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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教授由他的辦公室的窗口朝外望,近來他的近視眼越來越有老化的傾向,好在他的實驗室受了當初技術的限制,樓層不高,那個時候,舉凡颱風、地震乃至地心吸力,要都是建築界的剋星,所以他們這座“道德樓”一共不過只有三層,他戴了尼龍製鏡架的眼鏡,看下面的動靜,仍然可以看得很清楚。 一眼就看見冉有由車上跳下來,先將掛在脖子上毛巾取下來,將額頭上的汗擦乾,毛巾又掛回原位之後,才恭恭敬敬地將三輪車的車蓬掀起來讓孔丘下車,然後孔丘在前,冉有手中提了一個大籃子跟在後面,老師和徒弟兩人施施然向他們的實驗室走過來。 還好,冉有手中的籃子上,貼了一個大大紅色的信封。 李耳刷地站起來,由辦公室走到外面的實驗室。他是以提倡導“無為而治”起家的,當然不好太露骨地去爭取經費,所以只能做做小規模的實驗。這些有限的資源裡,去掉了庚桑楚的工資之後,剩下的餘款,除了用來付論文的打字、攝影、郵寄及偶爾出去開開會之外,只能臨時請個研究生來打打雜、洗洗實驗室裡的瓶瓶罐罐罷咧。 “來啦,姓孔的帶了跟班來了,這傢伙口口聲聲說是向我請教,巴結我,要我替他刪改論文,求我指點他實驗方針,其實無非是來探查我們的研究動向,偷看我們的試驗成果!我們要對這個傢伙提防點,重要的設計藍圖,統計資料、以及好一點的儀器,都要收藏得緊嚴些!”李耳對庚桑楚說。 庚桑楚本來低著頭,一面看著顯微鏡,一面用大同原子筆做實驗記錄,聽到老師的話,他就放下了陳年老筆,禮貌地站了起來。 既然老師這樣說了,他連忙就把顯微鏡裡的切片收到大同冰箱中,放完切片,回頭一看,又奔回來把桌上的紙張呼呼地朝抽屜裡推。 正當李耳想把牆上貼的表格扯下來的時候,孔丘已經跨進實驗室的門。 “李前輩,你老人家好嗎?我們今天專程拜訪,就是想向你們借一兩件新的儀器來用用。”孔丘的眼睛四處亂看。 “嘿,嘿,不成問題,不成問題,我的不就是你的嗎?你要借還需要關照嗎?派子路來拿就行啦,要不然等宰予睡完午覺再來拿也是一樣的,只要有紅包可收就行,何必親自來呢?” “我最近完成了幾篇關於丙種及庚種遺傳基因的論文,請你老給修改修改,我的實驗做得也算很用心的了,論文抄寫得也十二萬分仔細,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寄給了七十二家學術性的科學雜誌,都遭到退稿,是我的試驗技術不夠新式呢?科學理論基礎不穩固呢?還是人際關係太差了呢?”姓孔的做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冉有一見老師謙虛的神色,也忙將手中的籃子擱在地上,雙手奉上紅包,由庚桑接過,放入辦公室抽屜之內,冉有立刻雙眼向地下看,兩手恭敬地垂了下來。 “道可道,非常道。一切要看情形的。見了沙灘上的腳印,有時是可以用來推斷這個人穿了什麼樣的鞋子,但是要探知這人雙腳的真正情況,仍然是要做再一層研究的。”李教授搖頭擺尾地說。 “是的,是的。”孔丘很理解地點著頭。 “有的科學家以為白鷈們只要眉來眼去就可以受孕,那是沒有研究它們體內的荷爾蒙變化的緣故。有的學者以為雄蟲在上風叫,雌蟲下風呼應,也會有愛情的結晶,那是沒有仔細解剖分析昆蟲的生殖器官。只要是雌雄異體的高等動物,就大致可以斷定他們是需要交配求愛的。目前科學已經非常進步,性器官可以動手術安置或割除,新意向可以從心理來著手,只要有尖端的科學技術作手段,雄厚的科學知識作基礎,你要再發表論文,也就無往不利了。”李耳侃侃而談,眼睛由鏡片後面發出智慧的光芒。 他的講話使孔丘動容,冉有也站在一邊恭敬地諦聽。庚桑楚由右手邊的那間室內端出了一個裝試管的燒杯,每杯內都裝滿了熱茶,上面還騰騰的冒出熱氣。 “請,請用茶,請用熱茶。”李耳客氣地讓著。 大家坐下來喝茶,整個實驗室裡面只聽見輕輕地吹著茶葉,以及啜飲熱茶的聲音。 正在此時,放在地上的籃子裡,發出“哦也”,“哦也”的叫聲。這聲音提醒了孔丘,他連忙站起身來將籃子提了過來,很客氣地對李教授師生說:“這是我們實驗室裡最新引用的雁鵝。白鼠果蠅繁殖力強,用來做實驗是好的,但這種進口品種的雁鵝肉比較多,蛋白質比較豐富,所以用雁鵝來作實驗,另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哈!哈哈!哈哈哈!恭敬不如從命,當然收下了,我們雖然標榜無為而治,但三不的禮數我們還是懂得的。有所謂非禮勿視,不帶點禮品來,我們不看不改他的論文;非禮勿聽,不送禮物,我們不去出席聽他的學術演講;非禮勿言,沒有禮物致敬,我們也不表示意見,更不參加他們的科學討論會,不捧他們的場。這是現代三不學說,最尖端的科技理論基礎學問。”李教授談笑風生。 “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老夫子不但學問呱呱叫,說話也這麼幽默風趣。”孔丘也忙著打哈哈。 籃子裡的雁鵝“哦也”,“哦也”夾著庚桑楚及冉有陪笑的聲音,在實驗室裡面此起彼落。 孔丘帶了冉有離開之後,那打雜的研究生過來收拾桌上的燒杯,又將茶渣倒進垃圾箱內。 “老師今天對孔丘透露了很多道理。”庚桑楚突然說。 “唉,是這樣的啦,若是不能穩操勝券的話,不如站在同一個陣線上算了,像孔丘這樣的人,我們不透點口氣給他,讓他佔點便宜,他怎麼肯就此合作呢?” 李耳師生站在三樓的窗口,目送孔丘師生向他們的三輪車走去。 “要留孔丘師生吃午餐,是留不起的,他們吃肉是要那種切得方方正正的高級三明治,碎肉做成獅子頭,或是切成絲的辣椒炒肉絲,大概都不成!”老師李耳輕輕地說。 “他們提倡吾道一以貫之,所有的菜都燒成一個味道,吃起來也沒有什麼大意思喲。”庚桑楚也跟著批評道。 當孔丘師生一面走,一面對著庚桑楚那輛歪在牆邊的破舊自行車指指點點的時候,庚桑楚己經回到原先的座位,在冰箱內找到切片,將收到抽屜內的資料又一一取出來,李教授也踱過去,把抽屜理的紅包取出來,點了一下數目,然後才將儀器上蓋的黑布慢吞吞地拉下來。 光陰飛快得就像射到太空的火箭一般,日月正如同鐳射印刷機內的紙張一樣地印出來,一晃又是好幾年。 李教授的頭髮更白了,庚桑楚比原來更瘦些,兩人比以前更辛苦,日以繼夜地在做實驗,近來因為要趕一篇報告出來,一連又熬了好幾天的夜。 李耳轉轉眼珠,休息休息腦神經,突然看見孔博士簇新的汽車由轉角處向他們研究所的停車場轉了進來,他用手推推眼鏡,再看仔細些,一點也不錯,就是那輛子貢替他由德國原裝進口的奔馳,透過污染了的空氣,反射著白花花的太陽光。 李教授好像觸電了一樣由椅子上跳起來,嘩啦一下推開辦公室的門,衝到外面實驗室裡。 “又來了,又來了,孔丘這個傢伙又來了!”他大聲地嚷道,又用手重重地敲打著實驗桌,敲得桌上的瓶瓶罐罐都跳了起來,向新買來的微波基因顯微鏡撞了過去。 庚桑楚正坐在新式個人電腦的終端機前面,把試驗成果的統計資料向電腦裡輸送,老夫子的激動,把他嚇了一大跳,按錯了好幾個字鍵。 “孔丘上一個實驗做得那麼轟動,就是前年我在南部演講,他漏夜到我旅館來請我吃宵夜的結果,什麼吃宵夜,根本就是來強行搜取我實驗計劃的草稿!”李耳愈說愈氣,把試驗桌越敲越響。 “老師,做科學家又不是做電影明星,轟動不轟動算不了什麼的。”庚桑楚一面說,一面忙站起身來,抓緊了桌子,免得儀器受到池魚之殃,打破跌破要再添置都是很費心血的,經濟已經起飛很有一陣子了,但是他們師徒分到的大餅內,撥來做基本科學研究的經費還是比較緊張。 “孔丘這小子現在得勢了,自從他東西南北地球上周遊列國回來之後更是紅得發紫,他的學派已經遍布關內,研究生就有三千,超博士有七十二個,每次他學術演講和專題討論,禮堂教室裡黑壓壓全是他的黨羽門徒!”李教授一面嘶啞著聲音說話,一面舉起兩手來比劃著,表示孔丘黨羽門徒之多。 新裝的電梯平常老有問題,不知為什麼今天倒是暢通無阻,李耳的話才說了一半,一雙手還在空中,孔丘已經站在實驗室的中央了。 “孔夫子,孔夫子,你來啦,好久沒有看見你,我正在告訴桑楚說您不但在國際的知名度如日中天,又在無數個財團大企業兼了專家顧問的頭銜,研究的範圍不但越來越博大,經費也是日益雄厚。”李耳把舉在空中的雙手,比了一個又博又大的姿勢之後,趁機收了回來。 “哈!哈哈!哈哈哈!好說,好說,承蒙老兄看得起,在下目前對學問早已豁然貫通,特地來此請老兄證實。”孔博士很得意地宣布。 “差不多,差不多。”李耳也大聲地說。 “老兄聽了,鳥鵲儒,烏鴉親嘴,是飛禽求愛的手段。魚傅沫,魚兒吐口水,雌的魚在水中的青草或岩石下生完魚卵之後,雄的魚要在魚卵旁邊亢奮地游來游去,這樣魚卵才會受精。有弟而兄啼,做母親的懷了弟弟,做哥的嫉妒得一直哭的話,要趕快去看心理醫生,接受心理治療,反正是醫藥保險出錢。女人要腰細,就要找袋鼠男人。總而言之,科學家要有創意,有侵略性,要勇往直前。”孔博士意氣風發地說道。因為說得慷慨激昂,口水像下雨一般的噴出來。 “對、對對、對對對,孔博士說的話,是很對的。”李耳很客氣地說,一面由衛生紙盒內抽出衛生紙來擦臉,並且把自己的臉,退到孔丘口水的勢力範圍之外,要無為嘛! “我現在創造儒家學說,提倡與權勢合作,就是提倡給我們發表文章撥出經費給我們的要客氣些,不然,我怎麼可能搞到一座比世貿中心還要高的鴻儒館呢?” 孔博士很神氣地說。 “對,對對,對對對,這就對啦!”李教授附和著。 庚桑楚看見他的老師與孔博士兩人一唱一和十分熱鬧,就出去買了點咖啡精。因為李耳師徒天天熬夜,早就把實驗室那罐陳年速溶咖啡精的罐底掏空了。現在他又端了那裝試管的塑膠盤子出來,裡面是四個燒杯,四個玻璃攪拌器,另外還有白糖、糖精代用品、牛奶及人造奶粉,都擱在一個大些的裝樣本的試驗碟內。 “請、請請、請請請、速溶咖啡,將就一點…。”李耳客氣地說。 “不用了,不用了,我請大家到凱悅大飯店去飲下午茶,他們有現磨的咖啡豆,用特製的咖啡壼現燒出來的咖啡,配著高級的銀器杯盤及精緻的西點才有派頭,我們可以談談今後科學的新方向。”孔博士把手一擺,大家這才注意到他這套西服是英國純毛質料,最新的剪裁,袖扣原來是鑽石的,配著左手小指頭上大的男用大鑽戒,一同在李耳寒酸的實驗室內發著閃耀的光芒。 由凱悅大飯店出來之後,李教授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老師,您何必悶悶不樂呢?”庚桑楚勸李耳。 “唉!桑楚,你是親耳聽見那批研究生吟的打油新詩了的!”老子李耳嘆了一口氣。 老師學生兩人都沉默了。 “公冶長,公冶長, 聖之時者有眼光, 美金賺足賺鷹洋。 公冶長,公冶長, 南山有隻虎拖羊, 你吃肉來我吃腸。” “桑楚呵!你看他們有人要吃肉,有人要吃內臟,也就是說打算把學術性、理論性以及實驗性的經費全部囊括過去,你看關內還有別人混的餘地嗎?”李教授輕輕地說。 “他們以前做的實驗,哪一篇不是到老師這裡來抄草稿,他們的論文,都不是經老師修改過的嗎?以前審核研究經費的時候,老師不是都幫他們的大忙嗎?”庚桑楚說得起勁,停不下來了。 “那有什麼用,以前不是現在呵!”李耳垂頭喪氣地說。 “孔丘肚子裡的學問,他自己還不明白嗎?他提議用雁鵝做實驗動物,根本行不通,最後只好把雁鵝醃了,做成了風乾鵝肉吃到肚子裡了!”桑楚大聲地說。 “桑楚呵!雁鵝肉比較多,蛋白質比較豐富啊!” “他的斤兩,他自己最清楚的!” “桑楚呵!壞就壞在這裡呵!他還敢讓我們繼續混下去嗎?” “那,老師,我們就開一個記者招待會揭發他們一下,看看到底鹿死誰手?”庚桑楚年輕氣盛將拳頭握得緊緊的。 這時,李教授張開嘴對庚桑楚說:“看我的嘴裡,什麼東西沒有了?” “喳!回老師,您老人家的扁桃腺沒有了。”庚桑楚很恭敬地說。 “桑楚,那是我六歲時發扁桃腺炎時候割掉的。我是問新近沒有的啦!” “新近沒有了的?哦,您老的牙齒沒有了。” “對了,知道為什麼會沒有的嗎?” “那是因為您老人家原來的醫藥保險已經過期,退休手續還沒有辦好,牙醫不肯給你裝假牙的緣故。”庚桑楚恍然大悟。 “舌頭還在嗎?” “在的!” “懂了沒有?” “懂了,老師的意思是說,只要那三寸不爛的舌頭還在,就可以吃東西了!”庚桑楚一直點頭。 “你看,軟的還在,硬的已經沒有了,何必硬碰呢?” 李耳習慣性地朝他自己的辦公室走,走到一半,停下來說:“既然決定要退休了,還混什麼呢?我送呈的時候,順便提一下,我剩下的研究經費由你一人獨領,反正也不多。” 庚桑楚忙道:“那多謝老師了,現在物價這麼貴,獨領正好付房租。” 李耳見庚桑楚坐在電腦前面,就說道:“你既然在用個人電腦,不如替我將退休之前的申請表格打出來罷!” 庚桑楚忙問道:“向誰申請呢?” 李教授想了一下,說:“國科會、科技研究所、中央研究院,都各寄一份算了。” 庚桑楚又問:“申請什麼呢?” 李耳說:“當然是申請出去考察、留學和講學,申請表填好之後,蓋個章就可以直接寄出去了。” 過了好一陣子,老子還在自己的實驗室內進進出出,就問庚桑楚道:“中央研究院、國科會、科技館,到底哪一處有回音?” 庚桑楚站起來,垂手答道,:“回您,都沒有回音。” 李教授勃然變色,顫聲問道:“怎麼?自從經濟掛帥,大家帥呆之後,連他們都不在乎我們這些有學問的人了嗎?” 庚桑楚忙道:“大概其中有什麼誤會,我可以傳真,也可以打一個電話去問問清楚。老師呀!我庚桑楚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們只有答話機回話。” 老子揮揮手說:“大白天,機關裡為了維持形象總不能派個真人回答電話罷!” 過了好一陣子,才看見庚桑楚放下電話,一面跑一面嘀咕:“要乂,請按一,要乂乂,請按二,要乂乂乂,請按三。…他們要老師的文憑,要掛號寄原本…。” 李耳不等他說完,勃然大怒道:“看什麼文憑?以前做了那麼久的學問,文憑還有假的嗎?看文憑做什麼?還要寄掛號?” 庚桑楚忙著陪笑道:“假的是有的啦,上次我們在’鴻儒大會’開會的時候,孔丘不是就告訴人家說他有好幾個榮譽博士,又拿了好幾個諾貝爾榮譽奬?” 老子想了一想,也笑道:“桑楚,那姓孔的是真的拿了好幾個榮譽博士學位,只有諾貝爾榮譽獎是杜撰的。” 庚桑楚說:“這就是了,真真假假,叫人家主辦的人也為難。” 老子只得說:“既然如此,少不得將原本真正的文憑寄了。” 又過了好一陣子,老子看見他自己仍舊在實驗室裡進進出出,只得親自打了一個電話。 對方接線生說:“請問您找誰?” 李教授抓抓頭說:“我找毛…教育部誰都可以。” 很久之後,他聽見電話線的那邊有人在說話,連忙聚精會神來聽,那知對方說:“不知是誰,電話忘記掛上。” “喀嚓”一聲,對方把電話掛斷了。 李耳無奈,只得重新又撥電話,這次他硬是說:“我找你們部長。” 果然有效,對方馬上回話,說:“部長開會去了,我是他的機要秘書,請問我可以效勞嗎?” 李耳回答道:“我是你們部長的老師,曾經送過幾份申請表給中研院、國科會科技所,都沒有回音,是不是與貴部的政策有抵觸了呢?” 秘書聽見是部長老師的電話,將聲音變得格外恭敬地說:“那是要到他們那裡去查問,我們管不到的。” 庚桑楚正好由外面回來,見老師正掏手帕擦汗,問道:“怎麼啦?” 李耳苦笑道:“原來申請表上要附近照一張。” 庚桑楚失笑道:“是要老師去選美呢?還是怕人家冒了老師的名去申請呢?” 李耳又說道:“他們還要我每篇論文的原文的影印本。” 庚桑楚失聲驚呼道:“哇塞,!要這麼多影印幹什麼?他們是要拜讀呢?還是要增加知識呢?” 李耳無奈,只好擺擺手,對庚桑楚說:“不怕官只怕管,一切照辦算了,不照辦也不行呀!” 共計八十三篇論文,每一篇以十張計算,每張三分,印出了三大紙箱,印費郵費又花了一大筆。 有一天,庚桑楚由外面匆匆進來,與正在踱方步的老師幾乎撞了個滿懷,李耳微斥道: “桑楚,慌些什麼,告訴你走有走相,怎麼老是忘記呢?” 桑楚嚷道:“老師,老師,原來我們申請錯了!” 李耳一把抓住他,慌忙問道:“錯了?” 桑楚解釋道:“是這樣的啦!我們現在已經迎頭趕上歐美,所以考察啦、留學啦、都不流行了。目前日本、美國經濟雖然在恢復中,不過仍然不歡迎我們去講學,負擔不起車馬費。現在早已解嚴,要出關外,只要用移民、觀光的名義,連簽証都免了,新台幣升值已久,到曼谷、馬尼拉這些地方,台胞還是很吃香的。“ 老子問道:“泰國、菲律賓有什麼好?” 庚桑楚說:“聽說他們的餐館、按摩院、色情特技所都是又便宜又熱情。” 老子聽他這麼說,猜想這又是做學問的最新方向,不然大家怎麼又是一窩蜂呢?連忙問:“要到哪個部門去交涉呢?”庚桑楚說:“帶點新台幣到旅行社去就行了,老師去找幾張近照出來就行了。子貢有個同學,棄學從商,開了一家旅行社,生意好得很,一直拉我投資入股。” 李耳忙到辦公桌的抽屜裡,找出兩張照片,幾張新台幣交給庚桑楚,笑著說道:“沒有想到老子的照片近來這麼熱門。” 庚桑楚把那張照片翻來覆去看了好一陣子,最後問道:“老師什麼時候去照的這張照片?” 李教授答道:“近照,有什麼不對嗎?” 庚桑楚慢慢地說:“這張照片上的頭髮顏色比較黑,數量也比較多。” 李教授只得照實直說:“因為等著出關,頭髮等白了不少,急得直扯頭髮,也扯禿了不少。” 庚桑楚騎了摩托車出去了一整天,一直到夕陽西下的時候,才鼻青眼腫地推著他支離破碎的爛車回來,李教授由三樓上遠遠望見,心裡雖然著急,怎奈上了年紀,一步一哆嗦地迎了上去,問他的愛徒:“怎麼一回事?怎麼去了一整天?你到哪裡去了?” 庚桑楚回答說:“我今天騎了摩托車出去,在基隆路與辛亥路交口,…。” 老子失聲驚呼道:“什麼?基隆路與辛亥路交口?不就是在道德路的轉角嗎?怎麼要這麼久呢?” 庚桑楚答道:“老師,我一出去就遇見塞車,前進不得,後退也不行呀!” 李教授不解地問:“那怎麼會鼻青眼腫呢?摩托車也…。” 庚桑楚哭喪著臉答道:“老師呀!塞車的時候,前面紅燈,後面的人死勁按喇叭,我不合回頭向後看了一眼…老師,他們人多勢眾呀。” 李耳怒道:“光天化日之下,難道沒有王法了嗎?” “老師呀!現在是民主時代,講究王法,早就落伍了。國民代表大會、立法院、省縣市議會都大打出手,街頭巷尾、大馬路上當然要全民參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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