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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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州長葛謨因新冠病毒在紐約迅速蔓延發佈了「居家令」的那天，我正路過往日車水馬龍、繁華喧鬧的曼哈頓中城，此時卻變得人煙稀少、沉寂安靜。還下著濛濛細雨，雖是入春時節，卻在絲絲陰寒中夾帶著一片肅然。被稱為“不夜城”的紐約，像是痛苦地沉睡了。

公司即刻停止工作， 電腦技師將公司的運作軟體安裝在我的手提電腦上，便於我在家工作，以維持公司在工程報價和技術操作中的基本運行，為隨時復工做好準備。

同事們互擁道別，一位平時靦腆害羞的女孩和我擁別時輕輕說：“Don’t worry，we are New Yorker，never give up！”頓時，我浪跡紐約三十多年的那顆歷久彌堅的心被擊碎了。也就是這位在我進入公司多年後才出生的年輕女孩，讓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我是一個紐約人和作為紐約人的那一份榮耀。

周日晚餐後送女兒回家，當車子開過曼哈頓東河橋進入上中城，正是黃昏時分，街上有零星的行人和車輛。突然從車外傳來擊掌聲、敲打聲、搖鈴聲、吼叫聲······ 等各種不協調的嘲雜聲。 我正疑惑，女兒說：“現在每晚七點，曼哈頓幾乎所有人會打開窗戶自發地發出聲響二分鐘，向醫務人員致敬。告訴他們，紐約人一刻都沒有離開。”那不協調的齊鳴聲響似乎成了一首萬眾攜手抗疫的協奏曲。用聲響也傳遞給每一個紐約人，雖然不能相見，但我們用聲音相約在每晚七點。

幾天後的每晚七點，不協調的齊鳴聲響在紐約市的五區域乃至整個紐約州奏響。那聲響一路傳遞到了美國西岸，傳遞到了整個美國。當面臨著新冠病毒肆意吞噬著美國、吞噬著紐約的時候，全體美國人表現出空前的團結和自律。

就在州長葛謨向全美發出緊急呼籲之前，就已有近八萬名退休醫護人員主動申請作為志願者前來紐約援助。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屬於被瘟疫感染的高風險年齡群，但他們義無反顧。 隨著疫情的日益嚴峻，當紐約告急進入緊急狀態時，陸軍工程兵部隊進發紐約，用一周時間將賈維茨展覽中心和中央公園改建和搭建成臨時醫院，海軍「安慰號」醫院船駛進紐約，隨即進入營運，五角大廈派出600位軍方醫務人員增援紐約。醫學院的應屆畢業生紛紛要求提前畢業，直接參與抗疫救護工作。

在如此緊迫的危難時刻，弱勢群體受到各方細緻入微的人道關懷。在紐約設置了400多個免費三餐供應點，在一些低收入社區樓前，提供免費的新鮮蔬果和奶製品。領取者無需出示證件，體現了對領取者的人格尊重。領取食物也不限量，但人們非常節制，絲毫沒有哄搶。展現了人與人之間相互坦誠、充滿信任的陽光心理。

 雖然為了防止疫情的傳播，人身之間保持六呎的距離，但人們的心卻貼得更近了，不分貧富，有些房東由於房客失去工作而免除了他們的房租。 在紐約布魯克林有一個汽車加油站的小老闆，叫馬里奧·薩勒諾，他是義大利後裔，但他卻擁有18棟公寓樓出租。但他免除所有近300個房客四月份的房租。

也許人們不曾想到，有大約七千名大學生，他們通過臉書和推特聚集在一起，成為在紐約和新澤西充當獨居老人跑腿的志願者。他們中不乏常春藤名校的高材生，但是當下，他們放下一切，只做這一件看似再簡單不過，而且沒有收入，又要倒貼汽油費的跑腿工作。他們自詡為Invisible hands（無形的手），給予獨居老人默默的支持，隔離病毒，但不隔離愛。

在網路上傳遞著一個只有十五秒的短視頻，看了讓人無比溫暖。那天是一個叫傑西的華裔小男孩的生日，因禁足在家而不能和小夥伴們一起派對慶生，不免有些憂傷。他的父母就給警察局打電話求助，接線員讓潔西在家門口的街沿上等著，十分鐘內會有一個驚喜給他。四輛警車準時緩緩駛來，在傑西的對街停下，一位戴著黑口罩的女員警率先下車，一邊親切地大聲叫著潔西的名字，一邊貓著腰，雙手捧著一個生日蛋糕，穿過馬路送給潔西，然後她退到對街和其他四位員警一起為傑西獻上一曲《生日快樂》，傑西一臉幸福。這一驚喜足以讓他銘記終生，也許還會對他產生一生的影響。人性的普世價值就是通過這樣的小事折射出它的光芒。

在美華人在這場災難中，一直沒有缺席。從今年一月下旬武漢封城，華人在美各地搜索防護用品支援武漢。三月中旬瘟疫蔓延美國，華人依然毫無保留地將僅存的口罩等醫療用品捐送到各家醫院。海外華人的心牽掛著大洋兩岸。

拙筆遊走至此，窗外又奏起了那不協調的齊鳴聲響，那是晚上七點，我們相約的時間。我起身，打開窗戶，隨著聲響擊起掌來。雖然我們不能相見，但此時我們相約在紐約，相約在美利堅每一片土地上。 雖然膚色和文化背景不同，言語中混雜著各種不同的口音，但此刻我們都是紐約人，都是美利堅的子民。

我們用聲音相互問候，用聲音相互擁抱，傳遞溫情與關愛。我們用聲音告訴所有的醫護人員，你們時刻都被惦記。 我們用聲音送別每天都在逝去的亡靈，也告訴世界我們很痛，但我們沒有抱怨，沒有仇恨，更不會撕裂。我們微笑相約在每晚七點，直到病毒消失的那一天。然而，我們依然相約，相約在永遠，相約在歲月靜好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