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報導

最近有人在河南發現了一座刻着 [扯淡] 及[再不來了] 字眼的墓碑, 是為一位[泰極仙翁脱骨] 銘誌而立。 [泰極仙翁] 是何地人, 何許人, 何時人不得而知, 也並不重要。有趣的是這[扯淡] 的犬儒戲謔, 与[再不來了] 的决绝寡情。

[扯淡] 是中華文字中極常見通用的字眼, 雖然不免帶有俚俗之氣。正因如此, 它表達渲洩的是大众化的七情六慾; 它含意可小可大, 可淺可深, 可喜可怒, 也可有 ]不信不屑] 之意, 与[笑骂人间, 揶揄天地] 之豪。最常見的[扯淡] 有可笑、可疑、可惡的意思, 全看這[扯淡] 時的語氣, 場合, 啓承轉合。譬如, 一声短捷無華的[扯淡!!!] 有效地取代双倍字數而又意带羞辱的[胡説八道]; 稍加形容詞又有[不足採信, 瞎掰] 之意或無聊至極: 真胡扯淡呵!

泰極翁在墓誌銘上的[扯淡]確是扯得幽默, 扯得透澈。其一, 他是[脱骨]而去, 而非[乘鹤西歸] 或[羽化登仙] 。他是挣脱了一身沉重累人的俗骨, 甩掉了滿負滄桑的臭皮囊。這種對生命的透視, 如[視死如歸], 如[釋重解脱] , 与其説是悲覌, 勿寧説是清澈的。其二, 他以[扯淡] 二字為這匆匆塵旅蓋棺定論, 是既简捷又深沉。世人總愛為死者揚善抑惡, 總愛為死者撒些[無傷大雅的謊](white lies), 吹吹牛。在啅亡文或墓誌銘中什麽凡夫走卒, 貪婪惡棍, 之乎者也, 死後也都骤然[顯赫哀榮][賢達智善]了! 這是[為死者諱] 的文化傳统(死都死了, 你就别喳呼揭短啦!)

但是太極仙翁对這蜉蝣匆匆短行, 勿論顯赫或無聞, 榮華或無椎, 他只得结論[扯淡]; 其實, 當人两脚一蹬, 黄土一撒, 在這天地難逃的死亡大戲里, 九五之尊与褴褸乞丐原是孪生兄弟。只不知泰極兄弟是生時即看透, 抑臨死才頓悟? 無妨, 早悟或晚悟, 能悟就是好悟。如果人人都能以[扯淡論] 或[白骨論] 來品味人生 (绝非在此宣揚玩世不恭或遊戲人生), 那么世间那些煞有介事, 毫厘必争, 頭破血流, 你死我活的名利争奪必定能消停不少。

退一步不僅海阔天空, 简直是妙趣無比, 生趣無窮, 灵趣無垠!

我对泰極墓誌銘的唯一詬病是這[不再來了] 四字。這[來] 与[不來] 並非你可决定。对相信輪迴論的我們而言, 每趟匆匆都是一個[净化过程] 与[教育過程], 三尺童子或七尺成人都逃学不得。[小学畢業] 都要费時千百年, 臻登涅盤尚需些反覆折腾呢! 日子還長着哪。當然, 泰極的心情不難理解, 他可能生前在[扯淡] 過程中歷尽滄桑, 飽嚐艱辛, 所以臨行時不僅片雲未帶, 尚餘滿口苦澀, 所以堅而誓言: 夠了, 夠了, 咱不玩了!

當真? 這世情雖險惡, 人情雖無常, 政情雖詭謧, 事情雖難料, 但是天地间仍充沛着無限美善、慈詳与正氣, 所以這戲码(好、壞、長、短)还是要唱下去的。最后, 幾句謬詩以誌泰極:

脱骨仙逝泰極翁

一生滄桑苦海匆

扯淡蓋棺我去也

臨终誓言不再生

 

泰極翁  莫心痛

這回玩得不痛快

下回可能贏满红

 

泰極翁  莫蹭蹬

回回匆匆皆非空

你來我往天地遊

千锤百練仙山登

(8/14/13 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