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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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歐洲列車上過了一夜,清晨終於到達了水城威尼斯。水城的火車站和這座城市的建築一樣,顯得有些年頭了。走出車站,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第一次向這座名揚四海的水城投去第一瞥。這一瞥沒有看見美人的風華絕代,卻與她的遲暮打了照面。威尼斯的入口並沒有太多修飾,就像你看見一位清晨起來,還未梳妝的中年婦人,尤其是年輪漸顯的臉上,些許的雀斑和皺紋,都沒有來得及用粉底掩蓋,如此這般,即便曾是一位貴婦,恐怕也難以給人留下動人的美感。 這就是我跨越了半個世界來尋找的那位貴婦?帶著些許的失望,我在一個看似臨時的小小售票亭裡購買了水上巴士的月票。走到世界的任何地方,我都容易想起曾經的遊歷。威尼斯的入口讓我想起中國南方的車站,不同的是有一條不算清澈的河,流躺過來,給岸上的景色增添了些許靈動。抬眼望去,兩邊的河面上架著兩條風格截然不同的橋樑,似乎不太協調。陳舊的路邊幾位守在平板車邊的車夫,見我手裡提著行李,就上來兜客,問我要去哪?望着河道上來來往往的水上巴士,又讓我想起曾經去過的泰國湄公河,那條河道更寬闊,我曾坐著相似的水上巴士,在兩岸來回。 乘上水上巴士,看到的是另一番景象,前方的河道逐漸寬闊,沒過多久就駛入一條大江。儘管是寒冬,陽光卻燦爛,對岸的房屋建築物上彷彿鍍上一層金黃的光亮。碧藍的江水泛動著微波,天空也是藍色的,於是在美麗的藍色中,兩岸迎面而來的建築呈現出豐富的色彩。船行越遠,景象越美,如同一幅長長的畫卷,隨着行船徐徐展開。浩瀚的水世界上盡然盪漾著一個歷史悠久的城市。 威尼斯,許多歷史上重要的人物曾經在這裡留下足跡。馬可波羅出生在這兒,並從這兒出發跨越遠東;拿破崙曾經以戰勝者的姿態踏上這塊疆土,並將聖馬可大教堂門庭上的四匹銅馬掠為己有。這四匹青銅馬曾被威尼斯人在第四次十字軍東征時,從拜占庭帝國搶過來,終於又落入更強者的手中,被拿破崙搬去巴黎。這也似乎形象地演示了世界的財富歸屬的歷史邏輯。一直到法蘭西帝國解體,這四匹青銅馬才又歸還威尼斯。還有廣場邊上的花神咖啡館開業於1720年,曾經是許多歷史上著名的作家詩人喜歡逗留聊天的地方,那裡的靈氣綿延至今。 從聖馬可廣場登岸,曲徑通幽,真正開始感受這位雍容貴婦的風韻。紅色的轉牆上刻印著歷史的積澱,小巷中的鄰里人家如今已經鮮有居民。在高昂的橋頭往四下張望,可以遙想江河奔向逐漸寬廣的愛琴海,然後從那裡再匯入亞德里亞海。馬可波羅就是循著這樣的路徑從歐洲出發,前進亞洲。他的足跡踏遍了歐亞大陸。1271年馬可波羅隨父兄動身去中國。他們從威尼斯乘船到黑海南岸登陸,然後從陸路輾轉,最後抵達現在的北京。馬可波羅去過中國很多地方和見到許多當時比歐洲先進的文化成就,並加以傳遞。這就是歷史上文化傳遞着形成的軌跡。 在小巷深處探尋,隨處可見屬於義大利的獨特,不過許多今天的特色,曾經是昨天的舶來品。其中便少不了馬可波羅的功勞。在威尼斯街邊時常見到的匹薩,底薄而脆,面上餡料足。填飽了肚子,還口齒留香。據傳說,這種食物和中國北方的大餅還有淵源,是意大利人根據馬可波羅從中國帶回來的大餅改良後,做成了人見人愛的意大利特色匹薩,比榜大腰圓的美國匹薩好吃多了。 威尼斯的特色玻璃製品遠近聞名,據說也是馬可波羅從敘利亞帶來。現在,威尼斯島上就有玻璃器皿製造廠,經過發展的工藝已經成為威尼斯的一個品牌,這種造型獨特,以紅藍白為主要色彩元素的玻璃器皿,似乎注入了威尼斯運河的靈動。 聖馬可廣場一側的威尼斯的總督府是一處獨特的去處,走遍這個建築,彷彿經歷了人生的各個階段。大廳裡展示着歐洲歷史上最大的巨幅壁畫,威尼斯知名畫家丁特列多(Tintoretto)繪製的“天國”(Paradiso),高7.45公尺寬21.6公尺,占滿了整面牆,是全世界當時最大的一幅油畫,也是威尼斯藝術顛峰時期的代表作。 在層層大殿中瀏覽了無數令人震撼的大幅壁畫和天頂畫,然後經過通道走入地下,看見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宮殿的底層,見了一座地牢,沒有窗戶,與外界隔絕,叫天不應,呼地不靈,與上層的繁華世界完全隔絕?從地牢裡出去,經過連接兩座建築間的是嘆息橋。嘆息橋是密封式拱橋建築,由內外望能通過橋上的小窗子看見外面的世界,遙遠的運河和河上的行船若即若離。嘆息橋的兩端連接著法院與監獄,死囚走過橋面之時,常是行刑前的最後一刻。這座生死橋也因感嘆即將結束的人生而得名,它是威尼斯最著名的橋樑之一。 嘆息橋的名字是十九世紀時,由英國詩人拜倫所取,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為犯人建築的生死橋在俗世人的心中有了另外一層美好的意思。威尼斯當地有一個傳說,日落時如果戀人們在嘆息橋下的貢多拉小船上親吻對方,就將會得到天長地久的永恆愛情。這個傳說使得嘆息橋成為世界上最具浪漫色彩的橋之一。 在威尼斯有四百多座橋,以里亞托橋最為有名,建于1180年,它又名商業橋,原為一座木橋,1580~1592年改建為石橋,是威尼斯的象徵。橋上中部建有廳閣,兩側店鋪林立,銷售着各種纪念品和特產。這裡每天遊客川流不息,既可從橋上眺望運河,又可在兩側的商店購物,完全沉浸在節日的氣氛中。馬可波羅就出生在里亞托橋附近的小巷裡,莎士比亞的名劇《威尼斯商人》也是以這裡為背景。我曾記得電影《威尼斯商人》中驚人的一幕,基督徒和猶太商人在橋上紛爭激戰,互相把對手從七米高的橋上投進河裡。 《威尼斯商人》是莎士比亞四大喜劇之一。劇中描寫威尼斯一位身無分文的貴族青年巴薩尼奥,為向富家嗣女鮑西婭求婚,向好友安東尼奥借錢。安東尼奥因貨船尚未到港,只好向猶太高利貸者夏洛克借債,並被迫立约:如不按期償還,就讓夏洛克從安東尼奥身上割一磅肉。巴薩尼奥與鮑西婭一見鐘情,但安東尼奥的貨船却遇險未歸,債務到期他將被罰割下一磅肉。鮑西婭毅然扮作律師,去威尼斯營救安東尼奥。在法庭上,鮑西婭說:安東尼奥不能還債,夏洛克可以割他身上的肉,但是不能拿他身上的一滴血。鮑西婭以驚人的才智,駁倒夏洛克,打赢了官司。 為了愛情,不惜借債,是威尼斯人巴薩尼奥的作為;為了朋友的愛情,不惜簽下殘酷的條約,是威尼斯人安東尼奧尼的情義。威尼斯人真的像莎士比亞戲劇中表現得那樣注重情義?為愛情孤注一籌? 有一個傍晚我走在聖馬可廣場上,迎接新年晚會的舞台正在搭建,一張巨大的面具豎立在舞台上,海藍色的花飾後面露出一對柔情的眼睛,這樣的眼睛在威尼斯街頭時時會遇到,這就是威尼斯特有的嘉年華面具。 每年二月的威尼斯嘉年華,是當地獨具文化特色的一項活動。這項活動開始於基督教降臨的中古世紀,那時階級劃分嚴明,統治者和貴族階層,與貪窮的勞動階層勢不兩立,而每年的嘉年華則是這種衝突關係唯一鬆弛的時候。在嘉年華會的舞台上,戴上面具的每個人暫時卸下了尊貴與卑微,每一張臉都隱藏在華麗的裝扮後面,享受著虛擬的和平共處。平民戴上面具即可出入總督的晚宴,位高權重的貴族戴上面具可以忘記身份的約束,在遊戲間裡放浪形骸。階級的藩籬暫時被打破,人間的平等在一個虛擬的環境中得到實現。 Bauta(巴達)是最便宜和最受歡迎的面具,Bauta面具像一張沒有表情的鬼臉,出現在18世紀末期,一開始是由男性佩帶的,稍後女性也開始佩帶,面具只遮住上半部的臉,帶上這種面具的人常配上帽子與蕾絲披肩或是羊毛、絲綢的外套,將它變成豪華裝飾的一部份。作為來自東方的旅遊者,我對街上隨處可見的嘉年華面具印象深刻,臨走時我也買了一個小面具帶回來作為紀念。 在威尼斯最賞心悅目的是登上聖馬可廣場的鐘樓,從高處可以360度全方位鳥瞰城市全景。威尼斯城一面向海,大運河如同一條蜿蜒的蛇在城市中穿過。站在高處鳥瞰全城,忽然感嘆城市疆域並不大,但是卻曾經在世界歷史上發生過巨大的能量。我彷彿聞到聖馬可廣場上瀰漫的戰火硝煙,多少次激烈的戰鬥在這裡發生。我又彷彿看見文藝復興運動之後,歐洲人步着馬可波羅的蹤跡,通過大運河走遍世界各地,亞德里亞海上商船飄洋,載著貨物往來頻繁。 十六世紀時威尼斯在歐洲非常強大,威尼斯人不甘心守候在運河環繞下曲徑通幽的小島上,他們衝出運河,勇敢的走向世界海上貿易之路。儘管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許多歷史進程中並不美麗的衝突和紛爭。但是當我一遍又一遍地在運河上行駛,感受蔚藍的運河波濤,歷史的長河中的骯髒和醜陋都已沉入水底,站在船上回望岸上數百年矗立的建築,浸染着昨日的風塵,如同邂逅一位昔日的貴婦,芳華不再,可是餘韻猶存。 看著眼前的美景,我卻想起了出發前一個多月看見的報導,威尼斯海水倒灌,聖馬可廣場上全被淹沒。不甘寂寞的人們在平時廣場上的露天咖啡座前面游泳。據歷史記載,威尼斯這座城市並不是建築在陸地之上,城市的根基是由数百萬根打入潟湖湖底的木樁拼接而成。由于威尼斯的地下遍布海水,地勢沉降極易引起地基進水和腐蝕,建築物的稳固度受到影響,導致樓體不斷下沉。每年11月開始的雨季,是威尼斯遭受洪災最嚴重的時期,涨潮會引發海水倒灌。海水從岸邊和地面無數縫隙中漫上來,將整個城市陷入一片汪洋。 當我行走在乾燥的聖馬可廣場上時,心中十分慶幸倒灌的海水早已退去。也正是因為城市下沉,海水上漲的原因,城市中的建築內部已過於潮濕,不太適合居住。從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今,威尼斯的常住人口從18.4萬迅速减少到不足6萬。很難想像,十幾二十年後,還有多少人會堅持在那裡。威尼斯是否終將被海水吞沒?她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消失的文明,從世界的視線中沉入海底?但是不管發生了什麼,威尼斯的繁榮盛景作為人類文明的重要部份將鮮活的留存在人們的記憶中。 (本文轉載自http://www.lacwa.com/blog/?uid-34-action-viewspace-itemid-23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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