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垮掉的一代”的繆斯 (王渝)

書評

“垮掉的一代”的繆斯—記盧辛·卡爾
王渝
去年(2007)出版界的大事是再版《在路上》,紀念傑克· 凱魯亞克轟動文壇的這本小說問世五十周年,而凱魯亞克和他的作品也自然而然地成了熱門話題。當然,特別是關於《在路上》的探討和議論。在諸多討論的文章中,都把他和金斯堡、伯羅斯、盧辛·卡爾、卡薩迪等人並提。金斯堡是著名的詩人,伯羅斯和卡薩迪有他們的小說,唯有盧辛·卡爾讓人不得要領。然而字裏行間,卻又總隱約地透露著盧辛·卡爾不尋常的身影。誰是盧辛·卡爾?
一般讀者可能對他感到陌生。但是提起“垮掉的一代”好多人卻耳熟能詳,聯想起金斯堡,凱魯亞克和伯羅斯,以及他們驚世駭俗的言行和文學創作。金斯堡的詩篇《嚎叫》;凱魯亞克的小說《在路上》;伯羅斯的小說《裸體午餐》等,至今都是人們津津樂道的作品。卡爾和他們一起同為“垮掉的一代”的奠基人。但是不同的是卡爾沒寫過詩,也沒寫過小說。這個沒有文學作品的人,卻在他們當中扮演了繆斯的腳色。
卡爾成長于聖路易,他很小時父母就離婚,父親離開後音信全無,但是他富裕的母親讓他從小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1943年裏的一天,他在當時就讀的哥倫比亞大學宿舍,放勃拉姆斯的唱片,有人來敲門。來者非別人,就是後來和他成為終生好友的金斯堡。他們因音樂而結緣。由於他的牽引,金斯堡、伯羅斯、凱魯亞克,還有卡薩迪等人才走到了一塊,逐漸形成了“垮掉的一代”這個群落。上個世紀四十年代,聚集于哥倫比亞大學的這夥自視甚高,逆潮流前行的青年文學狂士,都對卡爾的博學,文學品味,鑒賞眼光十分服膺。金斯堡說,是他把他們緊緊地結合在一起。
卡爾酷愛閱讀,學養深厚,涉獵之廣包括文學、音樂和美術,所以圍繞他身邊的友人也是各色各樣,寫作的,畫畫的,作曲的,演奏的,歌唱的。是他,把金斯堡帶進當時克林維治村那些波西米亞族的圈子。是他,鼓勵金斯堡等人創作,評說他們的作品,幫助他們拓展視野。19世紀法國詩人蘭波的作品以簡練奧秘著稱。卡爾將蘭波的作品介紹給金斯堡 ,對金斯堡後來的詩創作發生極大的影響。而他介紹給凱魯亞克的則是葉茲帶神秘色彩的作品,以及後來影響他寫作《在路上》所用的自發性散文體。他是《在路上》的最先讀者之一,而且不斷地給予建議。
有評論家說,卡爾是一隻文壇上的獅子,只是不曾發出吼聲。
其實不少文學團體都出現過類似卡爾的人物,他的特別之處則在於他一生之中,除了影響了“垮掉的一代”這個文學圈子,還影響了另外一個性質殊異的重要新聞寫作圈子。
“垮掉的一代”是美國現代文學的一個著名流派,肇始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這個流派中的詩人,作家,不僅以文學作品,並且配合以生活方式,來反對資產階級的道德規範和市儈文化。在文學和生活上,他們都追求極端的個性自由。他們生活上放浪形骸不受世俗禮數的拘束與制約,身體力行地放縱性欲、吸毒甚至犯罪,用來反對主流文化,表示與之背道而馳。他們從事文學創作時,從內容到形式地全面反傳統。他們的作為影響了一代人的價值觀,他們的創作也一直影響著當今的文學。
然而,要在紀錄“垮掉的一代”眾多的檔案或書籍裏尋找有關卡爾的事蹟,則非常困難。他像是空氣,聞不到,看不見也觸碰不著,偏偏不可或缺地存在著。關於他唯一每每被提及的是他殺死戴夫·卡馬拉那檔子事。卡爾有一頭金髮,面貌英俊,身材修長,凱魯亞克曾極口讚揚他的俊美。這麼一位美男子混跡于金斯堡這類同性戀之中,當然很招惹人。年長許多的卡馬拉對他著迷,他到那裏卡拉馬就追到那裏。1944年8月13日那天晚上,他們喝了很多酒,後來在曼哈頓的河邊公園裏卡馬拉纏著卡爾要求做愛,卡爾氣憤之下用童子軍的刀子刺殺了他。為此他被判刑坐了兩年的監獄。
這個事件成了他生命中的轉捩點。可惜沒有文字記錄,我們無從追索他情感和思想的軌跡。只有期望於他傳記的問世。
總之,出了監獄,離開哥倫比亞大學以後,卡爾做了一件令“垮了的一代”認為離經叛道的事——他找了一份固定工作。從此他也疏離了“垮掉的一代”那夥人,然而和金斯堡、凱魯亞克的友誼則長久維持。在此之前卡爾是個問題青年,曾經鬧過自殺,把頭放進打開煤氣的爐子,幾乎喪命。後來他對心理醫生的解釋則是為了做個試驗。金斯堡的日記中記錄了“卡爾辭彙”,我們不妨看看他常掛在嘴上的這些辭彙:邋遢怪物、陰莖、陰核、發狂、糞便、胎兒、子宮和蘭波。經此事故他的生活換了軌道,從此認真工作發展事業。他勸告金斯堡不要亂生氣,離那些想騙他的人,那些想賴在他身上的人遠一點。他讓凱魯亞克在他的公寓中完成《在路上》。那份著名的電子打字機的長卷稿紙,則是卡爾從任職的合眾社拿出來的。據說凱魯亞克文思洶湧,創作時只恨換紙張打斷靈感,為此卡爾為他找來長捲筒紙。有了這樣的長卷紙,凱魯亞克如魚得水,三個星期便完成了《在路上》。楚門 · 卡波特對凱魯亞克沾沾自喜忍不住誇口的書寫速度嗤之以鼻,譏之為“不是寫作,是打字”。卡波特此話也並非全無道理,凱魯亞克寫《在路上》不但構思經年,而且也早就陸續寫了許多篇章。
金斯堡直到1997年去世,跟卡爾的交往一直親密無間。金斯堡《嚎叫》長詩,題詞獻給他。他卻叫金斯堡以後再版時把他的名字刪除。有人問他為什麼,他回答稱“可能我就是喜歡保持一些隱私吧”。他在合眾社的同事談及他,也說他是一個不喜歡張揚的人。他確實著意避開“垮掉一代”引人注目的聚光圈。他非常不喜歡“垮掉的一代”那些人在創作裏提到他,但是凱魯亞克不理會他這一套,有兩本小說都寫到他。
金斯堡和凱魯亞克都是“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人物,他們的文學作品也成了“垮掉的一代”的標誌。傳記作家鄧尼斯·邁克奈尼(Dennis McNally)稱,做為一個傳記作者他也說不清楚,到底卡爾對金斯堡和凱魯亞克發生怎麼樣的影響,但是他卻確知如果沒有卡爾也就沒有後來文學的金斯堡和凱魯亞克。
卡爾從任職於紐約的合眾社後,終其一生不曾離開,他那篇阿波羅二號登陸月球的報導膾炙人口,成為新聞報導的經典之作。從愛森豪到老布希那些年間,他長期擔任監督指導新聞報導的編輯工作,總是認真細心增刪改寫一切經手的稿件。如果說對於“垮掉的一代”的作家,他曾為他們的作品催生;那麼在合眾社的生涯中他卻培養出兩代傑出的新聞從業人士。在同業中他的文筆以講求簡明扼要著稱,他也這樣要求跟他工作的人,就像他曾經要求過金斯堡寫作那樣——力求犀利、簡練、言之有物。他對那些行文囉嗦,敝帚自珍到捨不得刪減一字的年輕新聞工作者,有一句忠告名言:“為什麼你不就從第二段開始呢?”
2003年出版,關於合眾社歷史的《Unipress》一書中稱他是新聞界的靈魂,說他對許多重要報導所做增添、修繕、潤飾的改寫工作,都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這麼一個有影響力的人,非常值得傳記作家關注。鄧尼斯·邁克奈尼是不是早有此意了呢?
盧辛•卡爾於2005年一月二十八日逝世。(原載香港《明報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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