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要寫在格子內。你寫的字太大，請重新再寫一張看診單。」

 

「喔！對不起，忘了戴老花眼鏡。」我明明記得有帶老花鏡，此刻在大提袋内翻來攪去，就是找不到。

 

有時找不到的是手機，只在此屋中，偏偏無影蹤。只好央請旁人撥打我的手機號碼，讓我循聲找去。有時找不到的是出門買菜的小錢包或是公車車票……總之，日常生活中，大事不犯，小麻煩不斷。

一天，收到結婚喜帖，構圖雅致，設計新穎，是E世代人的新潮藝術。邀請函聲明，是否出席要用QR Code回覆。年輕人的新玩意兒，令我這老人家手足無措，非得向晚輩不恥下問，才獲解決。原來，典禮的地點，高速公路的路線，當天的時程進行等細節，統統縮藏在這小小二維碼中。只有去掃描，才得一窺全貌。

有一回為了接待自家鄉來訪的親友，我親自到餐廳預約訂位，順便向櫃檯索取菜單。

櫃檯人員說：「沒有紙本菜單，有QR Code。在這裡，請自己掃描一下！」

又是QR Code！這個新發明真是折騰老人家！什麼智慧型手機，拉遠拉近，鏡頭橫擺豎放，都不靈光。

 

暫且拋開煩惱，踩著夕陽斜照，走向圖書館。圖書館入口的玻璃窗上閃爍著一行字：「亨利福特說，當一個人停止學習的時候，就是老化的開始。」

真如五雷轟頂，一語驚醒夢中人！

暮色中，我獨自在圖書館周圍的步道間，細細咀嚼亨利福特的那句警語。一遍遍想，一聲聲問自己。

於是，我如同嬰兒學步般打開電腦，一步一步地學習，從Word，Document，Copy，Paste，再來微信、Power point、用Zoom聽課學習，向谷歌搜尋找答案……。這過程困頓掙扎，罄竹難書。宛如登山爬坡；過了一山，又逢另一山的新挑戰。即使孤燈夜戰，我仍堅此百忍，絕不放棄。縱使一日一小步，也是前進。並以此自我寬慰勉勵。

終於，有那麼一天，我有如〈桃花源記〉的武陵漁人，穿過窄洞，豁然開朗，發現了一個美麗新世界。現在，我可以在電腦桌前，與年輕人平起平坐，交換學習電腦的甘與苦。

打鐵要趁熱，我晨昏悠遊於網路世界，那世界太迷人、太可愛、太不可思議了。我的興趣越來越廣，得到的資訊愈來愈多，也挖到了寶。我發現很多店家有老人優惠。過去，只道是公車、地鐵有老人優待票，現在知道鄰近的超市，只要非周末，老人可以打九折。連鎖服飾店，每周有一天敬老日，給百分之十五至百分之二十的折扣。星期六的上午，老人看電影更是平價再給優惠。有些知名餐廳，有老人對折優惠。讓我驚嘆物超所值。至此，我不禁仰天高歌，初老的世界真美好！

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大家足不出戶，限制了行動自由。但，大家用微信、WhatsApp、Line來聯繫，交換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資訊，天涯海角，無遠弗屆。回想當年，綠樹蔭濃夏日長，一心向前衝事業。如今，秋涼來到，忽覺舒爽。

我們一群耳順之年的銀髪「老生」，也有了平生第一次的遊輪之旅，心情如幼稚園生的初次遠足，既盼望又興奮。遠離風塵陸地，迎著清新海風。從營營汲汲的職場，望向寵愁皆忘的水天相連，深深感受天地大美而無言。個人不過是浩瀚藐藐的滄海之一粟而已。晨曦白日，倏而就成晚霞。瞬間頓悟：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也是福分。既是天意憐幽草，幸逢人間重晚晴，何妨抓住良機，細品夕陽之美。

我聽到了夕陽的暖語叮嚀：走不快，慢慢走；走不遠，分段走；走不動，網路任你潛泅翱遊。

此時此刻，我初嘗晚晴的況味，甘美又舒適。

（10/19/2024 寄自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