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文學

開完笫二屆世界華文文學大會出發文化考察的第一天，笫一站前往故宮博物院。

北京有一條中軸線，從鐘樓到永定門近八公里，在這條中軸線上，最重要的就是紫禁城，也就是現在的故宮博物院。它有九千三百七十多間房屋，這裡有雄壯的建築，嚴謹的形式，壯麗的彩繪，是古典建築的最高形式。這些精美的裝飾，獨特的色彩，典雅的園林，歷史的厚重與周圍形成天地輪廓線。所以故宮的周圍有十四平方公里不能建高樓。

我曾經無數次的經過故宮，每次看到它，都驚歎它的偉大，但是它是帝王之家，平時我不想故宮，它似乎對我們太遙遠了。

故宮給我印象之始，始于九龍壁。那是一九六四年，我第一次去北京，一到北京的笫二天，我就進了故宮。在甯壽宮皇極門外，我看到了九龍壁。我從那時知道在陽數之中，九是極數，五則居中。“九五”之制為天子之尊的重要體現。整座影壁的設計，就有九條龍，中央一條坐龍，左右各有四條行龍。九龍壁上面的九龍，龍身是亮麗的黃、藍、白、紫等顏色，形體有正龍、升龍、降龍之分，每條龍神態各異，在雲水中各自戲珠翻騰，雕刻得極為精細，壁長近三十米。

我是一個剛畢業的藝術學生，短髮齊耳，白衫黑裙，青澀的年華中，沒有人知道我胸中裝著鯤鵬萬里始於足下的雄心壯志，我被分配到河南，河南苦，但是我不怕，我學成報國桃李芬芳，在九龍壁前，我無畏無怯，站過去微昂首，留下了年輕的模樣。

我已經忘了看過的許多宮殿，只記得看到過很多美麗的歐式鐘錶，在日後有許多次在歐美市場上看到各類鐘錶，這些古色古香的鐘錶，進宮遂成古董，流落民間便是擺飾，人又何嘗不是被命運戲弄，身邊多少精英，一出國門都在打工。

進故宮博物院先聴院長介紹，大家坐定，見一人旁門而入氣宇昂然，聽過報告無數次的觀眾席，這一次全部乖乖地五體投地，成為他的粉絲，因為他代表了整個博物館。也許是整個中華民族，為我們的祖國，和全世界的炎黃子孫，保護保衛發揚傳承著中國的文明大業，不看稿子口若懸河，引人入勝如癡如醉。

故宮的文物究竟有多少？原來一共有180多萬件藏品，文物經過七年的清理，每一件文物登記入庫都要有來龍去脈，有它自己的身世。需知是如此驚人的資料事實：全世界一共有四百多萬件珍貴文物，有三分之一的珍貴文物是在中國的故宮博物院啊。它們深藏在兩層地庫中，當全體工作人員把全部文物清理完畢，他們百感交集相擁而泣了。

一九八二年我準備赴美留學前，來北京簽證後，一個人又來故宮，黃昏時分，我的心情非常惶恐悲愴，因為面臨一些無法解決的難題，我無奈地用走出國門尋求前途。

我去了紐約。留學生的艱苦生活，很快便被紐約的藝術氛圍撫平了，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裡，去了多少次已記不清了，偶而保存下來的票徽，竟然裝滿了一小盒子。我在世界上四大文明: 巴比倫文明、埃及文明、印度文明和中華文明的歷史空間中，永無厭倦地行走，探索，欣賞，驚喜交加，彌補了在異國他鄉的失落與寂寞。

今天，我行走在恢宏的故宮，我的靈魂若有恍惚，我竟如此地想念起那些佛像，你們，好嗎？我似乎又回到了紐約，看到他們熟悉的身形，回想起來，曾經震懾我的那些壁畫與雕塑，它們應該也是失落而寂寞的。

佛像在高闊堂皇的展廳內，引起人們肅然起敬，他們原屬於中華民族，被早年的竊國賊，盜賣出境，起初總是心中不平，來了三十多年，進出數十次，每來，必去三樓中國館看一下中國館的元代壁畫《藥師經變》，走近細看，一年半載闊別，佛像又蒼暗了一些，雖己是風化頑石，卻也有生命歲月痕跡。

再看這些佛像，一座來自山西的燃燈佛，是北魏的雕像。燃燈佛是釋迦牟尼佛之前的佛，也叫過去佛。另一座也來自山西的觀音菩薩雕像，卻是北齊的作品。二十多年依然紋絲不動各自安居一隅，我揣想早晚無人時，他們可有神交心會之互動？他們似乎也己成移民，歸順了這個水土，幸得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集天下之大成，被全世界趕來的人們摩肩接踵地朝拜，我常常前來探視拜謁，肅然默坐心中自語，廳內雖一派心平氣和，卻不知我心中正與他們問安，是愛是憐似泣似訴，我們均是炎黃子孫中華子民，離鄉別井應各有窩屈難言，你們也老了，想回家嗎？

近年來每年回國，返美後卻必須趕去大都會博物館，在三樓大廳內閑坐半天，環視眾佛僧無語，我同他們每每相見漸成熟識，倘有愁緒上心，見他們竟如見鄉親。他們還是回不去，我又回去過了，心裡終要同他們相提並論一下，似乎也很同情他們。

今天，我頻頻自語，回家了，今天真的回家了。

我是說自已，還是帶他們的靈魂回家了？

故宮是紅與黃的建築群，黃色緣起對黃土高原鄉土的崇仰，而紅色寓意于美滿吉祥和富貴，在紅牆黃瓦與白玉臺階相映互輝中，故宮更換著中國的二十四位統治者，今天從而切身體會到故宮己經不是統治者的安樂窩，它是屬於人民了。走在宮裡，雖然一時看不完，心裡卻透亮了。

故宮與世界八個文明古國簽訂了協定，可以想見彼此的先人要串門訪親了。

一個恢宏的計畫已然在行動中，故宮將要建立新的園林博物館，就在故宮外25公里，建故宮北園區，它南面有園明園，頤和園，北面有八達巔居庸關，形成一條黃金的旅遊線，這一塊土地山清水秀，笫一期工程12萬5千平方米，大部份的大型文物都可以在此展覽，故宮用盡了千方百計，要把它還給人民，造福於人類，故宮不再神秘了，故宮有夢，這夢正在成真。

走出宮門，我回過身去，向紫禁城再次投去最後一瞥，在夕陽下，它呈現出一幅安寧祥和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