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那天宣樹錚打電話來說：「夏志清先生昨天去世了。」那天是去年12月30日。我聽了先是一愣，感到悵然若失，立即想到夏夫人王洞，長期守護病中夏志清的她，
此時必然身心交瘁。

第一次見到夏志清先生是在於梨華家的派對上，只見他所到之處都引起陣陣哄笑。於梨華的女兒說，這個叔叔好奇怪。於梨華告訴她：「因為他是作家。」當時我覺得這個大名鼎鼎的文學評論家像個老頑童。

以後的交往，夏志清一直讓我感到充滿活力。這麼一個生命力強烈的人，無法和死亡聯繫在一起。到現在我還不能相信他已經大去了。

可以保持頑童心態的人必然瀟灑。我們文友聚會常有人恭維他，有人當場念詩讚美，甚至有人為他寫書，他總是很從容地翻過這一頁，事後也不再提起。他雖然不太願意寫序、寫評論，有時也有例外。好友于仁秋的小說《請客》，稿成之後他不但先讀，而且寫了長序。他覺得此書有趣，指出是留學生小說中首次寫了華僑優秀的一面。

談到他，我忍不住要提及一件小事，因為這件小事最鮮明凸顯出他的個性。一次聚會，愛說笑的夏志清先生談得興起，忘情地誇口道：「我捧誰誰就紅。」散文家琦君女士听了，拉長臉說：「我從沒紅過，也沒黑過，沒人捧我，我也不靠人家捧。」舉座默然。事隔不久，大英百科全書《附册》臺灣文學部分要挑選一位優秀作家，負責的那位人士向夏志清請教，他毫不遲疑地建議：「你寫潘琦君好了。」

（王渝  專欄作家,前僑報副刊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