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古老的故事 (叢甦)                     

散文

一個古老的故事

叢甦

 —聖誕老人及其它

這一夜不同於其它的夜晚。這一夜連大氣層都顫動著期盼與希望。

在那清澈晶瑩的夜空, 一道銀光嗖地一聲橫空掠過。浩潔如雪的太空裡, 爆響起清脆的鈴聲與宏亮的[嗬嗬嗬]! 啊, 那神龍不見首尾的聖誕老人St. Nicholas, 駕著他那由神鹿拖著的滿載大小包裹的雪車, 正在雲遊四海去贈送禮物啦。銀鈴聲與豪笑聲, 像風起時的杏花林, 繽紛飄落。

這一夜不同於其它的夜睌。這一夜連大氣層都顫動著期盼與希望。

老人輕輕地呼喚著幾個神鹿的名字: Dasher, Dancer, Prancer, Cupid, Comet, Rudolph 趕路喲, 全世界的孩子們都在等著咱們呢!

大氣層底下, 世界顯得如此寧靜詳和。城市, 村莊, 群山, 長河, 汪洋, 小溪, 在月光下都沉睡靜默。老人心裡默念著在哪個城, 哪個村, 哪個孩子的名字, 那千千萬萬的人名與地名, 在他那搖幌著白鬍子的腦袋裡都記得一清二楚。雪車飛飄, 忽昇忽降, 向那個個沖天直立的煙囪裡拋送著禮物。神鹿們矯健的四腿像閃電般地到処流竄, 銀光閃閃。

漸漸地, 雪車輕了, 又空了。白鬍子老人拍拍大紅襖底下渾圓的肚子, 滿意地笑了, 他對著仍然神采高亢的神鹿們說: 寶貝們, 回家嘍! 大氣層底下, 那燈光閃爍的千家萬戶的孩子們的臉頰上, 微微泛紅, 像剛被微風吹醒的玫瑰花朵。在夢中, 他們聽到了一串串銀鈴聲的溫柔呼喚。

這是一個古老的故事。古老得有如人類最原始的夢幻記憶。在夢幻中他們渴望著美好的真實, 即使在洪荒的年代裡。為了存活人類的祖先曾和洪水猛獸、風暴冰寒掙鬥, 他們也曾和自己的同類鬥爭殘殺。他們的確活了下來, 而且還強壯了, 進步了, 發達了, 繁榮了。他們有了文明, 有了科技, 有了本事, 能上天入地, 能殺得更快更多更方便更有效。他們有了征服環境、屠殺對手的各種硬件、軟件、零件與整件。

存活到了卄一世紀, 人類文明的確是既美麗又邪惡, 既偉大又低卑, 既是榮耀又是負擔的奇特産物。我們幾乎己經征服了一切外在空間的障礙, 登躍上了月球, 但是卻毀壞了地球。非洲乾旱飢渴了, 土地龜裂成塊, 人民餓斃郊野; 北冰洋的冰山融化了, 北極熊的家園破損了, 南美洲的熱帶林稀薄了, 澳洲海底的珊瑚礁枯萎了。但是地震, 海嘯, 颶風, 暴雨卻越來越頻繁, 越兇猛, 越殘酷無情。

人類的確是進步的, 我們幾乎也征服了時間, 能使它加速, 縮短, 雖然還不能穿越或倒流。電腦鍵盤上幾下按點, 我們能將遙遠的世界帶進客廳。但是在世界各地, 大小不同的帝國締造者, 依然在奌燃戰火, 計謀侵略。在狼煙四起的硝霧中, 男人、女人、孩子、老弱, 依然流血, 依然死去。而且在某個神秘幽暗的角落裡, 某個神秘的手指, 按點一下一個神秘的密碼, 他也能將人類瞬間推向萬劫不復的毀滅黑洞。

英國文豪狄更司(Charles Dickens) 在名著[雙城記---A Tale of Two Cities, 1859] 中如此開端: [那是一個最好的年代, 也是一個最壞的年代; 那是一個智慧的年代, 也是一個愚昧的年代; 那是一個信仰的紀元, 也是一個懷疑的紀元… 那是希望的春天, 也是絕望的寒冬; 我們擁有一切, 我們一無所有; 我們正要走向天堂, 我們也正在走向另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那可是一個黑暗, 險惡, 痛苦, 象徵人類最壞夢魘的無底深淵? 一百五十年以前狄更司己經洞察人性的極端兩極化, 一百五十年以後, 在二十一世紀的曙光期, 人, 這上帝的寵兒, 宇宙的孤兒, 地球的主人, 萬物的主宰, 依然徘徊躊躇在[拯救] 與[毀滅] 之間。

擁有核子武器與核子能源的卄一世紀是既美麗又恐怖的年代; 能操縱使用核武與核能的人類是既可以成為美麗的天使, 也可以變成邪惡的魔鬼。兩千多年的歷史告訴我們, 使人類繼續存活下去的不是科技, 不是繁榮, 不是高樓長橋, 不是導彈與航母, 不是一切外在的金光閃爍、紅綠黃白, 而是他那與生俱來的一顆血紅的跳動的心。這顆心可大可小, 可好可壞, 它可以善良, 也可以險惡, 可以仁慈, 也可以殘酷, 可以熱愛, 也可以仇恨, 可以建設, 也可以破壞, 可以卑鄙, 也可以偉大。

為了人類持續的存活, 我們沒有選擇地必須淨化這顆心, 使它變得美麗, 善良, 包容, 仁慈, 熱愛, 並且偉大。於是我們就無可救藥地去編織美麗又虛幻的童話世界, 在那裡, [絕望] 變成[希望] , [可能] 取代了[不可能] 。其實, 去編織童話不只是為了孩子, 更是為我們自己, 為了我們自己的己經世故、犬儒、疲憊的但依然等待拯救的成人的心, 為了拯救我們這歷盡滄桑、磨難, 飽嚐甜酸苦棘, 但依然不敢放棄希望的成年人的心。於是我們有了孩子, 有了童話, 有了童話世界裡的美麗虛幻。於是我們有了這樣的一個故事: 在十二月裡一個清澈晶瑩的夜晚, 白鬍子老人和他的神鹿群, 他的雪車, 他的禮物, 他的[嗬嗬嗬] , 將他的大愛撒遍人間, 將嚴冬融化成春天。

據説聖誕老人的本尊St.Nicholas原本是第四世紀的一位樂善好施的希臘主教。但是傳奇中的他卻是一位喜愛孩子的白鬍子老頭兒, 他快樂, 肥碩, 笑口常開。在冰雪封門的北極, 他有一個玩具工廠, 工廠裡有一群勤快的小精靈怪人, 日夜加工地為世界的孩子們趕製玩具。玩具的品類與貴重要看孩子們在過去一年裡的行為表現。這個故事經過了好萊塢與大眾傳媒的渲染就有了不同的版本, 也有了高度的商業化與媚俗化。每年各行業的商家與百貨公司以聖誕老人為賣點, 好萊塢推出以聖誕老人為主題的電影, 唱片商促銷主題唱片, 慈善機關以聖誕老人在街頭搖​​鈴募款等等….

地理位置近北極的國家如加拿大、挪威等每年十二月都會收到世界各地孩子索求禮物的信伴, 信封上只寫著: 聖誕老人, 北極, XX國。郵局員工與義工們​​扮做聖誕老人來回覆。由聖誕老人的形象而衍生的商品只是由[聖誕節] 而繁生的龐大企業的一部份。為了紀念兩千多年以前一個清貧但神奇的孩子的誕生, 他的生日宴在兩千年後竟蛻變成為各種形式的商機: 聖誕樹、 聖誕服飾、聖誕行頭、聖誕珠寶、聖誕禮物、聖誕書刊、聖誕音樂、聖誕舞會、聖誕大餐等。一些將耶穌的生日慶祝過份商品化, 庸俗化, 金錢化, 浮表化的是成人世界裡的[向錢看] 的永恆慾望。孩子們關心的仍然是那位身穿紅袍、肩負重包、笑口常開的白鬍子老人。

那麼他到底是真是假? 在聖誕夜出現在聖誕樹下, 或壁爐邊, 或孩子的枕頭旁的禮物, 是父母的精心設計? 還是北極老人的恩賜? 1897年在紐約一個八歲的女孩子維吉妮亞( Virginia O’Hanlon, 1889—1997)心中有了疑惑, 她投書給當時紐約的權威報紙[太陽報] (The New York Sun), 就問了這樣的一個問題: [聖誕老人到底有沒有]? [太陽報] 的一位編輯Francis P. Church, 1839–1909) 在同年九月二十一日寫了一篇短小的社論來回答。

維吉妮亞的提問與Francis Church 的回答, 當時他們自己萬萬沒有想到, 後來變成為美國近代文化史中的經典之作。而Church的短文也成爲在英語世界中有史以來被轉印次數最多的一篇社論。他的回答大致如此: [ 是的, 維吉妮亞, 聖誕老人是存在的, 正如[愛][ 慷慨] 與[奉獻] 一樣地存在….一個沒有聖誕老人的世界, 正如沒有維吉妮亞的世界一樣, 將會是多麼黯然無光…聖誕老人是存在的, 永遠存在, 一千年以後, 一千萬年以後, 他將繼續使童年快樂…]

我們願意再多加幾句, 是的, 如果聖誕老人能為孩子們帶來歡樂與希望, 成人世界中有誰忍心來戳破這美麗的虛幻? 在這短暫並華麗的節日裡, 世界似乎略為平和, 人們似乎友善無爭, 就連大小不等的野心家與侵略者也似乎稍為消停。我們希翼的最佳的聖誕禮物是這獨特一天的[詳和] 與[友愛] 能伸延到其它的三百六十四天。

在一個不完美的世界裡, 我們夢想完美。正如我們渴望並堅信: 母親的愛, 嬰兒的微笑, 大地的豐碩, 藍天的蔚藍, 春天的鳥語花香, 與[人心的可能善良] 一樣。對這些永恆的[美與善] 的信念的堅持, 是人在一個殘缺並無常的世界裡的唯一慰藉與希望。

是的, 維吉妮亞, 我們選擇希望, 拒絕絕望。

10/6/12, N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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