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記憶迷了路 (王渝)

我和丈夫在中國城一條街的街口等著交通燈變綠，他一個人在街的對面走著。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他。我打量著他的時候，他也正對著我張望，他的腳步慢了下來，終至停了下來，感受全在滿臉的驚喜中流露。

一定就在同時，當交通燈變綠了的?那，我們相互打著招呼，他快步地走向我來，我沖口叫出他的名字。他卻已經走到了我們面前。

“李昌明，是你吧？”雖然是問話的形式，我心裏是肯定的，沒有什麼疑惑。

“趙巧玲？”他問，無限欣喜。

都愕然，我們彼此搖頭，都說不是，都說弄錯了人，都不甘心地將信將疑。因為不能死心，我們搬出上過的大學，住過的地方，工作過的機關，卻統統接不上線。人際的電流斷了，只好勉力兜著臉上的禮貌微笑，為這短暫的聚會告別。他又回到了街那邊。

一直置身事旁的丈夫，只見他皺了眉頭，努力按奈住要噴發出來的笑意。“沒見過這樣的鬧劇。你真行，還就有人自動搭配，陪你演出！”哈哈哈一串笑聲，放肆地撒落，多半是被他自以為的幽默引發。

來不及跟丈夫頂嘴，我還不死心地在意識之上和意識之下搜索那個李昌明，越著急，一切的意識越模糊。李昌明，李昌明，這個名字也越來越陌生。我肯定從來沒認識過什麼李昌明。

對街的那個不是李昌明的他，一面繼續走著路，一面還不時回頭對著我投過來那麼一瞥。是不是跟我有著一樣的困惑？

丈夫好心而又體貼地說：“我們還是就在這邊先走走，等會再過街。現在過去，再碰上，多尷尬。”

為什麼那個不是李昌明的他給我的感覺那麼熟悉呢？搜索著卻捕捉不到的記憶，像風簇擁著水，一波湧著一波聚集起來，快要砌成一幅圖像，卻又匆忙地擴散開去。至今那熟悉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只是圖像終未形成。

不曾發生的難道也可能綻開成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