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樹是天地日月山川的精華，是大自然孕育的靈氣結晶。有樹的地方就有一種鐘毓靈秀的氤氳。樹是大地的華蓋蔭庇，人類吐納不可或缺的氧氣供給站。有樹的地方，就有清新的空氣，就有令物種精神煥放的芬多精。樹可獨立自主的生存在天地間，而虛妄自大的人類離開了樹，必定活得萎靡不振並缺乏健康。所以，有智慧的人類必然對樹有一種敬畏和謙卑，相愛相惜，人與樹共生共存才得以共存共榮!

彷彿與生俱來，我就是深深愛戀著樹的。小時候，故居的老屋後面有十幾株巨大的幾人抱粗的參天古柏，它們偉岸的雄姿高大挺拔的聳立在天地間。帶著幾分懾人的侵略氣勢，高張著滿枝蒼勁渾厚的葉簇，不由分說地潑出漫天墨綠，豪放粗獷地在空中昂首傲視群倫。以令人敬畏又欣喜的霸氣，強自擁來匝地濃蔭，慷慨地賜盛暑一片清涼。當狂風暴雨呼嘯著披靡而至，它們屹立不動地喧囂怒吼，如龍騰虎躍般滾翻緃橫飛舞，決不會被虛妄的狂風暴雨所嚇阻。那種偉岸的擎天而立，張揚著鋼鐵般的強悍意志力，總給人們篤定安祥的信任和依賴。

小時候，我們常在柏蔭下納涼、嬉戲、看書、聽大人們說古論今講故事。這幾株巨柏應已有千年的高齡。千年的風雨，時代的變遷，僅止為它增加了些許的輪圈。當一代又一代的人，或隨榮華享樂、或隨苦難悲愁、化作了塵土，消失於虛無，巨柏卻悠然攫歲月增己夀，添作青春長駐的恆久葱籠。就因為永遠不老，才如斯地令人景仰臣服。還有什麼能如柏樹般，經得起歲月的剝蝕而風貌日益雄壯?

少小離家，遠走天涯，這幾棵柏樹和在它下面生活的父母家園，總是令我魂牽夢縈，不曾忘懷。常常記得小時候回家的路上，在很遠就看見它那暴雨澆不退的終年長青，烈日烤不焦的恆常浥潤，它總召喚著我要回到溫暖的家園，父母的身邊。還記得黃昏時分，無數的雀鳥啾囀著自郊野飛回樹上的巢穴，媽媽常常站在樹下翹首期盼我們回家。晚上，做完功課，在樹梢下的小軒窗裡，聽著鳥兒的夢囈安然如夢。

走過了萬水千山，漂泊了很長的歲月，當我重回故鄉，我來到昔時的家園。啊!遠遠的，我再看不到我魂牽夢縈的那幾顆巨柏。我兒時的蔭庇，那些我夢迴不忘的柏樹呢 ？我驚悚的問，早就被破掉了!只有這麼一句淡淡的回答，意念裡有無奈有悲傷有痛楚有惋惜……而我的心不禁在抽搐流血，除了無限的嘆息，我還能再說什麼 ？

我不想去知道，是什麼愚蠢的需要和什麼愚蠢橫蠻的人，做出這樣瘋狂愚蠢的事，要一千多年漫長的歲月，才可能長成這樣的巨樹，啊……

看不到經年累月二十多個寒暑在夢裡千轉百迴的柏樹，我想起了清真寺裡的那幾棵千年巨大的銀杏樹，這清真寺就在昆明市中心百貨大樓的旁邊。由於破除迷信後，已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兒有一間清真寺，更不知道清真寺裡有幾棵千年銀杏古樹。那時我還很小，只有七八歲吧，一個信回教的同學帶我來這兒撿銀杏美麗的葉片做書籤。還記得清真寺裡一個人也沒有，悄悄的推開虛掩的門，淒寂的小小院落裡，幾棵參天古樹就撲入眼簾。小小的孩子，抬頭看高高的參天大樹，覺得它有一種如童話裡聳立入雲霄般的磅礡氣勢，那十幾個孩子也不能合抱的粗壯啊！頃刻間，一種敬意由衷而生，愛戀之情充沛滿懷，深深的仰慕頓時入魂鑽魄，自此根植於心靈難忘於言表。我們興奮地撿了滿滿一書包的銀杏葉快樂而歸。以後，只要一經過那兒，我就會進來看看這幾棵我所心儀的巨大銀杏樹，再撿一些可愛的葉片帶回家分贈弟妹和同學。

我迫不及待急匆匆趕到那兒，清真寺早就被拆了，那幾棵我一直深深愛戀著的巨大銀杏樹，當然也不見了。我的心在滴血，這些銀杏樹是我童年的迷戀，也是我對故鄉深深的記憶。而今，這一切都消失於人為殘忍的砍伐毀滅裡，斫傷重創難癒的卻是我痴情不移的心靈……

啊! 都說昆明最美，其實，昆明最美的就是這些原來無所不在的樹啊……長大讀元曲裡的「枯藤老樹昏鴉」柳綠如煙籠下的小橋流水人家的昆明西壩，就清晰的浮上心頭! 而今，記憶中的西壩早就消失於無蹤! 襲上心頭的又是一陣悵惘難言的痴迷……

還記得就在昆明近郊的一條河畔，有一樹蔭夾道的長長河堤，河堤兩旁都是高大的白樺樹。小時候，我甚至會逃學一個人來這裡徜徉，或是斜靠在樹下看河中游魚，或是坐在樹下看小說看童話。或是唱著歌在河堤上慢慢行走，兩旁高大的白樺樹令人有一種夢幻的美感，以為只要沿著河堤走，就會走到一個美好理想的所在……

走過了天涯海角重回故鄉，再來舊地重遊。河堤兩旁美麗高大的白樺樹早就不見了，連河流也不見了。哦!難道小時候見到的一切只是讀過的童話故事? 那些屬於童稚的美麗回憶，所有的場景，竟然全部消失於無踨……

所幸，走過東風路，初高中六年天天迎接我上學放學，路兩旁的銀樺樹別來無羔，長得更高大繁茂了。而南屏街路兩旁的法國梧桐，也依然還在。少女時代的我，每到春天走在如綠煙似霧，如翡翠般嫩葉的樹下，就有一種青春美麗的憧憬充滿心靈……

當知青被下放到中緬交界的瑞麗縣，那兒最美的是樹冠渾圓的大青樹(榕樹)和濃蔭夾道的高大竹蓬。特別是冬天，大青樹和竹蓬在濃霧中若隱若現，有如行走在人間仙境，人的心也變得虛無飄緲起來，心裡有一種迷濛虛幻的柔美。原始的自然生態原是上蒼厚賜人類的恩典啊!

說到樹，居住在泰國北部時，從清萊到夜柿的公路兩旁，生長著美麗高大的阿勃勒樹。每年四五月，阿勃勒樹開滿了艷麗繽紛的黃色花朵。那種從高處潑灑下來般飛散四瀉、映襯在醉人的藍天下，展現出怡人的透明光澤。路兩旁全是這種熱熱鬧鬧、飛飛揚揚的亮黃花兒，美得令人窒息……美得令人驚訝……離開泰國多年後，故地重遊，驚悸的發現，公路兩旁的阿勃勒樹全不見了，原來是因為拓寬公路，這些樹不知是被砍伐，還是移植到它處去了……哦!那些美得如夢如幻的阿勃勒花，一路逶迤連向遠天的景觀不復再見! 心裡的悵然遺憾，不是任何語言可以形容的……

從清萊往清邁的公路，有一段路途兩旁生長著許多十多人抱粗的巨大樹木，行走其間，那種壯美的感覺經久難忘。

深深的愛戀著樹，彷彿是與生俱有的良知良覺。不管到何處去旅行，最先吸引我的總是樹。去美東看望孩子，美東的樹木葱籠令我失魂落魄。開車行走在濃蔭夾道的高速公路上，路兩旁盡是華美的樹木。有如行走在綠色的隧道裡。由美東往加拿大，那些無所不在的翠綠楓樹，令人陣陣驚喜的目不暇給。離開了北美返台後，所有的記憶幾乎全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樹木青蒼濃綠。

樹越多的地方越華美，給人富足充實的感覺。沒有樹的地方是荒涼貧脊的。大森林的神秘是因為無數的樹木生長其間而形成。有樹的地方，總有童稚純真神秘的夢，美麗的夢，奇幻的夢，浪漫的夢……在文學藝術中佔很大份量的童話神話，如果缺少森林裡探險的故事，必定減少其光輝。

樹木是上帝賜給人類的至寶，人類應該永遠珍愛樹木植物，才能健康詩意浪漫的活在世界上。 (加拿大多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