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悼大愛摘星詩人紀弦 (莊因)

散文

敬悼大愛摘星詩人紀弦

莊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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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老走了。

從在報上見到消息之後,這幾日,他那直挺、有神、率真、活潑一似梧桐頂天立地大樹的身影,一直在我心中幌動著。壽高一百零一,這個數字令我想到許多有関的情事: 縱貫加卅南北的一〇一號公路; 聳立台北市區內拔地而起的一〇一大樓; 和母親的歲時壽數。一百,肯定是一個很有吸引力度、也同時是個很具權威感的數字。「百」上再加一,就更予人出類拔萃的領受了,那是一種不凡。

紀老生於一九一三年,我生於一九三三年,他是足足長我二十整歲的長者,尤其是他的身高更形成了對我這個後輩延頸仰望的「長者」形像。

我初聞紀弦其名,初知紀弦其人,還是我在台北讀大學的青年時代。就在那年(一九五三)為當時寫新詩的現代派詩人揭纂大旗的人紀弦所創辦的《現代詩》季刋出版了。紀弦所倡導的現代詩,簡單地說是要以中國民族文化的認知為基礎,而捨棄傳統詩 (即舊詩)的形式拘束及文字的襲用,譜寫全新的詩。傳統詩以「詩情」為本質,而現代詩以「詩想」為本質,前者重感性,後者則重知性,這樣的理論在當時引起詩壇傳統與創新的兩派大辯論。

對於以紀弦為代表的現代派新詩理論,說得最要約而又清楚的人,我認為是大陸編著《紀弦詩選》的藍棣之先生。他說:「紀弦認為舊詩與新詩是兩個傳統,兩座金字塔,舊詩早就達到它的頂點,再沒發展的餘地。今日寫新詩意味著一座全新的金字塔的建造…。從地面上看,確是兩個東西,而從地底深處看,它們自然是相通的。二者皆詩,都是文學,都是炎黃子孫所寫,為何不能相通呢? 依我個人的看法,新詩之所創,正如「詞」之出於「詩」,問題是不像「詞」之不同於「詩」,不但在體制格式上有其變化,更有了新名不叫「詩」,俗稱其為「長短句」。然則在文類上,詩、詞是屬於同一類的。藍棣之先生還說:「紀弦作為開創者的急進色彩和反傳統姿態,他的很多論點都在台灣詩蟺引起舉世囑目和曠日持久的論戰。」

我跟紀老相識相交,是在我們同客北加舊金山灣區棲遲天涯的時候。紀老是一個對整個宇宙有大愛的詩人,他曾說:「我的全靈全肉全生命,每一個細胞,每一根鬍子都充滿了無限的愛。」這簡直就跟「觀自在」一樣,他有摘星的痴狂,對於任何結緣的人與地,都深深愛著,純純愛著。

這種大愛,當然包括了對故鄉的愛。在 <懷鄉病> 一詩中,他寫道:「又是蒙古寒流南下的季節了,怎不令人想起小時候後花園中那些高大的梧桐樹而黯然神傷呢?」在 <茫茫之歌> 中又寫道:「呵! 就在你茫茫的那邊,那邊,我的故國也茫茫,我的家鄉也茫茫。」這種愛的無奈,似發自內心的箭,又反射回他的大愛心房,且看他的 <觀音山組曲> :

總有一天 我要去

攀登黑龍江省佛山縣的觀音山

總有一天 我要去

看看位於廣州市北的觀音山

總有一天 我要到

南京市觀音門外的觀音山上去

紀老不經心地已道出了他「觀自在」的菩薩心懷。「自在」就是他的詩心呀! 與紀老談說,其語言明朗宏闊,氣透丹田,有少年發言的激越和逼人的衝動,跟詩句一樣令人容煥、神搖、臆熱。

紀老走了。

想起「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逰,相期邈雲漢。」當我仰望夜空, 但見繁星點點閃爍時,我知道星群中的某一顆,就是「紀弦星」,我依然會擧杯說:「紀老,祝你永遠快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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