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民國三十八年（1949）五月十五日，時年十七，我和家人住在上海。於離開上海前往臺灣之前一日，我買了一個小筆記本子，將每日行程活動逐一記下，一直記到在臺灣的生活安定了下來。下面便是我於那年第一次報考臺灣大學前後的日記。

 

七月十六日（1949）（農曆六月二十一日）

午飯後，出外照相，二寸半身照，以應報名臺灣大學之入學考試所需。我跑了兩家照相館，一家要價十四萬元，另一家說九萬元。十四萬元那家照相館規模比較大，照出來的相片應該要好一點。我不求美觀，只求實用，當即在九萬元的那家照了相。

歸途中，汗流浹背，硬著頭皮走進了一家冰果店，以兩萬元吃了一碗麥片冰。復前行，仍然感覺熱不可當。於經過“美國圖書館”前，見其門窗都開著，裡面電風扇在不停地轉動。我因為英文不精，不敢進去和美國人打交道，乃站在門口向裡面觀望，發現坐在裡面看書的人，和我一樣都是老中。於是，我推門也走了進去，在書架上隨便拿了一本英文雜誌，找了個座位坐下，假裝閱讀。事實上，閱讀是假，乘風涼是真。

 

八月四日（1949）（農曆七月十日）

早晨六時許，父親即把我叫醒，洗臉刷牙後，隨便吃了點東西，便去和平中學，應今日的臺灣大學入學考試。沿途中，見到許多青年，一邊走路，一邊仍拿著書在看。真所謂“臨時抱佛腳”是也。

據說今天在和平中學應考的學子有一千多人，語音錯雜，來自中國各地。本省人佔五分之一，女生佔三分之一。

當我拿考卷時，心在跳，手在抖。這是大學之門啊，快叩吧，用力去叩吧﹗

今天考數學和國文兩科目。數學只考四題。國文考兩大題，第一大題是作文，題目是“我的母親”﹔第二大題是翻譯，將一小段“詩經”和“論語”翻譯為語體文。

今日的早午飯均由主考單位提供。

 

八月五日（1949）（農曆七月十一日）

今天繼續去和平中學應考臺大。

今日考英文及歷史兩科目。英文考六大題﹕選擇、填空、翻譯、問答、相反字、和作文。作文題目是“Tomorrow”。歷史考題只有四個。

當歷史考試完畢，宛如一塊石頭落了地。

今天的早餐是雞蛋糕兩塊（昨天的為雞蛋糕一塊及香蕉一隻）。午餐為麵包兩塊及餅乾一袋（昨天的為香蕉兩隻、麵包一塊及餅乾與糖果共一小袋）。雖然都是免費，可是報名費高達三十二萬元，主考單位仍是只賺不賠的。

 

這次報考臺大，因為根本沒有什麼準備，我沒有考取是意料中事。

四年後，民國四十二年，我捲土重來，預先請了兩位家庭教師，足足準備了半年，終於被我考中了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臺灣省立師範學院國文系、私立淡江英語專科學校正科班（其時尚未立案），及私立東吳補習學校會計科（後來的東吳大學）。我註冊臺大，民國四十六年畢業。

如今年過八旬，重溫六十四年前的青少年日記，那個時候整個的中國大陸都在變色之中，我們能夠逃到臺灣算是萬幸。誰也不會想到若干年後的今日，兩岸關係會變成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撫今追昔，怎不叫我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