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會側記

一月十八日早上準備出門前，老天突然雨雪交加，天色黯淡無采，彷彿為文學評論巨擘夏志清教授的追思會更添感傷。

抵達曼哈頓上城麥迪遜大道夾81街的Frank E. Campbell殯儀館，身著制服的門衛禮貌迅速地開門，一入內，兩旁盡是各界致贈的花圈與花籃，包括中華民國馬英九總統「典型足式」的花牌。夏教授重要的中英著作包括中國現代小說史、新文學的傳統、C.T. Hsia on Chinese Literature、Twentieth Century Chinese Stories、The Classic Chinese Novel、張愛玲給我的信件等等，也在一旁展示著，大師雖然離世，留予文學評論界的貢獻卻永垂不朽。

會場布置典雅，兩百多名夏教授的故舊同僚學生好友不到時間早已坐滿席位。現場彈奏的鋼琴樂音，伴著前方電視螢幕所播放夏先生生前許多照片，包括他高中、大學時期俊秀的學生照畢業照，還有生活、工作翦影等等，令在場者心底升起無限的哀思。

追思會在哈佛大學東亞語文系教授王德威的主持下，別具意義。王德威教授是夏先生的得意門生，也被認為是在文學評論研究領域夏先生之後的接班人。王教授表示懷著無比敬重的心情，來主持夏教授的紀念儀式，他讚揚夏教授對文學、對生命的熱愛，推崇他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領域的地位，中國現代小說史等著作真正走進了西方學術的殿堂。

詩人汪班的朗誦揭開追思會序幕，他選了英國詩人威廉‧布萊克(William Blake)於1789年所作的詩：The Echoing Green。詩詞意境描述一群孩童在陽光燦爛的日子中玩耍，綠地上充滿歡樂的笑聲，直到日暮西山，全身疲憊，終須回到母親膝下休息。布萊克是夏教授非常欣賞的詩人，他曾經研究威廉‧布萊克檔案（William Blake Archive）論文脫穎而出，而取得留美獎學金至耶魯大學攻讀英文碩士、博士。汪班選擇此詩藉以反映人生的旅程。他同時認為布萊克在創作詩歌、和夏教授在詮釋文學所各自展現的純真與大膽，倆人有如伯仲。

駐紐約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章文樑大使，在會中宣讀中華民國馬英九總統的唁電：「志清院士畢生悉力文學評論領域，潛心西歐古典文學，朝經暮史，顯績揚聲。雖長期旅居海外，猶殫力中國文學研究，融合東西治學精微，允執中國現代文學評論牛耳，潤色鴻業，輝映流詠；國士已遠，儀範矜式。」哥倫比亞大學東亞語文系系主任Haruo Shirane、教授Paul Anderer、 NewYork- Presbyterian Hospital/ Columbia University Medical Center醫療團隊的主治醫師Dr. Michael H. Cohen、作家王鼎鈞、世界日報社長楊仁烽、作家查建英、Dr. Ming Jiao Hsia等人先後致詞，讚揚夏教授的學術貢獻、分享他們與夏教授相處的回憶，有笑聲，有哽咽，氣氛溫馨感性。

哥大東亞語文系系主任Haruo Shirane曾經是夏教授的學生，後來兩人又成為同事。他回憶說，大學時就修了夏教授的課，很多人知道他是很古怪的天才(eccentric genius)，他不喜歡很系統化地教授中國文學，課堂上他談論很多好萊塢電影或者講述他當下最有感覺的幻想(anything else that struck his fancy at the moment)。但如果你問他特定的問題，他的解答有如知識泉源，而且從不怕表達強烈的意見。之後這位日裔教授在他博士論文口試時，考官之一的夏教授出題要他舉出在哪些中國詩詞中有提到大雁(wild geese)，Haruo Shirane作答後，夏教授即攤開中文報紙閱讀，絲毫不顧後面進行的口試。口試結束後，夏教授即告訴Haruo Shirane歡迎他將成為哥大的教授。若干年之後他真的回到哥大成了夏教授的同事。夏先生每回見到他都會拍他肩膀打趣，為自己的先知感到得意。

夏教授去世後，Haruo Shirane代表東亞系對師生發出消息並表達敬悼之意，他收到了許多的回信。其中最難得的一封信是來自Theodore DeBary，哥大東亞系的創始者之一。這位老教授說：「對於夏志清教授作為一個學者及教師，以及中國現代文學研究的領導者，你的致敬是實至名歸的。而且這讓我感到自豪是我發現了他，並把他帶到哥倫比亞大學。」自1961年至1991年夏教授在哥大任教三十載，他被公認為是將哥大的中國現代文學研究領域推向領先地位的先驅， Haruo Shirane表示大師的殞落是整個中國文學領域及哥倫比亞大學極大的損失，「他將被我們懷念，我們也將一直記得他的幽默與不可磨滅的性格。(We will always remember his humor and indelible character.)」

追思會在夏教授的養子夏焦明感人的演講後結束，夏教授的夫人王洞女士在親屬好友的護伴下，堅強的陪著夏教授走完最後一程。追思會結束，天空已不知何時放晴，虔心祈望在天上的夏志清教授好好休息吧~

 

附記一：夏教授曾是北美華文作家協會及紐約分會的創會會員，向來關心與支持作協的活動，只要體力許可他必親自到席或者演講分享；對於年輕後輩不吝鼓勵，愛護有加，本人忝於1995~2002年期間有幸參與北美華文作協及紐約華文作協職務，承蒙夏教授的鼓勵與指導，何其有幸。謹以此報導向最敬愛的夏教授致意。

 

附記二：汪班所朗誦之英國詩人William Blake詩作: The Echoing Green

 

The Echoing Green

By William Blake (1757-1827)

 

The Sun does arise,

And make happy the skies.

The merry bells ring,

To welcome the Spring,

The sky-lark and thrush,

The birds of the bush,

Sing louder around,

To the bells cheerful sound,

While our sports shall be seen

On the Echoing Green.

 

Old John with white hair

Does laugh away care,

Sitting under the oak,

Among the old folk.

They laugh at our play,

And soon they all say,

Such, such were the joys,

When we all, girls & boys,

In our youth time were seen,

On the Echoing Green.

 

Till the little ones weary

No more can be merry

The sun does descend,

And our sports have an end:

Round the laps of their mothers,

Many sisters and brothers,

Like birds in their nest,

Are ready for rest:

And sport no more seen,

On the darkening Gr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