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有人愛吃,貪吃,塞吃,我不屬於這種人。我是另類的好吃者。

看到誘人的植物,我會不自禁地摘來吃,年輕時尤為如此。遊伴常常拉住我說:不要吃呀,要吃死人的!放心,我不會吃下去,只在舌尖上嚐嚐罷了。

那年在西伯利亞,跟地球觀察去做調研,趁著休閒,在野地採了一小桶野菇,興沖沖去見領導,被當場狠潑冷水制止。可是在後來的旅途中,我雇的司機和翻譯卻在路旁買了一桶野菇。做飯時我幫忙洗,見上面飄著無數扭動的蟲,還不是煮來吃了?人家當地人都稀里呼嚕吃下去了,我能怎麼著?

對食材佐料發生興趣,要推十多年前到東非的香料島(Zanzibar),我在那裡看到了胡椒、肉桂、丁香、肉蔻、荳蔻、茴香、咖喱等的原貌。平日沒想過這些廚房餐桌上的成品,它們原來是根?是果?是花?是葉?是枝幹?是樹皮?還是種籽?記得第一次看到肉蔻果的時候,為它那黑紅交織的美艷,驚讚不已。

這些年我旅行所到之處,總注意花花草草,喜歡逛農人市場和各種植物園。舉最熟悉的香草Vanilla來說吧,我從沒見過它的模樣,可就在馬達加斯加買到了一包香草豆,它們已曬得黑乾。打開豆莢,裡面密密麻麻有上百的小籽,像沙灘的沙粒,要用放大鏡才看得見豆豆,多麼神奇!後來到中美洲,在一座植物園裡看到了Vanilla的本尊,蘭花科的它,厚厚的葉片,藤上結著四季豆一樣細細長長的香草豆!

至於咖啡和巧克力,更是現代人普遍喜愛的食品。你想看新鮮的咖啡豆或咖啡莊園,機會不難得到,但想看製作巧克力的可可亞果,就不那麼容易了。我印象最深,看得最仔細的一次在蘇門答臘。其貌不揚的可可亞果,實在令人瞧不上眼。想當初看上螃蟹「好吃」 的,又有幾個人呢?殊不知可可亞果經過某種秘方煉製,能變出人間美味。人不可貌相,「果」也是不能貌相的!

我家對面有兩棵海棠樹,每年秋天果子成熟,鳥兒成群飛來啄食,滿地掉落的爛海棠令清掃工人十分頭大。自從大妹見到這一樹紅果子,大喊「仙果」之後,我在臉書上大事招攬採撷者,結果來了朋友兩位,爬上梯子開洋葷,摘了一袋一袋又一袋,直到脖子酸痛手膀不舉才喊停。飛快上網找食譜、製海棠汁、釀海棠醋。左右鄰居相見歡,個個讚好喝,那就明年再來囉。

話說有一天,我在哥斯達黎加的市場閒逛,看到一種稀奇的水果,顏色張揚,形狀古怪,尤其那彎彎的果蒂,帶着嘲諷的笑。於是我捧著它回旅館,進行研究。一刀切下,整個果肉一團稀軟。出乎意外,裡面沒有核,味道遠不如外表。漿液吸完後,留下一撮鬍子般的纖維,吊在彎彎的果蒂下。奇怪,它的種子在哪兒呢?回家以後我問過好些人,也把照片給人看了,人人稱奇卻沒人知道那是啥。朋友說,你為什麼當時不問問他們是什麼,回來查字典啊。說得簡單,事實上,去哥斯達黎加之前,我還練了一點西班牙語,隨身的 iPod Touch裝有英西字典,但就是派不上用場。谷歌的語音翻譯機尚未發展成熟,我缺了一個 「外語秘書」。因此,這果子成了一個謎。

沒料到今年夏天,這謎居然解了!

和女兒在普羅旺斯住了兩個禮拜,跟小孫子參觀一個Nougat Candy博物館。該館詳細展示法國 Nougat(一種牛軋糖)上百年的傳統製作過程。主要原料有蜂蜜、蛋白、堅果。展廳打造巨型蜂巢,人可鉅細靡遺觀察蜜蜂釀蜜的細節。另一邊展示各種堅果,杏仁、開心果、腰果等的來龍去脈,從原生植物到人們手中香脆的Nuts。當我看到腰果時,大為震動,原來那笑彎彎的果蒂,就是果仁「腰果」喲!

果核長在果肉外面,真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傢伙!

(原載世界日報副刊 1/26/20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