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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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一行臨時起意玩起了cenote hopping是我自己也未曾料到的。是那一汪汪深不見底的藍綠令我一見鐘情,還是瑪雅人那個古老神秘的傳說讓我生出了親近神靈探索未知的渴望?好似一股無形的力量感召牽引著我縱身一躍、再躍! 尤卡坦半島的地下水純凈透明,且富含礦物質。各個地下水井相互聯通,在半島地底下密密麻麻地織就一張縱橫交錯的水網,活水生生不息地流淌著,取之不竭,用之不盡,成為古瑪雅人賴以生存的生命之源,逢旱季尤甚。故此,這些地下天然井被當地人稱為聖井(cenote),同時也彰顯著古瑪雅人對神靈的敬畏及天人合一的向往。 這些地下天然水井或大或小,形態各異。有開放式的,如平靜的大湖被郁郁蔥蔥的參天古樹和陡峭險峻的懸崖圍繞。也有隱藏式的,整個水面被碩大的巖溶洞覆蓋,倒吊著的蝙蝠成群地作窩。帶一個小手電筒,劃一塊小平板進到洞的最深最暗處,湊近些便可看見嬰幼蝙蝠粉紅嬌嫩的皮肉,空氣中蕩漾著濃郁的水果香,近似草莓醬的味道,令人驚奇。還有一類是數個深井集結一堆,底下互相聯通,可以由此井口躍入,遊泳片刻,再從彼井口爬出,捉迷藏似的好玩,常常令人樂不思蜀、迷途忘返。 位於小城Puerto Morelos 的Cenote Lucerne Verde是一個開放式的聖井,濃密的樹蔭籠罩著翡翠綠的水面,挺拔的懸崖峭壁倒映出一個秀麗蔥綠的身影,一條細細的滑繩在水面上空橫穿而過。當地人常常在炎炎夏日來此避暑,遊泳、劃板、跳崖、滑繩,輕易地消磨掉一個下午,蛻下一身煩躁不安的暑氣, 換得歸去時清凈平和的心境。 穿上橘色的救生衣,謹慎地爬上一格格臺階,我一把抓牢迎面飛馳而來的滑竿把手,怯怯地對眼前這個曬得一身古銅膚色的阿米哥解釋本人從來沒有玩過滑繩跳水,嘮嘮叨叨言語之間幾乎有了退縮之意。阿米哥揚揚下巴,直指對面的懸崖:從那裏跳下去,你才會成為真的勇士,從今往後無所畏懼!他言語破碎,英文和西語參半,可是我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來源於自我內心深處的恐懼和迷惑才是人類需要戰勝的最終的敵人啊。此語不正恰好暗合了羅斯福總統的名言“We have nothing tofear but fear itself.” ?還來不及細細品味,人已飛燕般滑翔在綠樹藍天之間,刺目的陽光透過密密的樹葉縫隙在水面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微風拂過湖面揚起漣漪。一眨眼,我就滑到了深不見底的湖心上空,心頭猛的一陣發怵,耳邊正傳來阿米哥響亮的口令“Let go!(放手)”。我被施了魔咒般地縱身一躍。這是墜入了地心深處,還是升上了最美的天堂?我只曉得被聖井之水接納包容的一刻,我沒了思想,也沒了焦慮,唯有身心解脫的自由和輕松,說不出的歡喜! 獨自在懸崖上站定後,深吸一口氣看腳下的世界,自己離水面至少有二十五英尺,我不禁暈眩了。此刻,跳,還是不跳,成了生存還是毀滅一般折磨人的命題。天人交戰之際,身邊走來一個年輕美麗的墨西哥女子,一頭烏黑蓬松的卷發,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她熱情地對我揮手:不怕不怕,我陪你一起跳!她用西語喊一、二、三,由不得我遲疑。我學她張開雙臂,好像一只美麗的天鵝展開翅膀,擡起高傲的頭顱,迎著太陽,自信勇敢地縱身一躍,從今以後廣闊天空任我翺翔,猶如美語裏的Leap of Faith (信念之躍)。微風溫柔地托著我,綠樹在歌唱,陽光暖暖的,恍惚間我回到了童年悠長的暑假,無憂無慮的四處飄蕩。一顆童心由心底裏迸發 ,盡情地享受此刻失重的快樂。。。。。。冒出水面的時候,我和墨西哥女子都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們老友般擁抱、擊掌,開懷大笑,她的西語和我的英文、中文混雜在一起,在山水之間形成了悠遠不絕的回響。此刻,我們貌似句句雞同鴨講,卻分明心心相印、情同姐妹。 次日,當我造訪臨近的Cenote Siete Bocas七眼聖井之時,正如阿米哥所言,我已全然成為了一個無畏的勇士,甚至還原為一個童心未泯的少年。跟隨當地人,我在井眼之間上躥下跳、遊刃有余,時而緊緊貼著水面繞過年代久遠、令遊人嘆為觀止的鐘乳石,時而屏息鉆過伸入水面的某段短隔。偶爾,無中生有的,身邊嗖地一聲現出一個陌生人,令我大驚失色。原來是從水底下冒出來的潛水員。我“呀!”的一聲還沒有出口,人家已經一個紮猛子消失在陰涼幽深的井底,留給我一腦子不著邊際的有關水底探寶的遐想。 快離開七眼聖井的時候,我看見一個美國媽媽穿著救生衣立在井邊,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她的先生和孩子們一齊在井下為她加油。她磨蹭著、猶豫著,幾次三番走近井口又退縮了,如同昨日的我,糾結徘徊在跳與不跳之間。 一念之間,地獄天堂。 走過她身邊的時候,我對她會心地笑笑,投以鼓勵的眼神。 原載《僑報》7/22/2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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