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十幾年前，因先生工作調遷，我們舉家從多倫多搬至新墨西哥州。公司同事東尼一見先生，好興奮，說他娶了個台灣太太，因她十分想家，希望能介紹我們認識，以解她思鄉之苦。

於是，那個週末，我們受邀，踏進了東尼的家。房子頗具此地特色——土坯(Adobe)式平房，模樣雖素樸，卻給人種溫暖厚實的感覺。院子佔地一畝，蠻大的。東尼僅開墾了一小塊來耕種，給黃沙塵土覆蓋的禿地，點綴了些許綠意。

沒一會兒，他太太端出一盤剛從後院摘來燙好的綠色豆莢，請我們嚐嚐，她說這是東尼種的菜中她最喜歡的一種。入口滑潤，汁液有點黏，沒加任何蘸料，就這麼空口吃，嚼出一股特殊的清香味兒，而且她川燙得恰到好處，脆嫩清爽，一點也不熟爛軟綿。我趕緊問她，這是什麼菜？以前住台灣時，我沒見過；住多倫多，也沒吃過。她說問過東尼，只知英文名是Okra。

回到家，上網一查，中文名是秋葵，好美的名字！見過、吃過後，才發現原來四處超市都有得賣，只是以前不認識它，就沒留意過。

秋葵屬錦葵科，又稱黃秋葵、黃蜀葵、羊角豆、毛茄、美人指。性喜溫暖，耐強熱、強光。花色鵝黃，型如微側的杯盞。原產非洲或熱帶亞洲，早在兩千年前，埃及就有栽培記錄。目前主要的栽種地區在斐濟群島、墨西哥、土耳其、日本等地。它的外形有棱有角，新鮮的表皮有絨毛，橫切面像海星。

我繼續看下去～

營養十分豐富，含有果膠、牛乳聚醣等，能助消化、治療胃炎、胃潰瘍；含鐵、鈣等，能預防貧血和骨質疏鬆；分泌的黏蛋白，能保護胃壁；含胡蘿蔔素、維生素A，能維護視力；含有鋅、硒等微量元素，能增強人體防癌抗癌；含維他命C、可溶性纖維，能使皮膚美白、細嫩；含特殊藥效成分，能強腎補虛，享有「植物偉哥」之美譽。在許多國家已成熱門暢銷保健蔬菜，也是運動員的首選，稱其為「奧運蔬菜」，但因屬寒性，體質陰虛或經常腹瀉者不宜多吃。

哇，原來它有這麼多好處。我快速閱過這些資料，可是當看見「秋葵在中國」時，停了下來。原來在中國屬於栽培歷史悠久的花卉，據其三種特徵，曾留下不少詩句∶

一 ） 杯型

宋·蘇東坡∶低首黃金杯，照耀初日光。檀心自成暈，翠葉深有光。

明·陳諄雲∶蠟光膩粉花正開，翠袖捧出黃金杯。

二）傾葉向日，西方稱它為「側金盞」

有「黃花冷淡無人看，獨自傾心向太陽。」、「傾陽一點丹心在，承得中天雨露多。」等句。

三）嬌嫩的鵝黃花色，被喻成絕代佳人

宋·陳師道∶炎艷秋來故改妝，薄羅閑談試鵝黃。傾城別有檀心在，依倚西風送殘陽。

以為它是現代流行的西方青蔬，原來中國古早就有了，加上詩句的襯托，不禁對它另眼相看。這麼典雅美好，興起也來種看看的念頭，可惜菜圃已滿，只好留待來年了。

與東尼夫婦時相往來，他太太初來尚未找到工作，賦閒在家，就盼我們去了，見著鄉親，能暢快地說上國語。知我愛吃秋葵，必備上以待。不管是白灼、涼拌、或用它來炒蝦米、炒蛋、炒番茄雞丁等，都美味可口。每次上超市，一看見秋葵，就想到她。漸漸地，在我心裡，她的名字就叫做秋葵！

冬日，我們四人開心地一起去這裡的阿帕契國家公園，觀賞從北方南下，來此避寒的雁群；夏日，開長途，去墨西哥的Rocky Point 度假；國慶假日，在他們家後院放煙火；中秋佳節，來我們家小聚，燒上東尼最愛吃的東坡肉，飯後沏上西湖龍井，邊吃月餅，邊賞荷塘月色‥‥‥可惜好景不常，日後當她專注於宗教信仰，離家奔波於大陸、台灣時，東尼不能諒解，提出了離婚，而且是一經決定，毫無轉圜餘地。

瞧她黯然離去，我好難過，瞬間，只覺秋葵金燦燦的花朵，萎謝落地，成了「昨日黃花」。東尼不久賣掉了他們的土坯房子，也離開了此地。

好一陣子，我都難以接受這事實，這兩個人，不是一向恩愛甜蜜？即使當著我們的面，也毫不避諱地摟摟抱抱，展現柔情蜜意，那麼樣的幸福美滿，怎麼一轉眼這一切竟成了鏡花水月？不知他們的感受如何？我卻心痛、惋惜、惆悵不已。

難道他們真能這麼了無牽掛地分手？我惘然。於他們走後，還曾痴痴地開著車，繞從他們家門前過。從車窗裡遙望，景色依稀如舊，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恁車子慢慢滑過，於心底喟嘆一聲，默唸著∶「別了，秋葵！」

（雲霞寄自新墨西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