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的因緣 (荊棘)

散文
寫作的因緣             荊棘

寫作對於我來說﹐是份奇妙而不可思議的恩賜。

我的塗鴉在五﹑六歲時就受到老父的讚賞﹐老人精通古文經典卻又冷漠嚴厲﹐寫作是我唯一得以搏他歡心的途徑。在慘淡的中學時代﹐我什么功課都不好﹐只有作文出眾﹔然而我在大學讀的是園藝﹐嚮往的是陶淵明採菊東蘺下的恬淡田園。出國後學了生物﹐卻又為了生活而轉行醫技﹐在醫院裡從事檢驗工作﹔我漸漸悟到我對於人性的困惑至深﹐於是不顧眾人阻攔從大一心理原理開始讀起﹐在極端艱苦的環境下半工半讀﹐一直讀到碩士和博士﹐從此過的是大學裡教學和研究的謹嚴生活。

我從來沒有上過一堂文學課﹐不懂得寫作的原則和技巧﹐看的科學書籍也遠比文學書籍為多﹐可以說是個文學界的門外漢(娘﹖)。雖然至今已出了六本書﹐我卻從來不敢以作家自居。

在台大一年級時﹐偶而讀到[現代文學]﹐那是白先勇和他台大外文系同學創辦的雜誌﹐我一讀之下﹐戰慄得像是竊視窗外大千世界的孩子。在當年思想鎖閉一如文化沙漠的的台灣﹐[現代文學]確是一股衝出傳統的異彩。次年我鼓足勇氣﹐隨便採用荊棘這筆名投寄了一篇詩。白先勇是我隔一個牆壁的俊秀鄰居﹐我羞澀得不敢出面﹐藏在這筆名後生怕被人發現﹐而荊棘這個多刺的雜草也表達了我當時的自慚形愧。沒有想到小詩居然被採用了。我就又寄了一篇叫做等之圓舞曲的散文。這篇散文登出後在文壇造成意外的轟動﹐把躲藏暗處的我鬨了出來﹐我一下子結識不少台灣的文人和編輯﹐受當時執文藝界牛耳的[文星]編輯白帆邀稿﹐很快地寫了南瓜一文﹐我當時大四即將畢業﹐南瓜登出是1964的夏天﹐當年八月﹐我就赴美就學了。從此與文壇告別。

十八年來時運地轉風雲變幻﹐我在美國新墨西哥州的沙漠裡突然收到出版家隱地的來信﹐說是因為南瓜用的是筆名而多年來找不到我﹐他要寄給我轉載費﹐還說要為我出一本書。我歡欣若狂﹐工餘之際寫下[荊棘裡的南瓜]。這本書在台灣一再翻版十分暢銷﹐可是我後來出的幾本書都沒有什么銷路﹐白害出版社賠了老本。

有些人提起我時愛說﹕[哦﹗那個筆名不知如何唸﹐寫過南瓜一文的人﹗] 哪裡想得到年輕時一篇隨筆小品和即興採用的筆名會成了我的代表﹗南瓜對我來說本來就是人生奇異的緣份﹕我們播種的不一定會發芽﹐耕耘的不見得有收穫﹐但是卻有南瓜不知從何而來﹐不知為何而來﹐帶給我們意外的欣喜和震撼。我的寫作的確就是一個意外的緣份﹐一個因南瓜而來的因緣。這麼多年以後﹐世界歷經各種巨大的變化﹐文壇和出版界也完全不一樣了﹔華文開始興盛﹐全球的人都爭相學習中文﹐分佈在世界各地的華人也紛紛用這美麗的文字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我繼續隨緣寫作﹐以文字來表達我對生命的感恩﹐借此機緣與世界各地的華文作家交流合作﹐分享我們彼此多姿多彩的經歷﹐和我們在這個大時代中作一個中國人的感觸。

(作者為知名作家, 本名朱立立, 北美作家協會聖地牙哥分會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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