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言教不如身教」？真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2020年三月，疫情漫天撒下，我強作鎮定, 安排員工在家上班，把在紐約的小女兒接回家。替同住的96歲媽媽安頓醫療資源。

以為一切安排就緒，可以躲在洞穴中靜待難關過去,正要鬆一口氣，州政府宣布了「禁止驅逐房客令」。

法令像個當頭打下的大雷，把我嚇傻了，更憂懼後面跟來的狂風暴雨會是什麼情況？民主自由國家，講究合情合理，怎麼可能有這種一言堂禁制令？

公司就靠著房租经营，現在政府規定房客不付房租，房東不可驅趕。這個月哪有房客會付房租啊？明天的糧食在哪裡？答應員工保障一年的薪水呢？閉関令把人拘在家中，連出去打拼的空間都沒有了。

從小爸媽教我：「只要有兩隻手兩條腿，走到哪裡都不怕.」一場莫名其妙的天災，现在又加了人禍，空有兩條腿走不出門，空有一雙手沒有打拼的對象。

那個徹夜無眠的晚上，我的感受就像醫生突然告訴我「媽媽心臟衰竭，只有四星期生命」時一樣，覺得天地變色，淒風苦雨，天下之大，有什麼可以依靠？有什麼地方容身呢？

曾經聽過的，看過的：天災人禍一來，一生辛苦盡付東流的畫面在腦中一一滑過.。真的碰到了嗎？

輾轉了一個晚上，決定打電話把這個壞消息告訴大女兒。大女兒正在北加州創業，自己忙得半死，實在不该加深她的煩惱，但是老媽無計可施，已經快罩不住了，除了最貼身的孩子，又有誰可分擔呢？我打破一向報喜不報憂的習慣，在電話中和女兒訴說了這個天大地大的壞消息。

女兒在電話那頭聽了我的控訴，久久不語，我開始懊惱打这个电话，女兒雖然成年了，到底还是個依靠媽媽的小女孩，又有什麼辦法呢？只不過多一個煩惱的人罷了.

「媽媽，」女兒終於開口了：「我們都是世界上頂尖的1%的人，平時享受著最好的資源，國家世界碰到這個大災难，我們應該是跳出來幫忙解決問題的人，而不是哭訴，要糖，喊不公平吧.」一個大棒子當頭敲下，還沒消化完，她又加了一句：「從小你就這樣教我們的呀。」

手機那头，依稀是小小的女兒受委屈回家，看到我就開始抽泣撒嬌，訴說老師不公平，同學賴皮，忙著炒菜做飯的我，總是不耐地搪塞：「寶寶，我們用本領來證明我們比別人強，哭是沒有用的.」要不就是大義凜然的教導：「不要問國家為你做什麼，要問你為別人做了什麼」「你應該是出來幫忙領導大家，替大家解決困難，不要去跟別人計較呀。」

一場場母女交心，有時候女兒懂事的點點頭，接受我的建議，更多时候，是女兒丟下傷心的一句：「你一點都不懂」（you don’t understand),返身甩門回房做結局。

以為一切就隨著甩上的門結束了。養兒育女的過程中，這些鬧劇誰會放在心上呢？

原來當年的言教，真的都入了她的心了。

女兒啊，你教得好，媽媽受教。

自第二天開始，我聯絡好友，邀約社團，大家同心協力，為加州的口罩荒盡了一分心力。

此外，鼓勵學有所長的朋友們在線上開課，不但為生活開源，而且幫助關在家裡的人们度過枯燥的時光。

和員工參加缐上不同活動，另謀商機。

這又是另外一些故事了。

原來孩子小時，在她心田中漫撒的種子，終究也為我們老後的天地長出不同的顏色。

原來不管言教身教，我們說出的，做出的，都已經種下了因.，有一天會結成果的。

如果你碰到今天的我，心中想著：「這個女人有點意思，」那我要告訴你，是女兒家教教得好啊。

 

載於世界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