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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貓抱起來,放在開啟的窗邊,故意給牠一條路,讓牠離開這裡,這裡是二樓,即使輕輕跳下去應該也可以安全落地,那是牠的本能 三天了,完全沒有貓的蹤影,是躲起來了嗎? 貓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動物?見過的貓總是瞇著眼或兀自假寐,很難猜透牠在想什麼。有時看到牠銳利的眼,像是洞察一切,又有一種牠可能會做出什麼傷害性事情的恐懼。 屋外的雨絲已轉成雨點,斜斜地敲在窗玻璃上,有順序、一滴滴打在窗上、屋簷的聲音,給人一股無比的安全感,好像正被這個世界保護著。 我坐在二樓靠窗的沙發上,用手撥開黑色布簾看出去,窗玻璃正下方剛好可以看到紅綠燈嵌在燈柱上,每隔幾分鐘變換燈色,感覺有生命在運轉。馬路對面是一棟紅磚的七層樓公寓,像荷蘭式的建築,看起來相當古老,這附近是紐約富人聚居的區域,從他們擁有的私人公園就看得出來。 我暫住的這棟公寓雖不是在鬧區,但位在馬路邊的三角位置,仍會聽到來往車子的引擎與喇叭聲。我關上所有的窗,把吵雜隔離到窗外,公寓內除了聽見樓上樓下開關門的聲音外,真的很安靜。 房間面向馬路的兩面牆是大片玻璃窗,房間相當大,擺了張雙人床、沙發、餐桌、書桌、衣櫃之外,還有很大的空間。進門左側的區域隔出一個迷你的攝影區,白色背景紙從天花板一路垂掛到地面上,白的有些虛幻。房內最多的就是攝影器材,凌亂而擁擠,可能是怕透進太多光線影響攝影室的效果,所以主人用黑色窗簾遮擋兩面牆的大片窗戶。 向艾倫借住這個房間時,她在電話裡再三交待:「千萬不要讓貓跑出這棟公寓!」不過 從我住進來的第一天起,艾倫的貓就從未出現過,靜得沒一點聲響,彷彿不曾存在過一樣,進門處為牠設置的貓食和貓沙也看不出動過的跡象。房間因為黑色布簾的關係,無論是白天或晚上都顯得陰暗,這隻貓是不是在如此黑暗的環境裡成長?若是這樣,習慣黑暗的貓其實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 艾倫到歐洲渡假去了,我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使用她的公寓,雖然我也是在渡假,但我什麼也不做,偶爾跟在紐約的朋友吃吃飯或是上酒吧喝酒,就像平常的生活一樣。如果要說有什麼特別的目的,應該說是找一個地方思考吧,到底要思考什麼?我也沒有明確的方向,從舊金山出發到紐約前,我告訴自己反正到了 紐約也許自然就會了解要思考什麼了吧。 不過到目前為止,我過得相當悠閒,關上手機的網路,白天到附近的公園散步,下午拿本書到飯店的咖啡廳喝下午茶,找一個有陽光的地方坐著看書,在這樣的氣氛下,讓腦子空白真是件快樂的事情。 即使如此,該解決的事情畢竟還是得做個決定吧,我告訴自己。
第五天夜裡,我坐在沙發上看著雜誌,感覺到房間某個角落有歙動,是一個嗦嗦的聲響,我靜下來仔細聽,確定不是暖氣的聲音。接下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閃了一下,我轉頭,什麼都沒看到。窗外還在下著毛毛雨,車子很少,所以靜得很。 第六天,貓出現了。 牠在午夜時突然出現,在我意料之外的時刻出現!我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牠突然從我沙發椅底下輕輕、慢慢地鑽出頭,就這樣出現在我的眼前。牠探出半個身子之後,往我瞧了一眼,當我們四目交接時,牠的身子突然一顫,往後倒退一步縮回沙發底下。看來這是一隻膽小的貓,也許牠本來就知道我在,終於忍不住了才出來。 我一直盯著那個角落,這樣僵持了一會兒,牠又探出頭,終於走了出來,慢慢躡著腳從我面前的餐桌下走過去,靜得聽不見一點聲音,我的目光隨著牠移動,想要看看牠是否因為飢餓而走到貓食旁。 結果不是,牠穿過桌子後,快步跑向攝影棚架白背景布的後方。 為了表示善意,我走過去想跟牠打聲招呼,但貓已經不在那裡了,我看見散亂的黑色布簾後方,有一雙像眼睛一樣的微光,我想牠也許想換一個地方躲藏,就像玩遊戲一樣。 這隻貓的性格是我所見過最奇特的一隻了,可以這麼多天躲在一個不見天日的角落裡,不發出一點聲響,不禁開始懷疑貓的性格是不是主人性格的反射? 我和貓的主人艾倫其實並不熟,只能說是普通朋友,和她是在一次靈修的場合認識,她是一個能量治療師,屬於新時代New Age那一派靈療,她去靈修是為自己充電,而我則是百無聊賴的想找個遠離股票指數和充斥著網路資訊的地方好好發呆幾天,就像現在這樣;艾倫除了本業之外,另一個嗜好就是攝影,所以家裡闢出一個攝影區,添購大量攝影裝備,艾倫說這是為心靈找一個出口,但我懷疑的問:「妳自己不就是專為別人提供心靈治療的人嗎?」她聽完睜大眼睛看著我,然後聳聳肩,沒再說話,一付「你這種人反正是不會懂得啦」的表情,不果我們還是互相交換了聯絡方式,客套地說歡迎對方來訪。 我一向不喜歡違背別人的心意,雖然我有很好的工作,也可以在工作上有很好的表現,但在生活上,我寧願讓別人決定我要做什麼,就像我跟妻子的相處一樣,但另一方面,多年來我一直在尋找一個生活的答案,希望可以為我自己找一個出口。 我不再理會貓的事,就讓牠獨處去吧,我對自己說。我打算去沖個澡然後早點睡覺,也許待會兒貓就會習慣我的存在了。 我放了滿缸的水,閉上眼在浴缸裡泡澡,這期間房間的電話響過幾次,打電話來的人也許在答錄機留了話。 洗完澡後,出了澡間,為了告訴那隻奇怪的貓我的存在,我特地學貓叫了兩聲:喵喵。然後左顧右看的想看看牠躲在哪個角落,這時倒是我被嚇得往後退了! 我看見牠站在窗戶邊,一動也不動地望著我,好像我是陌生的訪客一樣,那扇窗被我打開一部份,目的是為了驅散屋內的貓味。我突然想到,萬一牠跳出窗外,我要如何向艾倫交代呢?況且艾倫一再交代千萬別讓貓跑出去。
牠仍一聲不響的默默站在那裡,這麼多天來我從沒聽過牠叫過一聲,我在想如果牠一直不發出聲音,會不會就這樣忘記貓的叫法呢?因為牠沒有任何貓朋友,也從來沒有機會與外界接觸,我想牠除了自己的叫聲外,也許根本沒聽過其他的貓叫聲。 我的情緒逐漸感到不安,想起幾天前看到一部電視影集,故事在描述一隻被豢養的貓到最後召喚好幾十隻的貓同伴聯手想殺死主人。我甚至不敢想像如果我就這麼睡去,半夜會發生什麼事呢? 我不敢繼續往下想,也許牠只是單純的太害羞,怕見陌生人也說不定。 我強做鎮定仍對牠和善地喵了幾聲。人類為了討好貓,硬是在呼喚牠的聲音,天真地以為這種聲音就是與貓溝通的語言,也許貓根本不懂呢。去年的感恩節我正巧來紐約出差,艾倫邀請我到她家吃火鍋,當時有一群人聚會,房間內瀰漫火鍋的熱氣、食物、啤酒、煙味,以及大夥的笑鬧聲。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隻貓,牠的顏色不能算黑,帶著深棕色,夾雜白,有些黑點,以體積來講,抱起來有一點重,從各方面來看都是極普通的一隻貓。 那次聚會中,貓顯得相當興奮,在每個人的腳邊繞走,還不時發出叫聲,溫馴地讓每個人摸她的下顎頸。當時我為了讓屋內瀰漫香煙的空氣清新些,走到窗邊打開一點窗隙,貓看到我的動作卻像找到出路一樣立刻跳到窗邊,艾倫緊張地要我快把窗戶關上,以免貓跑出去。我只好照做。關上窗後,貓還是在窗邊打量著縫隙的大小,流露不安的姿態,也許牠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想到這裡,我已經顧不得方才對牠的懼怕,立刻走到窗邊要關窗。牠見我朝牠走來反射性地立刻往旁邊黑色的布簾鑽進去,也許牠會從旁邊滑下牆再趁機躲進沙發座椅下吧。 我沒再理會牠,開始放上我最愛的一張爵士女歌手Patsy Cline的專輯,她以慵懶的嗓音唱著:Crazy, I am crazy for being so lonely. I am crazy, I am crazy for being so blue….。Patsy的歌聲讓人感受到這個城市空間深沈的寂寞感。 人是寂寞的,相信貓也是。 我的睡意因為剛才的驚嚇已經不見了,決定打開筆電,上網消磨點時間,暫時把貓的事情忘掉。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有兩三個鐘頭吧,我一直專注在紛雜的網路新聞和社群媒體的貼文上,期間到過浴室上過廁所及翻開冰箱拿水喝,Patsy Cline的CD早已唱完了,除了我敲擊電腦鍵盤的聲音之外,屋內應該早在一個鐘頭前就已經靜悄悄的了,我看看鬧鐘,不知不覺已經午夜兩點,我打算寫完最後一封信後關上電腦睡覺。 忽然,我聽到窗戶邊欷欷嗦嗦地不知道是什麼聲音,原以為是屋外又開始下雨了,但不是,我轉身看到屋外的路燈下連灰塵都看不見,確定不是下雨,那有可能是暖氣加熱的聲音吧,然而我專注聽了一會兒,確定那根本不是暖氣的聲音。 是貓!我想起來了,是貓!牠在窗邊黑色窗簾後面發出聲音,那個聲音聽起來不像貓在走動,而是極力試著找出口,想到去年第一次見到牠時牠一直試著想跳出窗外的事,也許牠在找出路吧。 對於生長在這間屋裡的貓來說,也許世界就是黑色窗簾與一室散亂的衣物,牠並不知道只要跳出這個窗,外頭就有數不清長相跟牠一樣或不一樣的貓。被豢養的這隻貓,牠的世界只有主人以及這個陰暗的屋子,牠已習慣被豢養,無從去培養自主的力量 為了去除恐懼,也為了想向牠表示我注意到牠的舉動,另一方面也是一種下馬威的警告吧,我連續學貓叫的聲音對牠叫了幾聲,牠聽到我的聲音,便停止動作,安靜躲在原處。 原來剛才到現在,牠一直躲在那片黑布簾後兩三個鐘頭,窗台雖然有一些空間,但如果要一直站在或窩在那裡絕對不是一件舒服的事,而牠竟能那樣一動不動地在窗台上那麼久,我不知道貓是不是習慣黑暗,或喜歡躲在黑暗中,但可以確定的是,這隻貓絕對是屬於黑暗的,牠只願意躲在陰暗的角落裡,不與人發生任何聯繫,只趁著屋內沒人時出來覓食,這樣的一隻奇特的貓。 記得日本小說家作家村上春樹的「發條鳥年代記」,書中主角是從家中的貓失蹤開始,在貓終於回到家時,正是劇中情節進展到「一切都該水落石出,都該結束的時候」,我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在紐約停留兩週後,一切會改變嗎?還是又回到原來的樣子? 我想起曾有人說過:如果你離開原來生存的環境,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一段時間,那麼在那裡一定有什麼事等待著為你發生,然後人生會因此改變。 真是這樣嗎? 在決定這個假期前,是我的婚姻走到無法再忍受的地步,用「無法忍受」這個字眼對妻子其實並不公平,用「不想再繼續下去」也許恰當些。 我跟妻子認識時,她大學剛畢業,在一家珠寶店工作,我為她的美麗深深著迷,而我當時三十四歲,是一家投資顧問公司的中階主管,可以說在事業上已小有成就。 我們出去約會過幾次,其實沒有很多話題,但是只要看到她輕淺的笑我就覺得很滿足,至於她對我的感覺是不是也一樣,她並沒有說。我們會一起看電影或是聽音樂會,有時聊到一起看的電影,我發現她注意的地方是我完全沒去在意的,讓我們印象深刻的對白也有很大差異。此外,我們偶爾聊起一些人生觀時,其實也有很大的不同,但不知為什麼,我就是喜歡她。 有一種說法是:如果發現兩人間的喜好與個性差異太大,那就趕快上床吧,有了性關係後,因為親蜜感增加,兩個人的注意力會轉移,即使有自己看不順眼的地方、缺點、習慣也會被掩蓋過去。因此我在和她約會一個月後,就帶她回到我的住處跟她上了床,她的身體對我有一種特別的魅力,柔嫩而溫暖。有了性關係後,我們的關係果然變得更親蜜,我們之間的對話雖然沒有性關係那樣頻繁,但我一點也不在意。 認識一年後,我們訂婚了。在訂婚前,我們的相處其實很簡單,我經常接她下班,一起吃晚餐或是看場電影,然後回到我的住處。她是一個安靜的女孩,總是靜靜坐在我的懷裡看電視或聽音樂,就我所知,她沒有太多的嗜好,很少提到她看過什麼書,或是做什麼活動,我只知道她有一兩個要好的女朋友,會一起吃飯聊天,僅此而已。 我們沒有太多共同的朋友,即使有,也很少一起出遊,我們的世界只有兩個人,不過我不覺得有太大的影響,因為兩人有說不完的話不見得就代表可以長相廝守,我比較喜歡兩個人靜靜地生活。 至於我們的性生活,不能說很刺激,但至少沒有不滿意,她有一付很勻稱的身材,她喜歡脫光衣服站在我的面前,讓燈從後方照在她的身體上。光是那樣站著就足以吸引我愛上她,我喜歡慢慢享受她那毫無瑕疵的身體。 但是,有一些時候,即使我很想見她,她也不會因此一定跟我見面,她的理由是想一個人想想事情,我不知道她的「想一個人想想事情」是指什麼樣的事,難道私密到不能和我分享嗎?不過我依然不在意這些,我應該給她時間獨處。 有幾次我故意在約定見面的時間前打電話告訴她我會遲到,但其實已在約定的時間內到達了,我會躲在一個沒人注意的角落觀察她。她總是一個人靜靜坐著,輕輕攪著咖啡,也不會東張西望的找尋我來的方向。但是那樣的神情,讓我有股猜不透她的感覺,甚至有時覺得好陌生,直到我走近她,看見她的笑容,我才覺得放心。 訂婚的兩個月後,我仍沈浸在喜悅中,一個傍晚我們相約在飯店的餐廳晚餐,我因為臨時有事走不開,於是打電話告訴她我會晚點到。 當我趕到約定的餐廳時,在入口處,我遠遠看到一個男人走到她的桌前,打開話匣子,她把男人的手放在手中,應該是在欣賞男人的手錶之類的,接著她輕輕拍拍男人的手,然後嬌嗔地笑。男人的手指輕輕逗著她的下巴,她輕輕推開時邊咯咯地笑,用手推開男人的手,卻被男人握在手中,拿起在唇邊親吻,兩人四目交接。 我從未看過她如此嫵媚,看在我這個未婚夫眼裡,奇怪的是我當時升起的不是醋意,而是一股嫌惡感,以及錯愕,這是我從未看過的一面,好像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我應該大方接受自己的未婚妻有吸引男人的魅力,但是從我進入餐廳,在她面前坐下來那一刻起,不知道為什麼,以往所有的愛戀突然一瞬間都消失了,我對於她的,好像只剩下責任。 訂婚後的半年我們依照原來的計畫結婚了,其實從訂婚的兩個月後,我們之間的性生活已經減少許多,到結婚後,說起來沒有人會相信,我沒有再碰過她,應該說我對她身體的慾望完全不見了,我自己都覺得荒謬。 結婚後,我因為工作表現優異,升為部門的副總經理,每天有開不完的會,經常出差,但是無論再忙,我每天出門上班後都會從辦公室打一通電話給她,告訴她我有多愛她,偶爾下班時會帶一束花回家。但是,在床上,我絲毫沒有想要親蜜的慾望,剛開始都以累為藉口,後來乾脆待在書房很晚才上床睡覺。 我們結婚前三年的婚姻是平靜的無性婚姻,她很少抱怨,偶爾會哀怨地看著我,然後把頭轉開。 終於有一次,我們對兩人間的婚姻有了一次長談。 我告訴她,其實訂婚後,我就發現兩人並不適合,我對她的愛已經漸漸消失,但基於責任感,我還是跟她結婚,因為我實在說不出要分手的理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她結婚。 她歇斯底里的捶我的胸,抓起身邊所有的東西朝我砸,對著我大吼,罵我是偽君子,最後她跌坐在地上,止不住的哭,「你可以偽裝的這麼好,讓我一直以為你是愛我的」她哽咽的說。 是什麼讓我對她的激情冷卻?其實結婚前我就知道了,只是沒有機會去承認兩人間的差異,但我從來不去拒絕接受她,那一次在餐廳看到她跟陌生男人的調笑,其實只是給我一個藉口罷了。但是我不忍心傷害她,所以我娶了她。 那次大吵後,我們開始分房睡,我也開始出去找妓女發洩生理的需求,每次她的影像出現在我腦海時,我就會帶妓女去飯店開房間,把自己做到筋疲力竭為止。 我一直不了解,真正的我要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她,而我也不知該如何跳出這個深井,我跟她兩個人都陷在這個泥沼中,誰也沒有提出要分開。在這樣的情況下,任何一個女人的出現,只要能夠打動我一點點的,都有可能成為我的外遇。但是這些機會並沒有出現,應該說我並沒有讓機會發生。 我們的日子又過了三年,我還是每一天在辦公室打電話回家,問她今天吃什麼?去了什麼地方等。商場上的應酬,我們會一起參加,我遠遠看著高貴的她在人群中談笑,卻始終激不起一絲激情,當初第一眼看到她時,覺得她是我此生一定要擁有的寶藏的那種心情早就不見了。我甚至在想,如果她跟那天在飯店調笑的男人去偷情,我也不會在意吧。或是她只要提出離婚,我會無條件的答應,給她想要的金錢。但是她從來不提。 我也很痛苦,但是不知道如何去解決或結束。 結婚的第七年,我終於提出分居的要求,她沒有反對,我搬出那個家,然後向公司要求一個月的假,在這樣的情況下來到紐約。 我在等待什麼發生嗎?等待一個人的出現、一個想法、一個領悟都好,我只是一直在等,等著第二天醒來時,我的世界會不一樣。 暖氣的溫度已經自動加溫,使屋內更顯沉悶,貓的氣味依然殘存,我在貓的碗裡添了貓食,把貓沙凝結的沙塊用鏟子鏟到垃圾桶,看來我不在屋內時,他的飲食與排洩是照常進行的。 我想起剛才洗澡時有電話在響,於是打開答錄聽留言,是小葛打來的電話,說明天晚上一起去附近的酒吧喝酒,他會帶一些朋友一起去。我回了電話,告訴他我會到。 「對了,艾倫的貓有奇怪的行為嗎?」小葛突然問。 「什麼意思?」我問,請他解釋清楚些,他說「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罷了。」我也不再繼續追問,對我來說,這幾天牠的行為已經是很奇怪了。 隔天晚上,我來到五十七街與八大道的La Bar Bat,這是一間三層樓的酒吧,地下樓是一個舞池。我到的時候很晚,所以小葛所有的朋友都已經到齊了,但是我一個也不認識,我們互相自我介紹後,我向女侍要了杯琴酒,坐著聽他們聊天。 小葛是一個音樂設計師,專為廣告片或舞台劇設計背景音樂,他們聊著最近的電影,好吃的餐廳,誰去了哪裡旅行,還有朋友間的八卦等,包括艾倫的祕密在內。由於我早知道艾倫是女同性戀,所以他們談起艾倫的八卦我倒不覺得特別新鮮。
輪到我說話時,我因為想不出要說什麼,於是提起了貓的行為,在場的每個人開始大笑,好像那是一個笑話一樣。 「開個窗,把牠放出去不就得了。」有一個人這樣說。但我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是艾倫豢養的貓。 「給牠自由,牠就不會這麼怪啦。」那個人繼續說。 「自由個屁呀!這年頭人都身不由己了,貓還想要自由嗎?」小葛吐出一大口菸後說。我也只是一笑置之,畢竟不該由我來決定要不要給貓自由。 坐在我身邊的女伴麗莎悄悄在我耳邊小聲地說,「我想跟你回去看看那隻有趣的貓。」她說這話的時候,故意舔了一下我的耳朵,我覺得下體一股灼熱,我當然知道她的用意,於是說非常歡迎。 凌晨兩點時,我們離開酒吧,我招了部計程車,麗莎跟旁人說順路搭我的便車,一頭鑽進車內,我向司機說了街名後,便很自然的把麗莎攬在懷裡,她一隻手在我的大腿搓揉,一邊問著貓的種種,好像真的只是為了看貓似的。 回到公寓,一進房,我並沒有開燈,只是點起桌上的蠟燭,然後急速開始解開麗莎的襯衫釦子。她推開我,把我推倒在床上,一邊撫摸我的下體,一邊慢慢脫去兩人的衣服,這樣的拖延,反而讓我的慾火燒的更旺。我很快把她壓倒在床上,從後面進入她的身體,麗莎閉著眼呻吟,一股溫潤的快感很快在我體內蔓延,我已經很久沒有單純的被一個肉體吸引了。 我正準備好好的享受這個激情的夜晚,但是在火紅的燭光中,我突然瞥見另一個影子在晃動,我嚇了一跳,原來是貓。 貓突然爬到椅子上,伸長脖子看著我,我的眼睛與牠的正好相對。 剛才被麗莎挑起來的慾火迅速降溫,於是我離開麗莎的身體,在床上躺成大字型。麗莎則跳下床要趕走貓,但是貓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牠想看就讓牠看吧。」麗莎說著點起一根煙,跨坐到我身上,深吸一口煙,把煙餵入我的嘴裡,然後幫我口交,她的技巧相當好,但是我已經沒有大幹一場的慾望,於是在她坐上我的上方搖擺後沒多久我就射精了,就在射精的同時,我聽見貓的叫聲,這是我第一次聽見牠的聲音,到底到達高潮的是誰呢? 與麗莎的一夜情後的幾天,貓開始出現一些很不友善的小動作,一改過去兩星期以來老是躲躲藏藏的作風。一天下午當我回到公寓時,牠正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的棉被上,看到我,並沒有立即要離開的樣子,等到我驅趕牠時,牠才不情願地跳下床,而棉被則是濕漉一片,是貓的尿液,我不懂平日固定在貓沙中排泄的牠,這個動作的用意在哪裡,我又該如何去處罰牠這個突如奇來的動作。 但這只是牠向我示威的行動之一,更出人意料之外的則是實際的攻擊行動。 幾天後的傍晚,一個朋友來訪,帶了一隻小貓咪,牠看到後,以極快的速度朝小貓撲去,甚至連觀察的動作都不需要,動作之凶狠,似乎要極盡所能地攻擊小貓,朋友見狀立即用手護住小貓,卻被牠兩次狠很地咬在手腕上,咬出兩個深深的齒痕。這個事件更讓我對這個以為像溫室寵物的貓產生更多恐懼。 艾倫打過電話回來關心貓的狀況,我把貓咬傷人的事告訴她,她則不可置信地說不太像牠的行為,我在想也許牠對朝夕相處的貓也不是絕對了解。 「記得把窗戶關緊,別讓貓跑出去,牠一生下來眼睛還沒睜開,就在這個屋子裡了。」她再三提醒我,我知道她從不帶貓外出,也就是說貓根本沒見過房間以外的世界,她去渡假時堅持反對把貓送到寵物中心,「跟一群貓一起看貓電視、聽貓音樂有什麼樂趣?牠喜歡獨自玩。」艾倫說。 咬人事件後,接下來的兩天,貓又突然消失了聲息,一點聲音都聽不到。由於漸漸覺得恐懼,夜裡睡覺時我便刻意點上芳香蠟燭,一方面希望被黑色窗簾包裹的房間至少有一點光亮。 兩天後的夜裡,我猜想貓正想對我發動攻擊。 睡到半夜,我突然醒來,下意識中覺得自己應該醒來,我的眼睛睜開一點小縫,看到桌腳彷彿有黑影在晃動,但我沒有特別在意便又再度睡去。過了不知多久,我再度睜開眼,貓已經坐在我的床邊了,那雙貓眼,以及微張的嘴,讓我下意識趕緊用棉被蓋住臉,一邊作出驅逐貓的姿態。一會兒後,我聽到牠輕輕跳下床,如果牠的目的是要攻擊我,到底是為什麼原因呢。 第二天清晨起床時已經快到正午,我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把屋內兩面大牆所有的黑色窗簾拉開,冬天的太陽照進這個房間,每一樣物品都變得好清楚,我彷彿覺得人生也可以這樣,一切清清楚楚。 貓蹲在窗戶下方,看了我一眼,又繼續把頭埋進自己的世界裡。 「該是找到答案的時候了。」我對自己說。 我把唯一可以開啟的那扇窗往上拉,整個窗戶被打開,冷風從窗外吹進來,我不覺得寒冷,反而感受到一股清涼與自由的空氣。 我把貓抱起來,放在開啟的窗邊,故意給牠一條路,讓牠離開這裡,這裡是二樓,即使輕輕跳下去也應該可以安全落地,那是牠的本能。 「出去吧!你是自由的。」我說。然後我坐回沙發上看著牠的動作。 如果貓就這樣不見了,這個公寓會變得不一樣嗎?其實每個人依然繼續過日子,包括艾倫在內,唯一不同的只是那隻貓,牠離開豢養的主人與環境,會開始新的生活與遭遇。 牠在窗邊來回地探走,看看窗外的馬路,又看看我。終於,牠跨出窗戶,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順著一樓的逃生梯跳到馬路上。我立即走到窗邊看牠,跳出房間的貓朝我的窗戶看了一眼,然後慢慢走在街上,轉過彎,不知道走到哪個不知名但自由的地方去了。 電話突然響起,是艾倫! 「我夢見貓跳出去了。」她說。 「是呀!」我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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