,月租250,另多收一個月租金當押金,退租時房間如果沒有任何的損壞會如數還給你。」葛太太好整以暇地提出了租賃條件,明顯表示了接納的意願。

「謝謝你,葛太太。我可以參觀一下房間嗎?我帶著支票來的,不知是不是可以這個周末就搬進來?」芯白雖然覺得租金貴了些,卻也喜出望外的想馬上就開支票把這事兒敲定。

「來,我先領妳看看我的房子,我想妳應該會喜歡的。」

葛太太起身領著芯白先從她們坐著的一樓客廳看起。芯白一邊跟著葛太太走著一邊東張西望的想熟悉一下新環境。這個維多利亞式的住宅被葛太太打理得分外雅致,屋内牆壁的色調和窗簾的色彩搭配得既融洽又素雅,透著主人高水準的品味。每經過一個房間葛太太就會稍作介紹,客廳旁邊的一間看來像書房卻是葛太太平時看電視的「電視間」,樓梯旁有兩個臥室,一個是葛太太住的主臥室,另外一間住著葛太太説的那位經濟博士班學生── 朵娜。葛太太的房門虛掩著,朵娜的房門則緊關著,都無法一窺究竟。偌大的廚房設備齊全,還有一張圓木桌及四張配椅,是平常進餐用的。客廳後邊的正式餐廳一般是虛置着,要有宴會時才派得上用場。葛太太說只要把自己隨身衣物,盥洗用品及書籍文具搬來即可,房間内的家具和廚房器皿一應俱全無需費事兒了。 芯白真覺得特別幸運,如果租到的是一間空房,自己不是還得張羅家具器皿等傢伙事兒嗎?現今可好,輕鬆的搬來,將來又可輕鬆的搬走,真夠省事兒。

從廚房下樓到地下室,整個地下室是一個大房間,裏面有吧擡和音響的設備,牆上有記分飛鏢盤,另有橋牌桌,棋盤和好些休閒搖椅等等,是所謂的「家庭活動間」,另外就是洗衣間和機械間。 地下室裏特別清涼,在這盛暑時刻,芯白真想在這裡多待上一會兒。

「好了,現在可以上樓去看你的房間了。」

葛太太一邊說一邊又擡腿上樓,行動間充滿了活力又不失高雅氣度。

這棟住宅連地下室在内共有三層,芯白尾隨著葛太太連上了兩層來到了頂樓。這一層樓除了一大間儲藏室之外,就只有兩個臥房,左邊那間是那個電腦碩士班的學生──靜子的房間;右邊那間就是芯白未來的房間了。

這個房間的牆壁是淡綠色的,一張大床的床架,一個梳妝臺,一套書桌椅,一個長書架和兩面牆上的窗棱都是乳白色,牀罩和窗簾則是同樣粉紅夾著桃紅春花配以嫩綠濶葉的棉織布料,整個房間看來明亮又春意盎然。這個房間相當大, 除了這些家具外還有許多空間,芯白立刻愛上了這個自成一格的小天地,也滿心接納了葛太太。她滿臉堆笑地回頭正好迎到了葛太太贊許與自豪的眼光,於是一種無需多言的默契就此產生了。

當晚,芯白就和唐諾談了許久,兩人都明白彼此共處之間的種種問題,再加上這一年中各自忙碌著事業與學業,兩人就像朝著不同的方向走著,越走就越遠了。都是成年人了,兩人很冷靜很理性地決定了和平分手。

這個星期六的早上,唐諾幫著芯白把她五大箱的書籍文具和三個衣物皮箱搬上了臨時借來的小貨車上,唐諾臉上的表情是相當複雜的,芯白明白他的内心必定也是矛盾與糾結的。此時此刻芯白無法再眷戀過去,努力調整心情只朝未來奔去,她趨前給了唐諾一個擁抱,再回頭深看了一眼這個她曾蝸居了一年的地方。跳上了這個手排擋操作的小貨車,芯白費勁地控制住了小貨車往斜坡路上自然加速下滑的衝勁,從後視鏡裏看到仍杵在那裏的唐諾,她揚了揚手向他,也向自己稚嫩青澀的初戀道別了。

 

抵達新居時,葛太太戴著太陽眼鏡和草帽正在院子的花圃裏拔野草,看到芯白搬來了,就停下了手邊的工作等著芯白把車停妥。

「歡迎妳搬來了!」葛太太高聲愉悅地歡迎著芯白

「我太高興了,葛太太,天氣這麼好,真是個搬家的好日子啊。」芯白也開心地回應著。

「沒有人幫你搬家嗎?」葛太太有些驚訝地問著。

「本來可以找個男同學幫忙的,可是又不能壞了您的規矩。」芯白誠實地說著。

「咳,搬家嘛,可以例外的。」葛太太很輕易也很自然地調整了她自己的原則。

「反正我也沒有多少東西,自己可以應付的。」芯白一面答著一面打算開始把小貨車上的物件逐一搬下車。

書籍是特別沉重的,芯白其實是沒有這份臂力和技巧來搬運這五大箱笨重的書籍,她正猶豫著,卻看到一個中東女孩和一個東方女孩一起走向她,準備幫她搬東西。

「啊,你一定是朵娜!」芯白對著那個有著濃眉大眼五官相當深邃,戴著頭巾不露出一絲頭髮來的中東女孩笑著說;

「那你一定就是靜子了!」然後轉過身來又對著那位有著一張豐腴圓臉的東方女孩招呼著。

「你當然就是我們的新屋友芯白嘍。」三人相視會心地笑著。

「從此以後,這裡可就是名副其實的國際學社嘍!」葛太太開心地大聲宣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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