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顏色 (李笠)

    天空本色究竟為何？

    是藍色的嗎？應該是，晴空萬里時，蔚藍如海懸掛頂上。 

    不是藍色的嗎？應該不是，陰雨狂風時，大片的濃黑且灰攏壓逼近。 

    還有其他顏色嗎？應該有吧。黃昏時，它不是像打翻的紅色系列染料氤氳眼前！ 

    具備所有顏色於一身，天空真是具有無限的可塑性。 

    年輕時讀《莊子》，對首篇〈逍遙遊〉那隻飛衝天空的大鵬充滿無限好奇。據說在北方很遙遠的地方，有一個叫作「北冥」的深不可測大海，海裡有一隻叫作「鯤」的魚，牠身體有好幾千里那麼大。忽然有一天，「鯤」變成一隻鳥「鵬」。趁著大風起時，大「鵬」展翅高飛。當經過大海，海面水波濺起三千里高的浪花；乘著旋風向上飛，直達到九萬里的高空。六個月後，終於飛到了位於天地極南處的「南冥」。 

    碩大無比的「鵬」從「北冥」飛到「南冥」，衝破層層雲海。莊子說，大鵬看到的天空顏色是「蒼蒼」，深青色！

    無風且無雨時，從我們所站的土地上望天空，是淺淺的藍與青。大鵬看到的深青色，可是層層的藍與青疊出來的顏色？比大鵬還高還高的天空，顏色會更深嗎？那麼，天空的極致處會是黑色？或是比黑還黑的黑？地球以外的其他星球，它們的天空又是什麼顏色？ 

    天空真正的顏色，不一定就是大鵬所看到的「蒼蒼」深青色，因為連莊子也懷疑「天之蒼蒼，其正色邪？」

    天空沒有定色，真正的顏色，是由我們所站的位置而有差別。它的顏色是暫時的，會因外在環境之變而異。

    果真解構性如此之強，又何必為天色的變幻無常而左右自己的心境？下雨黑陰天，可以撐傘伴雨而行；豔陽晴朗天，亦可以躍入海中浸潤縱遊。

    持續讀《莊子》，逐漸明白何以首篇名為〈逍遊遊〉。大鵬儲備絕大的能量，在適當的時候奮力高飛，既飛則不止，直到終點。要有多大一去不返顧的決心毅力，才能成就一趟必走的歷程！其間所 遇到的任何艱難，也不能阻擋其「逍遙遊」的心境。 

    大魚能化為大鵬，小孩會長成大人，逆境可以轉為順境。不論天空的顏色為何，觀看的是我們的雙眼。 

    固然科學知識已揭開天空奧祕的來由，我仍然常常在人行道走路、坐在車裡、躲雨於屋簷、在田園裡種植，甚或百無聊賴隨意舉目望向那片無垠天際時，心裡總是洋溢著無名的寧靜與安和。找不到答案，或者說已不在乎答案的我，已了然無論白天或夜晚，皆能在那裡找出一縷讓心靈休憩的顏色，那顏色於彼當時，映照於我眼眸。

    人生之旅，何其不易，且逍遙遊之。    （寄自密蘇里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