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詩緣與海外詩壇 (謝勳)

報導

秋水詩緣與「海外詩壇」

謝勳

前言

走過四十個寒暑之後,秋水詩刊(第160期,2014年1月出版)畫上了完美的句點。緣起緣滅,乃是世間不變的法則。

這最後一期刊登有我在印度旅行時所寫的「咖喱」一詩,以及我一篇隨筆:「秋水詩緣與『海外詩壇』」。詩裡提到,印度的西北角是歷史上多次外族入侵的通道。印度的文化和社會結構因此而多元化,而發生問題。

在那篇隨筆文章裡,我簡要地回憶十年前開始寫詩,以及後來開闢「海外詩壇」的往事。時而有朋友問我寫詩以及訪問美國詩人的緣由,我想,這篇文章可以算是個簡單的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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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秋天,我參加了一個很特殊的旅遊團。帶團的朱琦博士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專攻中國文學,尤其是詩詞;他對文化旅遊也特別有興趣。旅途中,他鼓勵團員以寫詩的方式記錄所見所聞的感想,然後再由他自己朗讀給大家聽。那時候我從未寫過詩,不論是傳統詩或者新詩。當時憑著趕鴨子上架的衝動,就寫下平生第一首新詩。說真的,那只是一個不知所云的嘗試。

回家後我竟然發願,要把新詩理個清楚,從此就埋首於新詩的集子和有關解析與評論的書籍裡。等到磨練出一點自信了,我開始想找個喜歡的詩刊發表。有一次回台時,到台北的誠品敦南老店翻閱詩刊,覺得秋水詩刊的內容、封面和編排頗合我的品味。就這樣,我在秋水詩刊發表了第一首詩「書道」,開始了與秋水八年的詩緣。每次詩作發表後,主編涂靜怡大姊總是以她清秀的筆跡寫下幾段勉勵的話。後來我有機會造訪秋水詩屋,發現她為許多詩人的作品與通信建檔,感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開始勤於寫詩後,因為長年居住美國,對英文詩也感染了很濃的興趣,特別是對美國當代詩壇的現況與發展趨向。有一次,我回台灣時遇見女詩人莫云,與她分享不久前我在史丹佛大學聽了美國桂冠詩人品司基(Robert Pinsky) 回母校朗讀詩的點點滴滴。她建議我把當時詳細的筆記整理成一篇報導,發表在秋水詩刊裡。詩刊主編涂靜怡和女詩人琹川就此也都鼓勵有加,希望我能在秋水詩刊每期的「海外詩壇」專欄裡持續介紹美國詩壇的景況。

由於這個因緣,我得以實現一個深藏內心已久的願望:直接訪問有代表性的美國詩人。一位接一位的訪談,一篇又一篇的報導,就像洋蔥一瓣一瓣地往裡剝,漸進核心。整個過程中,對於選擇訪談的詩人所展現的個別特質,我盡可能求其均衡,同時也希望反映當代美國社會的多元化。他們分別來自不同地區和族裔(印第安裔、非裔、拉丁裔、阿拉伯裔及亞裔),當中有三位曾經被選為美國桂冠詩人。

我訪問的第一位詩人是心儀已久的,遊走於科學與詩文之間的諾貝爾化學奬得主霍夫曼(Roald Hoffman)博士。雖然我與他素昧平生,也無人引介,他卻慨然應允了。於是,我從美國西部飛到東部的康乃爾大學去見他。訪談間的互動和結果都超乎我的預期,也為我後續訪問其他十三位詩人的計劃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不過,我總是戰戰兢兢,以不計成敗的態度,為每一場有可能不會開花結果的訪談,傾注心力作事前準備:瞭解每一位詩人的背景、詩風、詩觀和有趣的插曲,大量閱讀他(或她)的詩集以及過去的訪談(以避免雷同的提問),並作詳細的筆記和累積一些訪談時可能派上用場的問題,然後再寄出邀請訪談的信件,同時附寄早期刊登有訪談文章的秋水詩刊作為憑信的「證明」。

這樣的準備過程往往需要花個半年左右的時間。幸好,大多數的訪談都能夠依照我的期望順利進行而完成,只有為三位詩人而準備的,厚厚的檔案最後卻成為我那一段將近六年時光裡用不上的純粹紀念品。有時候,為了預防有詩人遲遲不回信而誤了截稿時間的狀況,我可能同時寄出兩封邀請函。基於這樣的考量下,我有點驚訝,曾經很幸運地幾乎同時接到兩位非裔詩人朵芙(Rita Dove)和吉歐瓦尼(Nikki Giovanni)幾乎同時的首肯應允。與詩人訪談的方式包括直接面對面或透過電話的對談,或者以信件或電子郵件來完成。喜歡以電郵作訪問的詩人越來越多。為了彌補信件訪談所欠缺的突發性的問答,信件接連往來好幾回合是很常有的事。

除了非馬之外,每一位受訪者都不懂中文,卻都願意承受風險,信賴我這個陌生人,在陌生語言的詩刊上發表他們心靈深處的感發,著實令我非常感動。在十四位訪談的詩人當中,有幾位後來成為詩友,成為電郵上,有問題我就可以隨時請教的朋友。當我正要挑選一位具代表性的墨西哥裔詩人的時候,面對著好幾位人選的為難,我就送出一封電子信給詩人李立揚(Li-Young Lee)請教他的看法。他毫不猶豫地介紹了正在美國加州大學河濱分校執教的耶雷拉(Juan Felipe Herrera)教授。耶雷拉也是一位熱情洋溢,有問必答的詩人,從他那裡,我得以順利聯絡上巴勒斯坦裔詩人奈怡(Naomi Shihab Nye),完成了我在秋水詩刊「海外詩壇」最後的一次訪談。

此外,在訪問詩人赫希費爾(Jane Hirshfield)之後,她和我進行了好幾回有關翻譯,特別是英詩中譯所面臨的一些挑戰和現況的電郵討論。赫希費爾思考的縝密,以及用字遣詞的美感,即使在通常視為比較草率的電郵中,依然擲地有聲。詩人總是對人鼓勵有加,尤其在詩的領域裡。年老而德高望重的女詩人庫敏(Maxine Kumin)就是一個例子。當我在信裡自我介紹時,我說,詩是我的一種失控的興趣。她的回信一開始就說:「只有詩人才會寫說,我對詩的愛好是一種失控的興趣!」

盛行於美國各地的詩的朗讀會,可以說是另類的訪談,因為台上主持人和詩人之間的對談,或者朗讀之後台下聽眾的發問,往往成為詩朗讀節目中重要而精彩的片段。這些對話互動也是瞭解一位詩人的珍貴資料,尤其是對奧麗佛(Mary Oliver)這樣極少願意接受訪問的詩人來說。透過袖珍手電筒照射下所作潦草的筆記和音質粗糙的錄音,我總是試著捕捉並呈現當時現場的氣氛、朗讀和談話內容的全貌。

此外在「海外詩壇」專欄裡我還寫了三篇比較輕鬆的文章。「美國桂冠詩人」介紹了美國國家桂冠詩人頭銜的由來、立意和其中的一些插曲,而「當詩歌統治了滑鐵盧村 – 記美國道奇詩歌節」和「把詩留在舊金山(上)- 柏克萊詩道」則分別為一個大型詩歌節慶和美國最出名的詩的地標作一番臨場的報導。

過去,有系統地記述當代美國詩壇現況的報導鮮少。1972年,張錯教授以翱翱的筆名出版了「當代美國詩風貌」〈1〉,距離今天也已經超過40年了。那一本用心的著述比較著重於作者個人對當年美國詩壇和一些詩人的印象及解讀。十幾年後,多年從事中英詩翻譯有成的宋穎豪先生根據知名詩人聶麥諾夫(Howard Nemerov)所編輯的「當代美國詩」(Contemporary American Poetry),挑選十六位美國詩人,將他們自由發揮所闡述的詩觀及寫作的心路歷程,集結成册。這一本精彩的譯作提供了1967年代美國詩壇發展的面貌。〈2〉

二十世紀美國大詩人輩出。惠特曼(Walt Whitman)、威廉斯(William Carlos Williams)、龐德(Ezra Pound)、艾略特(T.S. Eliot)、佛洛斯特(Robert Frost)、史蒂文斯(Wallace Stevens)等人奠定了美國詩壇的獨特個性。二十一世紀初期的今天,美國詩壇多元化了,不同族裔的詩人紛紛崛起。「海外詩壇」所寫的不僅提供了這方面資料的補充,也特別強調第一手資料的可貴性,且不辭冗煩地讓詩人以他們最嫻熟的語言,暢談自己對於詩領域中的不同面向的看法。

過去六年來,許多詩友透過電郵或部落格給了我莫大的鼓勵和建議,以及更多在精神上不斷往前走的勇氣。有好幾位朋友還告訴我,因為我一些文章裡的介紹,他們開始閱讀那些美國詩人的作品,這是我最感動的收穫。談到收獲,其實,「海外詩壇」最大的受益者是我自己。這個專欄成為我了解當代美國詩壇的驅動力。有深度地了解美國詩壇與文化,也算是我對接納我的新土地一種歸屬的努力。

秋水詩緣,匆匆八年。她給了我人生的夕陽迅速釋放光輝的機會。在此,我獻上萬分的感激。

註:

﹝1﹞翺翺「當代美國詩風貌」環宇出版社〈台北〉1972年5月出版。

﹝2﹞宋穎豪譯「詩經驗談」書林出版有限公司〈台北〉1989年12月出版。

 

1 comment to 秋水詩緣與海外詩壇 (謝勳)

  • Lan Lan L. Yeh

    偶然間,surfing 連到此網頁: 秋水詩緣與「海外詩壇」- 謝勳

    請問在哪兒可以找到過去的刊物和訪問報導? ~ 梁蘭蘭,Murrysville, P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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