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地中海藍 (羽嚴)

散文

一抹地中海藍

羽嚴 文/圖

幾年前漫步澳洲雪梨與沙灘,心羨南半球享受著原始清純的海水;這回遊訪土耳其十多個古都廢墟,見到妙綠蔚藍的地中海,深為人口多六倍的北半球感到欣喜與驚歎。

參加今春的「古文明之旅」。出發前老師對土耳其的文化歷史做了精闢的講述,旅途中團友們分享些專業領域的見解,比如土耳其小亞細亞的地質地貌、古羅馬的圓拱穹頂、諾貝爾獎得主帕穆克的小說、繪畫與攝影的焦點「井」字訣等;我們也聆聽老師讀詩,那是團友詩人將每日的行旅感受提煉出的精妙文句。

這許多新知見聞外,我們的導遊更是卯勁帶隊,一心將土耳其的所有點滴、大小角落,都呈現我等眼前。在古文明間如此穿遊已令人狂喜,有時不經意回首或轉身,見那清澈的溪流、深潭、或泉瀑,與地中海漩出一抹藍色的驚豔,更為神馳心動。

千年帝都 • 雍容雄峙跨海洲

土耳其的國土形似一方地毯,橫寬與縱長大致二比一。如果從新疆往西經過中亞五國,到世界最大的湖泊,裏海,再西行八百公里,就是圈在歐、亞陸地間的黑海;沿黑海南面的是亞洲西端的半島,小亞細亞,即現代的土耳其共和國。土耳其東邊和東南接亞洲陸地,南濱地中海,西臨愛琴海,西北與歐洲隔水相望。歐、亞大陸間夾著馬爾馬拉海,海面約略四個洞庭湖,海的東北角有博斯普魯斯海峽通黑海,西南則有達達尼爾海峽通愛琴海、地中海。這兩峽如今定為國際航道,而千百年前其扼守形勢之險要,看圖能領會一二,再聽老師詮釋自古以來的英雄爭霸史,當年此隘的風起雲湧便躍然眼前。

歐亞之間特殊的地理、水域都在土耳其境內。土耳其主要領土在亞洲,擁有歐洲東端的小部分,是個跨洲國;它的第一大城伊斯坦堡也跨海越洲,盤踞馬爾馬拉與博斯普魯斯交會口,形勢險要。伊斯坦堡舊稱君士坦丁堡,曾是羅馬分裂後東政權的拜占庭帝國 (公元 4-15 世紀) 與奧圖曼帝國 (公元 15-20 世紀) 長達十六個世紀的帝都,其風華氣派自是不言而喻。

從伊斯坦堡遠眺,那海藍會眷戀哪朝哪代的英雄豪傑,或風雲對決?

從伊斯坦堡遠眺,那海藍會眷戀哪朝哪代的英雄豪傑,或風雲對決?

我們在伊斯坦堡位於歐洲的城區內遊訪古蹟。先到興建於古羅馬時代、擴建於拜占庭初期的競技場,站在三千多年的古碑前極目四望,眼下這寬大的步道當年賽車賽馬、也舉辦民眾活動;導遊舉臂揮轉,嘩的一聲宣布,當年整個賽場可容十萬人!

眺望一段拜占庭帝國建的城牆,不久來到聖索菲亞大教堂。進去初看時驚喜,細看後歎奇,再一想想只能仰著脖子傻愣。公元 六世紀,那時拜占庭的設計造詣與建築技巧已達高峰,擎出個離地十六層樓高、直徑十層樓寬的主穹頂,頂下卻曠遠的不見一支半柱。在大廳中仰望壁上的阿拉伯文和精美圖形,可見剝落灰泥下原有的基督聖像;原來聖索菲亞曾被幾度改妝,她在歷史長河的改朝換代中,由初建的基督教堂、十字軍佔領的半世紀為天主教堂、奧圖曼帝國改變為清真寺、到近代土耳其共和國的博物館,每個時期都受到人們的崇仰敬愛。

聖索菲亞最表層的書法、圖紋都成於奧圖曼帝國。帝國改變大教堂面貌,隨後營建大巴扎市集、托卡普皇宮、藍色清真寺、蘇雷曼清真寺等。

奧圖曼帝國鼎盛時期建的清真寺典雅出色,我們參觀的兩寺都有廣袤的穹頂,都像聖索菲亞那樣有看似簡單而精巧的建構,朝向麥加的壁龕鑲著精緻的彩色玻璃,壁上瓷磚貼出優雅的幾何造形。寬敞的清真寺內除了一方解說經書的台座、簡明的大吊燈與地毯外,別無綴物,一派清新明朗。

幾天下來,我們感受了千年帝都的雄峙雍容,也望見城外的山光水影,真想駐足個景點細細感憶;然而行程緊湊,將前往小亞細亞十天後回來。若在歐亞間的海上遠眺,那海藍會眷戀哪朝哪代的英雄豪傑,或風雲對決?

地中海藍 • 希臘羅馬古文明

從歐洲南端渡過達達尼爾海峽,大巴連人一起上船,半小時即登陸亞洲。

船過海峽那天多雲,一會兒起風飄細雨。和幾個年輕人挨船邊數浪花,突然浪頭竄高,我猛一後退眼前蹦出個焦慮的面容,古代那位女祭司赫洛。希臘傳說中,少年李安德與赫洛各住達達尼爾海峽兩岸,李安德每個晚上泅海與赫洛幽會,直到那個風雨交加的冬夜,李安德搏浪奮進的同時,赫洛一如往常高舉的燈火卻被無情風浪頻頻撲滅。

春末時節海峽氣候和煦,不多時風靜雨息,我們上岸開始了一連串的廢墟探奇。

土耳其在亞洲的古蹟遺址遍布小亞細亞。旅遊大巴奔馳三千多公里,沿愛琴海岸、地中海岸,縱貫中部高原到北邊黑海區,再回到伊斯坦堡,正好兜一圈。這些天坐車上,入眼的盡是連綿百里、徐升緩落的橫山大丘,極目可見遠遠四、五重的山嶺;原想是海濱和高原的空氣清新使然,後來發現還有第二因素,開車的小師傅每天洗車子,莫怪寬敞的車窗不染一物,大家便自然的「欲窮千里目!」

無論上山出海,我們在村鎮或遺址前享受寬敞的視野,遠眺藍綠的海灣,俯瞰蜿蜒的河流。早在公元前三、四千年,這片土地上已有人類聚水邊的高處而居;這些高地村落經過古希臘、希臘城邦、古羅馬等時代的發展建設,逐漸成為貿易、文化、軍事上的重鎮要塞。第一天走訪特洛伊古城開始,就對考古研究的發現驚歎不止。目前已鑑定出廢墟之下共有歷史上三千個年頭的九層遺址,其中第六層為荷馬史詩《伊利亞德》十年戰爭中的特洛伊城邦;當年希臘士兵從進了城的木馬肚子裡出來,以火炬向等在海上的同袍通知計畫得逞。

站在當年拖木馬的坡道高處,遠眺海灣時不禁想著,成也高點敗也高點。

沿海岸繼續遊訪的貝加蒙、以弗所、希拉波利斯、阿芙羅狄西亞、西美納等,都是公元前幾百年到幾千年的古城遺址。考古的專家團隊費心神耗體力,貢獻很大。他們參考多方的文物資料,將廢墟維修還原成當年架構,讓人有真切的景境感受。古城多有神廟、劇場和競技場,有的始建於希臘城邦時代,有的在羅馬征服希臘 (公元前146年) 後續建或新建,因羅馬吸收了希臘藝術和建築上的精華,常融合前代神采於其中,故而廢墟景象都反映著兩個時代的風貌。

徘徊古城的集市。仰望兩列高聳的廊柱,沒有廊頂廊瓦,只見無際的藍空上小燕子嬉飛。俯視剛出土的一截石柱、半壁雕塑、幾落台階,都能與希臘神話、荷馬史詩、聖經記載相呼應。回過神來邊聽講解邊賞風景,有時以相機捕捉其間數千年的唱和,只覺時空亦遼遠亦親近。

震垮的漁港剩古城老樹紅瓦房,與地中海交織出岸邊一抹綠松的美藍。

震垮的漁港剩古城老樹紅瓦房,與地中海交織出岸邊一抹綠松的美藍。

到了西美納港口要乘船去看遺蹟時,頓然覺得時代、千百年又何嘗是那般遙遠。兩千年前利西亞人生活在地中海邊,他們西美納城裡的美食街或雕塑坊,成了眼下這個溫馨整潔的港口。我們在餐廳享用鮮魚配脆椒,聽老闆上菜時愉悅哼曲;飽餐後去水邊步道欣賞表述古代的現代工藝品,看看碼頭大船小艇,以及無油漬無渣屑的純淨港灣。

怎的要出海?看海底沉城。沉城?大半個西美納古城沒入海水。

利西亞是小亞細亞西南隅的古代民族,他們的領土面積不大卻持續了千多年 (公元前15到公元3世紀)。亞歷山大大帝東征時 (公元前334-331年) 經過這裡,利西亞人提供了十艘船舶。此地海岸線優美,利西亞國王或許陪亞歷山大參觀造船場,同時欣賞峭壁直插入海的峻偉景致。

小亞細亞的地殼運動活躍,是全球著名的走滑斷層之一。公元二世紀的一場大地震,將六百多年的西美納老城震垮了好幾米,半片城區和整個漁港沉了下去!只見當年高處的建築,矗立在這時看來宛如水中零星的小島上。從遊船上可望見最顯眼的是建在西美納頂點的城堡,兩種大小的石塊磊砌結實,是個維持相當完好的遺蹟。挨著城堡到水邊的坡上,古城堡、老橄欖樹、以及新的紅瓦房,與地中海交織出岸邊一抹土耳其綠松石的奇妙美藍。

利西亞在建造西美納村落的同時也規畫了墓園。他們待逝者如同生者,棺穴與宅房同樣講究「有景」,在古堡外幾里的墓地山坡上立著一群石棺,個個望著海永生。

我們先前從愛琴海轉地中海,在海灣小鎮費堤葉見著一座兩千四百年前的岩墓。仰望峭壁上鑿出個小型古希臘神廟的廊柱正門,爬上兩百多階近觀,只見幾人高的石柱已被歲月消蝕得精瘦,兩柱依然挺立對我微笑。繞著龍鍾老柱細看,轉了半圈與廊柱同向視野,原來,南坡下的村落和地中海、島嶼、遠山,是如此諧趣地與重重捲雲嬉戲了千萬年…想來,老石柱是對天地悠悠莞爾吧。

這片土地上自有人類活動以來,興起過許多大小帝國與王國,彼此間或相互併吞取代,或與希臘盟訂城邦,或亡於羅馬、拜占庭等大帝國,四千年來累積了鮮明的希臘、羅馬文明印記。直到十一世紀出現新的統治者,帶來巨大的變化。同屬突厥族的塞爾柱土耳其和奧圖曼土耳其,先後在此傳播維護穆斯林世界的宗教、語言、文化等。

突厥族,來自中、俄邊界阿爾泰山,亦即戈壁沙漠西北,是馬背上的游牧民族。

游牧民族 • 兼容並蓄的睿智

亞歷山大東征後領土大增,他軍隊中一個將領留守統治貝加蒙,傳了半個世紀後獨立為貝加蒙王國並不斷擴張,國土的南邊到達緊鄰利西亞的地中海岸,就地興建了希臘風格的安塔利亞城。到了羅馬時代,他們在此增建外城牆,也建港培訓海軍。如今逛老城區,都在古老厚實的城牆內,進出的城門是為紀念來訪的羅馬大帝而建的凱旋門;城裡古蹟跨越千年,也有十三世紀塞爾柱帝國時期的塔門、特殊笛子造型宣禮塔的清真寺,和後來奧圖曼帝國時的高大鐘樓等。

羅馬年代的海港維護如新,三面圈著老區的羅馬城牆,不知我們在牆裡牆外。確知的是,停泊的上百艘遊艇都清新整潔得有如剛出船廠,令人歎服;我們走近碼頭,又是個零污穢的純淨港灣。

這方土地上生活的子民,長期以來敬水、愛水,也懂得用水。

從伊斯坦堡到沿海地區的十多座遺址古城,所見的每一杓、一潭、一汪子水,都清明澄澈的惹人愛。記得從伊斯坦堡的聖索菲亞博物館出來,往西南轉個巷口就是古羅馬蓄水池,宛若地下宮殿,縱橫列陣三百多個大石柱。正欣賞著一大汪子清水,忽見水中十多尾游魚,「魚兒樂悠悠,我們喝水也悠悠。」真感慨當時人們對水質的重視、對測試的智慧。

我們全程喝的瓶裝水,確保旅遊不出差子;其他所用所見的水都看著清爽聞著無味,相信是好水,而且都使用得很細心。不論伊斯坦堡的大清真寺、或途中停車的鄉間小寺,外面都有淨洗台,讓人清洗頭臉手腳後進去朝拜;有些台子附個小杓接水,多數人直接就著水龍頭洗,水流都細直平緩,沒見水珠噴灑飛舞狀。不只是個人的用水謹慎,小師傅和加油站小弟一左一右洗車,兩支橡皮管的水只順車身流往地上,車旁不見水花濺落的滿地星。重點,車子洗的極乾淨。

溪流、泉水、地中海,水那一方或有佳人。行旅間吃過幾次烤魚,鮮美清嫩,可想見魚兒所來處的水源之美。最令人懷念的當數在安塔利亞的午餐。大家早上在博物館考古,隨後到杜登公園過隧道玩水簾洞,出洞就讓排排站的瀑布撞個滿懷。呵,此瀑有些「飛珠」有些「流沫」;潭水一如所想的清澈見底,卻超乎意外的也帶一抹藍綠。坐在餐廳觀瀑,神馳間瀑聲水影即將奔流地中海,忽被一疊聲「小心-燙!」驚醒,但見一尾姣好的鱒魚斜倚炭熱的烤盤,任清風捲撫酥脆的彩衣。

這般的水,這般的魚!

還浸在藍綠色的魚香中就到個古希臘遺址,沛城,見證了佳人守護山泉。這地中海邊的山丘在公元前三、四千年已有居民,公元前十三世紀特洛伊戰爭後幾個英雄帶著古希臘人南下,在此建城殖民,幾百年後發展為城邦。現在出土的城門和集市廊柱,都是古希臘建築,還繼續挖掘出隨後的羅馬浴場和噴泉。引進的山泉經由祭台下的閘門流入石造水渠,渠走集市中央通向城門;祭台上側倚著住在山林水澤間的仙女,寧芙,看管沛城的大小水流。大理石雕像殘留的身段曼妙優雅,可推想神話中能歌善舞的仙子容貌,佳人也。

沛城的羅馬浴場設備精良。看那三溫暖中的高溫浴室,其圓拱隔間之壯碩、石牆後的水管之精巧,只歎服有此先進的人為工程,才讓純美的大自然得以發揮水的功能。都說寧芙看著水源也看顧水管網路,因此各古城浴場都有佳人遺跡。

旅途中見到許多水利建設,從藍圖設計到實體完成,都展現出當年那些人對城市規畫的創意與眼光。前些天在愛琴海邊一個河谷平原上,我們坐纜車登上高聳的貝加蒙都城。古都城在公元前三世紀已建設完備,包括山頂上五個貯存雨水的大型水槽;德國專家四十多年前去測量研究,除了由水池的貯水量可估算古城人口、被圍困時的水糧戰備力,更對可能早至公元前兩三千年所挖建的水槽驚豔不已,讚許古希臘和古羅馬時代的傑出工程。

羅馬人另個輸水系統,水道橋,利用楔型拱石砌成結實穩固的空中水渠,為城市生活提供了重要的基本保障。市民日常有穩定的飲用水,有時逛商場或看競技之後去浴場,洗個羅馬浴、吃吃喝喝、和老友侃侃大談,度過舒爽的一天。

土耳其人統治小亞細亞,算來將近千年;他們學習早期渡海而來的文明,只要不違背可蘭經教義的便吸收採納,例如建築、水利、生活方式等。他們在伊斯坦堡仍用拜占庭的水道橋和古羅馬蓄水池,直到第十八和十九世紀,還修護了水池繼續使用整個系統。突厥族長年馳騁於草原,飲水用水總是費勁又節約;他們在此定居後享用便利的水,也享用羅馬浴,省卻劇烈運動流汗、改熱氣室中出汗的土耳其浴,男女分場。現在土耳其人去浴場悠閒一天,有時也談生意、社交聯誼,有的婆婆約準媳婦上浴場,先代兒子看看女方皮膚、身材和肚皮。

奧圖曼帝國對水的應用有創意。他們建了許多清真寺,寺裡有兩支中空的石柱,中間安放水管供應柱子上的噴泉,此泉不為清涼裝飾、不給清洗手腳,是喝的。奧圖曼蘇丹在皇宮的覲見廳接見外國使臣、與內閣議政,廳門外有一噴泉,此泉不為飲用,為隔音用!雖然在大廳服務的都是既聾又啞的宦官內侍,可得防著廳外守候的警衛;在侍衛身旁噴泉淙淙,還真不怕隔牆有耳了。

奧圖曼保留聖索菲亞大教堂,易容而未破壞。此舉反映了他們睿智的眼光與兼容的胸懷。隔了十五個世紀,我等有幸一睹人類建築史上真善美的聖索菲亞!

土耳其藍 • 古西台到新突厥

土耳其傳續古建築,也發揮自己的藝術觀點;他們將拱形拉出個尖峰,在石柱上採用幾何圖形,變化宣禮塔的造型。當我們深入小亞細亞的中部高原,發現高原風光與沿海大不同,兩個地區的古蹟文物也不相同。

小亞細亞五千年來,存在過大小帝國、王朝五十多個;其中立國年代早遠,持續時間較長,對本土文明貢獻卓著的,是位居中部的古西台帝國。

土耳其境內的蜿蜒紅河,曾孕育古西台文明,曾見證霸權遞嬗,最終匯入地中海。(照片由羽嚴提供)

土耳其境內的蜿蜒紅河,曾孕育古西台文明,曾見證霸權遞嬗,最終匯入地中海。(照片由羽嚴提供)

當初西台人來到小亞細亞最長河流─紅河的大河套邊上,與原住民融合一爐,共同發展西台帝國 (公元前25到前12世紀)。帝國版圖最大時相當如今土耳其國土之半,都城設在紅河彎的中央,地幅遼闊。遊覽車在大山頭上蜿蜒爬坡,停車四次才讓我們走訪了已出土的遺蹟,而這還不到整個都城廢墟的十分之一。

土耳其人以西台文明為榮,相信西台都城為「地球之門!」這裡沒有希臘式十米高的石柱,卻有百噸巨石疊砌的城牆壁壘、多個聖壇組成的大神廟、恢宏的獅子門、人面獅身門、國王門,更出土了上萬片楔形文字的泥板。泥板中有些外交活動的記錄,考證出來是公元前十三世紀「西台帝國」與埃及在「卡迭什戰役」後簽的「卡迭什和平條約」。這份史上最早的「和平條約」,說明了早年小亞細亞本土的帝國與埃及勢均力敵,也讓被遺忘了三千多年的帝國、都城之名「西台」重新面世。當然,其他王國訂購鐵器的文書記載,證實了西台帝國早已發明鑄鐵的技術。

那天乘坐熱氣球,飄過當年西台帝國的領空,見平野上一縷銀帶,正是環抱西台的紅河。廣闊的川原曾經霸權遞嬗,公元前亞歷山大將波斯逼退紅河逐出小亞細亞,千年之後波斯打敗東羅馬進軍紅河南岸,攻佔如今我們氣球起降的小城卡帕多細亞!希臘勝波斯,波斯贏羅馬,多少人馬滾落紅河。紅河,北入黑海,然後流往地中海,夾著戰馬車輪間落定的塵埃。

東羅馬拜占庭帝國應付了波斯、阿拉伯,又自十一世紀起受塞爾柱威脅。塞爾柱人在波斯建立強大的帝國,攻下拜占庭帝國大部分領土後定為行省,將拜占庭鄰近的一塊土地封給兄弟族奧圖曼。兩百多年後塞爾柱衰敗,奧圖曼逐漸強盛並統治整個小亞細亞。十五世紀中,奧圖曼土耳其佔領君士坦丁堡,改名伊斯坦堡,結束了拜占庭的千年帝業。

奧圖曼帝國同樣經歷一齣大國興衰史。到了二十世紀初,奧圖曼改革帝制卻振興乏力,第一次世界大戰後被列強瓜分,舉國悲痛;領導軍民革命成功的凱末爾將軍,受尊稱為土耳其共和國國父。

兜了一圈小亞細亞回到伊斯坦堡,倚眺奧圖曼帝國軍政權帳的皇宮陽台,享受著清逸的山光水澂。陽台外,左邊往黑海的博斯普魯斯海峽,對面陸地的小亞細亞,右邊歐、亞間的馬爾馬拉海,都入眼來。想土耳其人熱愛海藍中泛夾的綠,最初綠松寶石的形容已不足代表海濱小鎮人口120萬衝到900萬的旅遊魅力,必稱之「土耳其藍!」

鷗鳥振著海上迷人的翅膀,舞動對岸高樓外青山間的古文明。追憶十多天走過的五千年,海邊的古都故城裡,劇場的歌聲隨河隨港飄入愛琴海、地中海;在中部高原的城堡壁壘,打鐵淬煉的火星跳落紅河,入黑海,入海峽,到我眼前馬爾馬拉,再入海峽-靈犀地中海的達達尼爾。

隨細浪悠悠,來到達達尼爾。晨曦中,赫洛仆伏寒凍浪潮沖上來的愛情許諾,李安德僵熱的胸膛冰暖她心房,眶不住的淚珠點燃浪花的味蕾,濤洗、浪濾著英豪將相的痴與夢,留地中海,一抹神話的海藍。

(寄自喬州亞特蘭大, 原載2014年7月11&12日世界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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