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中西醫之爭一直存在著，中醫的支持者認為中醫有幾千年的經驗和傳承，値得信賴，而西醫支持者則批評中醫的醫理和療法没有遵循科學的方法，所以不科學。近日有這麼一説：「中醫是讓人糊糊塗塗的活著，而西醫是讓人明明白白的死去。」那麼您認為呢？

我對於中醫中的中藥、拔罐和刮痧有著深刻的印象，而對於中藥的記憶可以追溯到我很小的時候。那時，姥姥常常煎中藥吃，那奇怪的氣味會燻遍整棟樓，我每次都會幫姥姥拿一粒糖守在她的邊上，一等姥姥皺著眉頭喝下那一碗深咖啡色的濃湯，就立刻把糖塊放進她的口中，然後就心疼姥姥，追問著她這個那個的。姥姥說中藥都非常的苦，有些還帶著輕微的毒素，又説中藥的就是良藥苦口，作用是以毒攻毒。當時，我很想知道中藥的滋味，所以我好幾次都背著姥姥偷偷的嚐嚐她熬的中藥，喝了之後才知道中藥那又苦又澀的味道實在令人不敢領教。

 十歲的那年暑假，我們家樓下住進了工人金叔叔一家。金叔叔為人和氣，這麼多年我就從來都沒有見他發過脾氣。她太太徐阿姨是我們杭州大學幼兒園的阿姨，幹活利索認真。他們家有兩個兒子光明和新球，和兩個女兒，一個是愛唱歌的玉英姐，另一個是和我同年的小女兒玉珍，我們常常作伴一起在我們家門前的草地上玩耍。一天傍晚吃完飯，我站在窗口向外張望著馬路上的車來人往，心裡盤算著怎樣向母親開口溜下樓去玩耍一會，忽然聽到從樓下玉珍家傳來了一陣陣有如殺豬似的哭嚎，好奇的我乘機飛奔衝出下樓，一溜煙跨進他們家，我朝裡面望了一眼，只見兩個大人兩頭按住了玉珍的小哥新球的手腳，他的母親徐阿姨正在用一個鐵勺在他的背上不停的來回刮著，順著她刮過的地方只見一條條黑紫黑紫色的血痕，傻乎乎的我在邊上連連的大聲問徐阿姨：「新球到底幹了什麼壞事要受到如此的懲罰？」徐阿姨告訴我說他病了，我急了：「那為什麼還要打他？」他們沒有人理睬我，只是在新球的哀叫聲中繼續在他背上刮出那令人慘不忍睹的傷痕。

一頭霧水的我心裡很難過，只好不忍心的跑回家中向母親激動的述說在玉珍家發生的一幕，我天真的問：「為什麼新球生病吃不下飯，他的爸媽就要把他弄得傷㾗纍纍的？難道，他們只因為他生病而不愛新球了嗎？」母親邊幫我擦去一頭的大汗邉告訴我：「這不是打他，是在為他刮痧，傳說中刮痧可以把體內的毒素刮出來，這樣病就會好了。」

母親說到這裡嘆了口氣後自言自語的說：「唉！他們怎麼會相信這麼不科學的方法，讓小孩子吃盡了苦頭！」我没明白母親的話，只是又回到了窗前一面回憶著剛才的情景一面又繼續往馬路上眺望。忽然，我看到樓下的新球光著黑一條紫一條的膀子蹲在他們家的前院，他彷佛一點兒都没事的端著一隻大碗正在大口大口津津有味的吃著飯。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衝著他大叫了一聲，他一回頭著實又嚇了我一大跳，他的脖子上也是一道道黑的紫的，就連前額上也竪著一道，十足一副老電影裡頭驅邪趕鬼的道士模樣。他看我傻乎乎的張著大嘴看著他，露出一副不屑的樣子，然後繼續埋頭扒他的飯。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有病的樣子，我馬上把母親叫來，媽也很吃驚的看著他。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如法泡製，於是暗暗忍痛用手去捏自己，可是捏了半天差點痛出眼淚，身上卻連個紅印都沒有，更不用說紫黑色了，我心中暗想新球身上那黑的紫的可不知道有多痛了。打從那時起，在我的腦袋瓜所謂的針灸、刮痧、拔火罐也就是一種折磨，是一個無解的謎團。

＊    ＊   ＊

來美國後，我發現美國的辦公大樓一般都是封閉的，所有的窗戶終年都關著的，大樓中二十四小時都由中央空調控制著溫溼度，每當在大熱天時那些肥胖怕熱的白人總會把空調開得最低，不到毛衣大衣披上身都不以為意。2001年的一個夏日，一如既往，外頭越熱辦公室就越冷，那天我不巧忘了帶毛衣，我在辦公室冷得打了幾個噴嚏受了點風寒。下班回家後只感到頭重腳輕的，剛好有個朋友凱妮來我家送東西，看到我這幅病怏怏的樣子就提議要給我刮痧，我聽了馬上聯想到多年前發生在新球身上的恐怖畫面，心理當然害怕，凱妮和我開始了十分鐘的拉鋸戰，以我的妥協結束，唯一的條件是只要我受不了就立馬得停，於是我享受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的刮痧。在整個過程中，只聽到她一聲聲的驚叫蓋過了我一聲聲的哀嚎。她說她只要輕輕的一刮，我們我的背上就跳出來黑紫色的毒素，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體內積了那麼多毒素的人，她刮了我整個背部，然後就開始刮我的脖子，一直到她刮不出痧為止。雖說我的思想有多少的排斥，可是刮完後，我馬上覺得無比的輕鬆，而神奇的是我竟然沒吃一粒藥就這樣好了。

之後，我又嚐試了拔火罐和針灸。這些在國內令我聞之卻步的傳統中國的醫療方式，卻在遙遠的美國幫我解決了許多的病痛。第二天早上起來，我感到一身的輕鬆，就快樂的開車上班去，哪知道我一跨進辦公室，我的同事好友雀西驚訝的看著我，衝過來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說著就拿起電話要報警舉報家暴，把我搞得個莫名其妙。她看我一臉茫然的樣子指指我的脖子，我這才恍然大悟，笑著對她說這叫刮痧，是傳統的中國民間療法。但是，無論我怎樣解釋，她都無法接受，最後我們達成了協議，如果下次她再看我身上的菸青，她就可以報警。我想著想著，心裡覺得好笑，這個拔火罐和刮痧的道理真的很難向這些老美解釋清楚。

多年以後，在2016年奧運的游泳競技塲上，當全世界都在電視上看到奧運游泳冠軍邁克飛魚背上的幾個拔火罐的印子時，我想美國人心中對中醫療法的顧慮應該全無了吧！而我也再不需要偷偷摸摸的去拔火罐和刮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