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一束玫瑰花 (恩雅)

小說

送我一束玫瑰花

恩雅

期末考試就要到了,這是我們第一個學期在醫學院部上課,真是有些不適應。大學的前兩年,學的是醫學基礎課,在院本部和生物系、化學系一起上課。本部的教室多,到處可以找到自習的地方。如今搬到醫學院,地方小了很多,可是人卻不少,而且每個人都在準備考試,除了宿舍,幾乎找不到自習的地方。

圖書館裡的自習室環境最好,所以每天都人滿為患。即便起個大早占到位子,可到了上課時間,不得不走。人一走,座位准丟了。

雯雯的男朋友姜檾涵也是醫學院畢業的,他告訴我們一個在醫學院占位子的傳統:一早起來到圖書館自習室占座,人離開時,一定記得書包不要拿走,而且在桌子上留本書,這就意味著你只是暫時離開。等你回來,即便有人坐著你的位子,也會給你讓出來,這是規矩。

知道了這個訣竅,馬上付諸實施,果然奏效。每次我下課回來,坐在我的位子上的人,都會立刻起身讓座。雯雯不喜歡到圖書館自習,她說在圖書館自習不自由,也不能說話,坐一會兒就想睡覺。她的招兒是去姜檾涵他們醫院的小圖書館,或者薑檾涵到醫學院的教室裡給雯雯占座。

一天,我吃過晚飯,如往常一樣來到圖書館自習室,一點也不意外,位子上坐著個留長髮的男孩。我走到他面前,他抬頭看我一眼,又繼續看書。我無奈,只好小聲說:「同學,這是我的座位。」

不料他很大聲地回答:「你的座位?你叫它,它答應嗎?」

自習室裡坐滿了人,我都可以感到所有人灼熱的目光盯著我,臉上頓時火辣辣的。我的聲音更小了:「我的書和書包都在這兒。」

他哼了一聲,將眼前的書往前一推,身體靠在椅背上,嘴上掛了一絲不懷好意的笑:「你仔細看看還在嗎?」 說罷他用手一指身邊的窗戶:「書包和書我都扔出去了,快點兒去,可能還沒讓人撿走。」圖書館裡一片唏噓聲。

這是我萬萬沒料到的,一時竟無言以對。不爭氣的眼淚奪眶而出,我忙回轉身往外跑,象奪路而逃。

「請等一下!」靠門處站起一人,來到我的面前。淚眼模糊處, 我看到一個穿紅色無袖球衣、個子高高的男孩,沖我點點頭,輕聲說:「你先別走。」說完,他繞過我,直奔那個坐了我位子的男孩。

「你把座位讓出來!」

「我就不讓,怎麼著?」長髮男孩兒挑釁地翻著眼說。

「欺負女生,算什麼男人?」

「呸,少在這兒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高個兒男孩伸手闔上那個男孩的書,看了一眼書皮兒,聲音不急不緩地說:「都快畢業了,難道圖書館這點兒約定俗成的規矩你都不懂?人家起大早占位子,也不容易。即便不讓,你也沒有理由把人家的東西扔了。」

「真是嗑瓜子嗑出個臭蟲,嘛仁兒(人)都有,她是你什麼人?輪得到你為她出頭?你管得著嗎?」

「這事兒我管定了!」

「你最好別在這兒起膩,實話告訴你,小爺兒今天就是沖著她來的,有什麼了不起, 敢耍老子!」

高個兒男孩一伸手將那個長髮男孩從椅子上揪起來,趁他掙扎之際順勢一推,長髮男孩一個趔趄撞到牆上。高個兒男孩將桌上的那本書放到椅子上,一腳踩在上面。

長髮男孩沖上前,但他朝我這邊望了一眼,氣焰收斂了許多。「行,哥們兒,我給你面子,座兒讓給她,把書給我。」

高個兒男孩冷笑道:「要書可以,但有三個條件。一、給人家道歉;二、到樓下把你扔的東西撿回來,原樣兒給人家擺好;三、以後想找麻煩就找我,別欺負女生。這第三條先留著以觀後效,但限你半個小時之內把前兩件事辦了,《外科學》還給你,辦不到,這本書從哪個窗戶扔出去可就不一定了。」

我身後響起一片叫好聲,我這才看到,在我的身後站著七、八個穿著和高個兒男孩一樣紅色球衣的男孩。

長髮男孩灰溜溜地走到我面前,含糊敷衍地說了聲:「對不起。」我厭惡的躲開他,他在一片哄笑聲中垂頭喪氣地向門口走去。

高個男孩走到我面前說:「來吧,你坐。」

我搖了搖頭,圖書館真不是個好地方,覺得自己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有我們在,他不敢再找你麻煩。」我身後的一個男孩說。

「謝謝!我不想待在這兒,我要回宿舍。」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委屈,說完這幾個字,就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了,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

「也好,你去吧,我們在這裡幫你等著,諒他不敢不來,過兩天他們畢業班全國統考外科,這本外科書他不可能不要。我敢保證他會歸還你的東西。」

這時候我們班的幾個男女同學都圍了過來,安慰著我。我沒再說什麼,覺得實在是太丟人了,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回到宿舍,我反覆回憶著剛剛發生的事,感到受那個長頭髮男孩的侮辱,實在是莫名其妙,我根本不認識他,更不可能得罪他。怨恨長頭髮男孩的同時,心中不由得對那個高個兒男孩的見義勇為充滿感激。從他的紅色球衣可以斷定他是校籃球隊的,但是從沒有和他們打過任何交道,也不知他叫什麼名字。

一個人在宿舍呆了一晚上,仍然排解不開,情緒低落,就早早地睡下了。快熄燈時,我們班長將我的書和書包送了來。

班長說:「遲浩在圖書館一直等著你,圖書館關門時,他就把你的書包和書給了我,讓我給你送來。」

雖然我猜她嘴中的遲浩,一定是那個穿紅色球衣的高個兒男孩,但我還是故意問道:「遲浩是誰?」

「遲浩?不就是今天替你出頭的那個人嘛。你不認識他?我還以為你們認識呢。」

「我不認識,他是校籃球隊的?」

「是呀,遲浩是籃球隊隊長,他也是田徑隊的,還是全市3000米長跑紀錄保持者。人家可是咱們醫學院的名人哪!」班長眉飛色舞地說著。

「是嗎?你認識他?那你明天替我謝謝他吧。」

「醫學院裡誰不認識他,可他未必認識我,人家這麼幫你,你還是自己去謝他吧。」

「他不認識你怎麼知道你認識我?」

「可能是看到今天我們過來和你說話吧。」

「那他跟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只說麻煩我將這些東西帶給你。」

本來還想再打聽打聽有關遲浩的事,但一時又想不出該問些什麼,正猶豫著,班長湊到我跟前,悄聲問:「你和楊立明是怎麼回事兒?」她眼神怪異地看著我。

「楊立明是誰?」

「看看你,一點誠意也沒有,我們是不是朋友?」

雖然憑心而論我和她真算不上是朋友,但她這樣問,我也只好說:「是。」

「那你還裝什麼?」

「我裝什麼?」

「你不認識楊立明,他為什麼說你耍他,今天就是沖你來的?」

「你是說今天那個長頭髮的渾人?他叫楊立明?」

「真不認識?還是裝的?」

「我發誓,我要是認識他我是小狗。」

「這可真是奇事一樁,今天為你打架的兩個男生,都是咱們醫學院的名人,你竟然一個也不認識。」

「他算什麼名人,臭名昭著的名人?就是流氓一個。」

「你這麼說也差不多,楊立明上了五年大學,女朋友換了一打,都可以做娘子軍黨代表了。據說目前還有不少追求者,沒辦法,誰讓他是有名的帥哥呢?你不覺得他長得很象三浦友和?」

「誰象三浦友和?」雯雯從外面自習回來,插進話來。

「不覺得,拿他跟三浦友和比,純粹是侮辱三浦友和。這種人多噁心,今天我見到他,都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怎麼會認識他?」我憤憤地說。

「誰呀,誰呀,到底怎麼了?」雯雯急不可耐地追問。於是我把自習室發生的一幕,簡要地跟雯雯說了一遍。

「那就奇怪了,如果按楊立明說的,他這個經常耍人的人被你耍了,氣急敗壞,故意找你的晦氣,倒是情理之中的事,否則實在無法解釋。你看看自習室裡這麼多位子他都不坐,單挑你的坐,而且還扔了你的東西。如果不是和你有仇,這人就太不正常了。」班長還沉浸在她自己的思路裡。

「你以為他正常呀?我看他就是個精神病患者。」雯雯快言快語。

「哎呀,小姐,我倒是希望他扔的是我的書包,咱也經歷一回英雄救美,多感人哪!你看遲浩大義凜然的樣子,多帥!我這個局外人看著都特別感動。樂樂,你是不是也覺得特幸福?」班長眯著眼,一副沉醉的笑臉望著我。

「行啦,明兒我就把你的書包扔了,瞧你那樣兒,簡直是幸災樂禍。馬上就熄燈了,你快走吧。」我說完,雯雯就把班長推了出去。

 

說也奇怪,來醫學院已經半年,我好像從來都沒有留意過遲浩,也沒有聽說過他。但是暑假過後,新學期一開始,好像每天都可以見到他,耳朵裡也總能飄進關於他的消息。遲浩總是穿著學校校隊的隊服,很是顯眼。而且他個子很高,又總是和他們球隊的隊友在一起,在人群中尋找他,非常容易。

我們每天見到,遲浩和他的隊友們總會笑著和我打招呼;偶爾買飯排隊我排在後面,他們之中的一個人就會過來說:「買什麼?我們替你買。」

因為大食堂的師傅是他們的球友,菜給的好且足。有時我買小灶炒菜,他們會讓我幫他們代買,因為他們一致認為小灶師傅給女生做的好吃,據說好吃程度和女生的漂亮程度成正比。

遲浩身邊總是圍著他的隊友們,或多或少,但從沒有過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我有心向他道謝,但是面對其他人,總是開不了口。所以心裡那份感激,始終沒有機會向他表達。

耶誕節和新年就要到了,我終於想到了一個方法,可以了卻心中的夙願。我來到賀卡一條街,沿街走遍所有的攤點,仔細挑選,希望可以找出一張符合我心意的賀卡寄給他。

終於找到一張色彩淺淡的賀卡,卡面上是兩片隨意畫出的楓葉,葉脈隱約勾勒出兩顆套在一起的心。楓葉旁邊豎行行書寫道:

「葉脈書寫的是一季美麗的回憶,那裡面有你……

賀卡內側寫著:

「多謝您的關照,在此節日之際,送上我真心的祝福。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這張卡恰到好處地道出了我心裡想說的話。我在賀卡扉頁上寫道:

「我小的時候,看到有哥哥保護的小朋友總是很跋扈,很驕傲,就一直夢想自己也能有個哥哥,在有人欺負我的時候保護我,好奇那會是一份怎樣的感覺。直到那一天,你為了我站出來,我才知道被保護的感覺真好。衷心地感謝你讓我夢想成真!「

我反反復複把賀卡讀了好幾遍,端端正正署了名,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賀卡封好,貼了郵票,寄給遲浩。

其實我們同校,我可以把賀卡放到他們班的信箱裡,他當天就可以收到。可是沒有郵票的信,常常是要被朋友們圍觀著拆看的,我可不想讓他那群朋友看到。

賀卡寄出了,我的心就開始懸浮不定,猜測著遲浩收到賀卡後會有什麼反應,有時想得自己都臉紅心跳。

耶誕夜前一天,我在校園裡遇到遲浩和他的「跟屁蟲」蘇嶽。蘇岳簡直就是遲浩的影子,據說他倆高中就是同學,現在又是同班,同宿舍,還同在球隊和田徑隊,作息時間簡直就一模一樣,兩人總是形影不離。我估摸著遲浩應該收到我的卡了,見到我他倆笑眯眯的迎過來,我心裡直打鼓,生怕遲浩說出卡的事。

「明天晚上的聖誕舞會你會去嗎?」蘇嶽竟先開了口。

「不會吧,我們宿舍的人商量要一起去教堂。」

「千萬別去,明天晚上去教堂的人肯定特多,那年我們去,好在個兒高,逃了出來,個兒矮的得讓人踩死。」蘇嶽很認真地說,並不像開玩笑。

「明兒晚上來吧,舞會是我們哥幾個主辦的,來捧捧場。」遲浩微笑著說。

「就是,說好了,遲浩會請你跳第一支舞,明兒一定來!」蘇嶽也說。

「嗯,我……」遲浩猶豫著,欲言又止。我怕他提賀卡的事,忙說:「那好,明天晚上見,我還有事先走了。」

第二天中午,我剛剛買好午飯,就看到遲浩的隊友們走了進來。見到了蘇嶽竟沒有看到遲浩,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我和他們打過招呼,若無其事地走進小賣部,然後從後面再仔細看一眼,想確定遲浩真的沒在這群人當中。正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了我的視線,不是他一個人,身邊居然有個高個子的女孩挽著他的胳膊。我的心「咯噔」一下,手裡的飯差點兒扣了。

女孩上身穿著鮮紅色的短夾克,下面是黑色皮裙,足登黑色高筒高跟馬靴。看不到臉,不過身材很好。一頭短髮燙得卷卷的。他倆沒有和那群男孩子一起去大食堂,而是直奔小灶食堂。我的心緊縮著,顯然那女孩一定很漂亮。我悄悄的從小賣部溜出去,從後門進了二食堂,從那裡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遲浩和那個女孩。

他們面對面坐在一起。遲浩背對著我,從我這裡可以清楚地觀察那個女孩兒。女孩兒長得很俊俏,甜美中帶著活潑。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些什麼,不過女孩兒總是在笑。他倆之間只有一個飯盒,倆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很親昵的樣子。忽然我看到遲浩用勺子把兒刮了女孩子鼻子一下,女孩大概出乎意料,先是一愣,聳了聳鼻子,隨即又開心地笑了。

我的心一下沉到穀底,那頓飯真是食不知味,如同嚼蠟。再也沒有心緒看下去,倒掉剩飯,匆匆回了宿舍。

我心裡後悔死了,為什麼要冒昧地寄那張卡呢?多虧卡的含義並不太直白,否則真是太丟人了。我整個人被失落感包得緊緊的,那沉下的心刺痛難忍。

晚上,雯雯和薑檾涵相約著出去了,宿舍的其他姐妹都去了教堂,我推說有事沒有去。聽到女生們從我們宿舍門口走過,說說笑笑,好像都是要去參加聖誕舞會。我在心裡鬥爭著,到底要不要去呢?我已經答應遲浩他們了,是應該去的,況且蘇岳說遲浩會邀請我跳第一場舞;可是萬一碰到那個女孩呢?我知道自己已經愛上遲浩,很難從容面對那個女孩。

漸漸的門前冷清了,我知道舞會就要開始了。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好奇,我匆匆化了淡妝,將頭髮高高束起,穿上淡黃色高領緊身毛衣,紫色薄尼長裙,套了件乳黃色呢子大衣奔赴舞會。進場時,正是一支舞曲結束,我知道我沒能跳上第一支舞。

舞廳裡人頭攢動,燈光昏暗,想找遲浩真的不容易。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響起,人們雙雙對對的進了舞池,我找了個角落坐下。

眼前到處是人,人們都成雙成對的,我的身邊沒有一個認識的人,心裡就越發有種孤零零的感覺。彩色球燈旋轉著,光束散亂地灑向人群,使人暈眩。

「小姐,可以請您跳支舞嗎?」

抬眼處看到一個素不相識的西服革履的傢伙,正彎腰弓背地作勢,我忙說:「對不起,我不會。」

「我可以帶你!」

「真的對不起,我在等人。」

「沒關係!」那人悻悻而退。

我開始在心裡埋怨自己,不該來參加這個舞會,就是在宿舍裡睡大頭覺,都比呆坐在這裡有意義。我到底在這兒等什麼呢?遲浩可能都沒有閒暇想到我。我使勁兒甩甩頭,想在喧囂聲中清醒些。

又有一雙皮鞋停在我面前,恰巧此時舞曲停了。不能再等了,必須馬上離開。我起身的同時,舞曲響起。

「小妹,能請你跳支舞嗎?」這是我盼望聽到的熟悉的聲音,眼前那雙皮鞋的主人正是遲浩。

如果他不說話,我可能根本就認不出他來。在我所有關於他的記憶裡,他都是運動員的裝束,而今他西裝革履,髮型也變了。

遲浩親切的召喚是我無力拒絕的。他牽了我的手,滑入舞池。

「你剛才叫我什麼?」我看著他問。

「我叫你小妹,不反對吧?你的卡我收到了,謝謝。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做個永遠保護你的大哥。」遲浩說這話時,臉上一直掛著我熟悉的微笑。

他能給我一份兄妹情,也是難得了。我覺得眼睛發澀,忙錯開目光,毫無目的地盯著他身後,隨他旋轉,對他的話也未置可否。

「你看到我了?」遲浩見我半晌無語,就換了話題。

「沒有。」

「我走過來時,你正好站起來,我還以為你看到我了。」

「你過來的時候,我其實是正準備離開。」

「你怎麼剛來就走?」

「你怎麼知道我剛來?」

「你進來時,我遠遠地看到你了,只是你平時都是長髮披肩,今天束了起來,一時不敢認。我剛才過來時,你低著頭我都沒敢冒昧,等你一站起來我才看清楚。」

我沉默了,聽說第一支舞和最後一支舞是有特殊意義的,不能隨便和別人跳。如果我沒有遲到, 他會不會和我跳第一支舞呢?可是如果我準時到了,看到他正在和那個女孩跳,我承受的了嗎?

我的思緒紛亂,舞曲已經停了,我們正好回到我剛剛坐的地方。遲浩送我到我的座位上,說:「我那邊還有朋友,得過去一下,好好玩,要盡興而歸!」

我點了點頭說:「你去吧。」

看著遲浩漸行漸遠的身影,我的視線模糊了。他說的朋友應該就是那個女孩兒吧?還有什麼必要坐在這裡呢?他說得很清楚了,我們只能是兄妹情份。心裡七上八下、五味雜陳,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我悄然退出舞廳。

以後的日子裡,我刻意回避與遲浩碰面,儘管每到一處,眼睛還是會不爭氣的四處找尋那熟悉的身影。但是由於我對遲浩的日程瞭若指掌,他幾點會到食堂吃飯,幾點去圖書館,我甚至有他們的課表,知道他幾點會在哪個教室上課。所以想要回避他,只要錯開時間,就一定可以做到。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多月,倒也可以安心準備期末考試,然後就是短暫的寒假。

新學期開始時,就是想見到遲浩也不容易了。他們開始到醫院實習,和住院醫師一樣排班。因為早、中、夜三班倒,遲浩所在的實習醫院離醫學院又遠,大部分人都不再回醫學院吃飯了,只是回來睡覺,有的家在本市的,甚至就搬回家住了。

很快我們也開始下到醫學院附屬醫院見習,在學校的機會也不多了。緊張的學習充斥了我的生活,遲浩的影像在我的心裡漸漸淡去,雖然偶爾還會清晰顯現,尤其是在夢裡。

遲浩結束實習準備畢業考試時,我們在圖書館裡偶爾會碰到,但是都比較拘謹、客氣。在自習室裡也只能打個招呼,即使很小聲說話都會招致白眼兒。

遲浩畢業了,我還在考試,也不知遲浩分配到了哪個醫院。那個暑假心裡很失落,也許我和遲浩從此再也不會有任何交往了。

時光荏苒,不知覺間,自己已經從一個醫學院新生,變成了醫學院裡資格最老的學姐,也進入了實習階段。還有一年就要離開學校了,忽然覺得做學生是很愜意的一件事。我被分配在醫學院附屬醫院實習,離醫學院部很近,所以一有空兒,我還是會到圖書館看書。

一天, 我正在圖書館閱覽室裡看書,遲浩意外地出現在我的面前。我驚喜過望,忍不住就叫了出來:「怎麼是你?」,立刻招來鄰座的幾顆白眼兒。

遲浩用手指壓了嘴唇,示意我輕聲,然後指了指門。我會意,跟他走出閱覽室,來到休息廳。

「你怎麼來啦?」我買了兩杯咖啡,和遲浩對面坐下。

「來看看小妹唄,畢業時你正在準備考試,就沒去見你。然後我就上班了,特別忙,也沒有空兒過來。不過估計我不來,咱們就該失去聯繫了。」

他遞過一張紙,上面寫著一個電話號碼:「我分到第一醫院心外科,這是我的電話。」

「‘銀外科’,不錯!做主刀多威風呀,可能你們男生都想去外科吧!」

「當然!你呢?明年就畢業了,想去哪一科?」

「不知道,‘金眼科’和‘玉兒科’都不想去,其實我也蠻喜歡外科的,可是聽說外科不願意要女生。」

「是這樣,不過也不是絕對不要,我們主任就是女的。關鍵是女生體力未必跟得上,我月臺最長的一次是14個小時,就我這體力,下了台兒都不會走了,換了是你,沒准就暈在手術臺上了。」

「你真是專程來看我的嗎?」我忽然發問,他沒有思想準備,還沒有說話,臉先紅了。

「我是出來會診,路過這裡來碰碰運氣,沒想到你還真在。」

「你找我有事兒?」

「這個月我轉正了,今天我領到第一份獎金,大家都敲我請客,我還沒答應呢,做大哥的,應該先請小妹。」

我搖了搖頭說:「不用,第一次領獎金,總共也沒有幾個錢,我就不揩你的油水了。」

「獎金可比工資多多了,可以好好請請你。」

「真的不用,請請你的同事,還有你的朋友吧,我們以後有的是機會。」

「還是小妹懂事,」他憨憨地笑了,「要不這樣吧,告訴我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什麼都行,你生日時我送給你。」

「好吧,那我可得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訴你,到時候可別嫌貴。」

「沒問題,只要不是要星星、月亮這類我根本買不到的東西就行。」

接下來我們好像就無話可說了,他託辭有事就告辭了。我都訝異自己對遲浩的冷淡。是因為我長大了?還是彼此有太長時間沒有見面的緣故?應該都不是,是對那個女孩的耿耿于懷,撲滅了我對遲浩最初的那份狂熱。我把他的電話抄在我的通訊錄裡,並沒有給他打電話的欲望。

我實習的第一科是內科,第二站是內科急症,兩周在急症搶救室,兩周在心電監護室。冤家路窄,楊立明是急症心電監護室的醫生。我依然不能忘記他那天的所作所為,所以我們見面,雖不至於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但對彼此都極其冷漠,誰也不理誰。

我在監護室實習的第三天,他忽然叫住了我。我很厭惡地看著他,他遞過來一張折疊著的紙,我沒有接。

「你先看看這個,也許你會原諒我。」他把紙往我手裡一塞。

「我不認識你。」我甩開他的手,紙就掉到了地上,我睬也不睬,回身就走。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我對照了你的筆記,這封信不是你寫的。」楊立明在我身後嚷嚷著。

我停住了腳步,楊立明走到我面前,又將那張紙遞給我。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心裡有一些好奇,就打開了那張折疊的紙,紙上這樣寫著:

楊立明:

你好!收到你的紙條。如有誠意,星期日晚上六點來接我,我想去「光明影院」看晚場的《孤膽英雄》,我在電影院只等你到電影開演,過時不候。

我家住在西城區廣安胡同。」

信沒有署名,字跡是陌生的。我抬起頭看著楊立明,他苦笑了一下,說:「我其實一直都懷疑信是不是你寫的,直到昨天看到你寫的病歷,才確定你是無辜的,是我被人涮了。」

見我仍然瞪視著他,他笑了:「對不起,恨了你這麼久,以為信是你寫的,我還納悶兒,這麼文靜的一個漂亮女孩兒,怎麼這麼邪惡?」

「你才邪惡呢,你有什麼資格恨我,我恨你才是理所應當!這信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幹什麼沖我發歪?」這多年的積怨,終於有個機會發洩出來,我的話連珠炮般,射向楊立明。

楊立明看著我,沉吟了一會兒:「現在說說也沒什麼,其實你們剛從本部過來,我就喜歡上了你。我看你總在圖書館靠窗的位子坐著看書,就給你寫了張紙條,夾在你的書裡,第二天我就在我們班的信箱裡收到了這封信。」

「我根本沒有收到過你的紙條兒。」

「我知道,紙條兒肯定是讓那個寫信的傢伙拿走了。」

「那你去了嗎?」我好奇地問。

「不去就沒有這麼大的邪火了。你知道嗎,寫這封信的人特損,光明影院在城東,這裡寫的位址在城西,整個兒一個大調角,醫學院在城北,這三個地方是一個三角形的三個頂角。那天我從醫學院出發,先到的電影院買好了晚場票,怕去晚了買不到,然後到了廣安胡同。你注意到了吧,信上只有胡同,沒有門牌。這個胡同也怪,不是直的,從這頭兒望不到那頭兒,而且不是死胡同。我站在胡同這頭兒,怕你走胡同那頭兒,所以就沿著胡同來回走,你知道天有多熱嗎?我的衣服都濕透了。那天如果不是中暑,就是腦子進水了,竟然沒有悟出來是套兒。等到七點半,我想,也許真就錯過了,趕緊往城東電影院跑,希望開演前趕到。過後兒想想,我整個兒一個傻子。」

我忍不住笑了。聽著楊立明講,想像著他當時在小胡同裡奔波的情形, 心裡釋然了。再看眼前的楊立明,也沒有記憶中那麼面目可憎了,他眉清目秀,還真有點兒像三浦友和,我原諒了他。

在監護室實習的兩周,和楊立明也成了朋友。我們每天中午一起吃飯、聊天。

我問:「你覺得那封信會是誰寫的,看樣子那人想整你。」

楊立明哈哈一笑:「醫學院裡想整我的人太多了,猜不著是誰。」

「那你覺得是男的還是女的?」

「真沒勁,用不著拐彎抹角的,你不就是想說我得罪了太多的女生嗎?其實我和女孩子交往有一句話叫‘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我從不主動追人……」他看了我一眼,改口道:「應該說是很少主動追人。大家合則聚,不合則離,好多人都認為我花心,其實才不是呢,我那叫‘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我不屑地撇撇嘴,沒說什麼。

「你知道嗎,其實恨我的男生比女生多。」楊立明說這話時頗有些得意之色。

「怎麼會?」我不解。

「嫉妒唄!有的人追女孩子追得可苦呢,可是毫無結果。我只要和那女孩打個招呼,那女孩就上趕著往我這兒跑。他們不說自己沒有本事,只恨我奪其所愛。這怪我嗎?全記到我頭上,你說他們是不是有病?」

「你被人耍了,這怪我嗎?全記到我頭上,你說你是不是有病?」我學著他的口氣說。

「對對對,全是我的錯,小姐,別放在心上,我認罰!說吧,喜歡吃什麼菜,我挑最好的地方請你。」

「得啦,我可不去,回頭你在城南找個飯店發配我,對我進行報復怎麼辦?」

「你不是有人撐腰嗎,找他來再揍我一頓。」楊立明壞笑著說。

提到遲浩,我有些神傷,笑容也收斂了。

「哎,你說會不會是遲浩那小子耍我」他恍然大悟的樣子,「他沒准想追你,又覺得我是個勁敵,就想了這個損招兒,讓我們倆先翻了臉,他又可以在你面前積極表現,贏得你的芳心,不是一舉兩得嗎?」

「你別胡說了,這種事只有你這路人想得出來,遲浩比你高尚多了。」我沉下臉來。

「是嗎?你覺得不可能?其實我還想過,是不是你們倆合夥整我呢!我知道我這麼想也不對,你們倆根本沒有任何發展,關係好象也就一般,算朋友嗎?」

「當然,他是我大哥。」

「蒙誰呢!」楊立明撇撇嘴。

「真的,我叫他大哥,他叫我小妹。」

「哈哈!大哥? 這准是你的主意吧?」楊立明立刻饒有情趣地靠近我。

「你管得著嗎?」我往後退了退,拉開距離。

「我不是管,這肯定是你的主意,太自私了。實話告訴你,男人沒有願意認妹妹的,自己喜歡的女孩,當然是做戀人,不喜歡的,多看一眼都累,何必套辭拉近乎?也就是遲浩那種傻人才幹這種傻事。想學賈寶玉, 姐姐妹妹的,人家那是真的親戚。本來不沾親、不帶故,你就追唄,現在成了妹妹,再追都名不正、言不順了。」楊立明看出我躲他,就識趣地站遠了些,嘴卻沒有停下來。

「你還真是專家呀,分析得頭頭是道的,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呢?你說誰自私?」我立起了眼睛瞪著他。

「你還不自私呀?我最恨這種招數。要麼接受人家,要麼拒絕人家,讓人家死心,何必弄這麼個套呢?讓一個愛你的人近在咫尺,又不許人家愛你,或者說不給人家想要的那種愛,遠不遠、近不近的逗弄人家,這叫淩遲!說你自私還不確切,應該叫殘忍!」

「我說你別總是這麼自以為是好不好?你怎麼知道遲浩愛我?我們之間是很純潔的兄妹情。」我心虛地辯解著。

「得了,什麼兄妹情?男女之間連純粹的友情都不存在,何談兄妹情?論理我本不應該替遲浩那個渾小子說話,不過他那麼傻,我就是說了,他也沒戲。據我分析,一般聰明的女人,她愛的人,自然不會放手;愛她的人,她也不願放棄。畢竟有個人疼她、愛她,掏心掏肺地對她,不是個壞事。所以不想要的愛,也不明確拒絕人家,認個哥哥、弟弟的。其實男人和女人都一樣,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黑白分明,沒有灰色地帶。很多人以為那種假親情,可以模糊的存在於愛情和友情之間,其實那是雙刃劍。這世界上有多少只管付出,不求回報的人呢?弄不好,兩個人都得受傷。」此刻的楊立明在我眼中,簡直就是情感專家。

楊立明說的話擾亂了我內心的平靜。我沒有告訴他,認妹妹是遲浩的主意。其實,我還真想聽聽他的高論,如果是遲浩的主意就不自私了嗎?以前也沒有意識到,原來楊立明說的雙刃劍傷到的是我。

從內科急症輪轉到外科住院部,帶我實習的人竟然是蘇嶽。他見到我異常興奮,而他和我共同的話題只有遲浩。每次他提起遲浩,總是說「咱大哥」這,「咱大哥」那的,聽起來很彆扭。

「行了,蘇大夫,遲浩有名有姓的,你別總‘咱大哥’,‘咱大哥’的,聽著多彆扭。」我倆在手術室刷手時,我對蘇嶽說。

「我說什麼來著,你也不樂意當他妹妹吧?當初遲浩說要認你做妹妹,我們就都反對,喜歡就說喜歡,何必繞彎子呢,認哪門子的妹妹,他又不是沒有妹妹,當哥哥還上癮?」

「我可沒說我不樂意。」我低著頭刷手,聲音很輕地說。

「你樂意怎麼沒叫過他一次哥哥呢?」蘇嶽走到酒精筒前,把兩隻刷好的手臂浸進去。

「你怎麼知道我沒叫過?非得當著你的面叫?」我則走到另外一隻筒前。

「你太不瞭解我們之間的關係了,遲浩什麼都不瞞我。」

「真的?那他為什麼要認我做妹妹你知道嗎?」我抬起頭來問他。

「當然啦!不就是因為你給他的那張賀卡嗎?」蘇嶽站直身子。

「卡你看了?」我驚訝地立起身來。

「看了,跟你說了,我們之間沒有秘密。」

「那不過就是一張聖誕卡,我在卡上說我要做他妹妹了嗎?」知道蘇嶽看了我給遲浩的賀卡,多少有些難為情。

「沒有,我們都說沒有,可遲浩說他覺得你是那個意思。我們還打賭,說如果你來和他跳第一支舞,我們就贏了,結果我們都輸了,第二天在海鮮酒樓請遲浩吃的飯。」

「還真不知道我為遲浩贏了一頓海鮮大餐。」

「其實我們都知道,那次遲浩特別願意輸。」

「遲浩說的?」

「那還用說嘛?遲浩喜歡你,是我們全球隊,不對,我們全體訓隊的人都知道的公開秘密。你們剛從本部過來,他就喜歡上你了。你那時純粹是個書呆子,平時都不抬頭看人。我們那麼一群人進進出出,別人都抬頭看看,你連眼皮都不抬。我們大家都替他著急,一直鼓勵他主動出擊,正好碰到你被人欺負。」說著話,我倆走進手術室。

「是碰到的?不會是你們導演的吧?」

蘇嶽笑了:「小姐,何出此言?」

我看到蘇嶽壞壞的笑,就確定楊立明的事一定與他有關。「楊立明收到的那封信,是不是你們寫的?」

蘇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佩服,小姐稱得起是中國的福爾摩斯,這件事我們做得可是神不知鬼不覺呀,你竟然知道了。」

「是不是你們和遲浩一起預謀的?」我的心開始發冷,寒意從心裡升上來,遍襲全身。手術室裡很冷,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看到我陰沉的臉,蘇嶽的笑止住了,他也嚴肅起來。

「不是,我向毛主席保證,遲浩到現在都不知道此事,你可別亂冤枉人。」

「是嗎?我太不瞭解你們之間的關係了,遲浩什麼都不瞞你,你卻有事瞞著他?」

「樂樂,你聽我說,這事兒真的和遲浩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是我和秦正偉、杜林合夥幹的,別人都不知道,你可千萬別誤會。當初我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

「噢,是嗎,看來我還得好好謝謝你。」護士在身後幫我系隔離衣,所以我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真的,樂樂,你不知道楊立明那小子太花,你這麼純,我們怕你上當。當然我們想治治那小子也是一個原因。你知道那小子太狂了,他身邊總是圍著女孩兒,也沒見他把誰當回事兒。當時我們也沒把握他會上當,就是想戲弄他一下,誰知道這次他是認真的,還真成了‘圍城轉’。」蘇嶽又一次憋不住笑了。

「你們也真夠無聊的,看人家女朋友多,嫉妒嗎?」

「別這麼說嘛,聽著怎麼象站到楊立明的立場上了呢?我們也沒有想到他反應會這麼激烈,當時就是想來個惡作劇,調劑一下平淡的生活,放鬆一下考試前緊張的情緒,誰知道把你和遲浩全牽扯進來了。我們幾個哪敢讓遲浩知道,你受欺負是我們惹的,也怕你知道此事會誤會,於是,這麼好的一個關於楊立明同志被耍的喜劇題材,居然沒在醫學院火起來,悶死在鍋裡了,多可惜!不過,當時如果遲浩不出手,我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當然遲浩出手就更好了,可以拉近你和遲浩的距離,毀一個笑話也值了。」

「說是預謀還不承認,就算遲浩不知道,你們這麼做也是為了幫遲浩,這回不打自招了吧!」

「我們真沒想到你會捲進來,至於幫遲浩就更談不上了,事實上是給遲浩幫了倒忙。本來他還在醞釀怎麼追你,那天以後,遲浩就決定不能對你有所表示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呢?」

「遲浩說,他不想讓你認為他出手幫你是有所企圖,更不想讓你有壓力,如果他向你表示,你可能會出於對他的感激而接受,那不是他想要的。後來,他也不是哪根筋搭錯了,非說你給他的那張卡,明確表示你只是把他當成哥哥,他說做哥哥也沒什麼不好,以後保護你也名正言順。我們大家都勸他,做男朋友保護你更名正言順。我還跟他說,如果他不敢對你說,我可以替他去跟你說。可是他告訴我們,其他的事可以幫忙,這件事誰也不可以插手,如果尊重他,就別自作主張的為他做任何事。樂樂,你是不是拒絕他了?」

「為什麼這麼說?」

「是不是舞會那天,遲浩對你表白了?我覺得遲浩就是從那天起徹底放棄的。本來遲浩興致還挺高,你沒見他還專門去髮廊吹了頭髮。和你跳了一曲,就開始沒精打采了,你也很快就走了。轉天請遲浩吃飯時,遲浩告訴大家說,以後你就是他的妹妹了,我們都要替他關照你,過去的事以後誰都不要再提。再以後,我們就很少能看到你了,好像你一下就從醫學院蒸發了。」

我沉默了,第一次確定地知道,遲浩喜歡過我,但因為那天出手幫了我,卻不得不放棄了對我的追求,這是什麼邏輯?而後就是那張卡,我覺得雖然沒有明說,我的心意已經在裡面了,他怎麼會誤會我的意思呢?他那天就決定放棄了?

「真沒看出來,遲浩這麼理智。」我心裡升出一股怨氣,忍不住這麼說。

「你根本不瞭解遲浩,他可以委屈自己,從不讓別人為難。那不是理智,是大度。他壓抑自己的情感,是顧及你的感受。」

主刀的大夫進來了,我倆都住了聲,各就各位。我很想問蘇嶽,挽著遲浩的那個女孩是誰?那一直是我心中的一片陰影。可是我要以什麼立場問呢?蘇岳不是說遲浩已經徹底放棄了嗎?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

蘇嶽很健談,講到遲浩,語氣中全是敬畏。聽蘇岳講遲浩的故事,那個已然模糊了的影像又漸漸清晰起來。我並不想讓蘇嶽探知我心底的秘密,他滔滔不絕地侃侃而談,我若無其事靜默地聽著,仿佛他是在說一個與我素不相識的人。

週末,寇里發了電影票,我和蘇嶽的票是挨著的。電影就快開演了,蘇嶽領著一個女孩來到我身邊:「樂樂,咱倆換張票。」

我急忙站起,遞過我的票。蘇岳身後的女孩笑著向我道謝,是那張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臉,依然是卷卷的短髮,依然是甜美的笑靨。我愣在當地直視著她,直到她臉上的笑褪去,現出一臉的尷尬,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從蘇嶽手中接過票離去。

第二天一早,我剛進外科大門,蘇嶽就急急火火地走過來,劈頭問道:「林樂凡,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毀我?」蘇嶽說著,捋起袖管。

「幹什麼,想揍我?」我微笑著看著他,心情很好。

他愣了一下,也笑了,「我哪敢呢?不過你也是夠可氣的,害得我昨天電影都沒看好,被女友嚴刑審訊,你看看我這胳膊。」

捋起的袖子下露出一塊紫色的瘀斑,「二指禪功,多厲害你知道嗎?」

「怎麼回事兒?」我倆一起進了大夫辦公室。

「你還問我怎麼回事兒?明知故問哪?你昨天幹嗎那麼看她,我女朋友就是漂亮吧, 也不能那麼看吧?你要是男的,我都該動手兒揍你了,看到眼裡拔不出來怎麼辦?」

我忍不住笑了。

「別笑了,姑奶奶,快說說,你到底為什麼那麼看她?她非問我你跟我是什麼關係,這事兒不算完,今天回去還得繼續交待呢。」

「沒什麼,我就是看她面熟,不記得在哪裡見過。」我從門後摘下我的白大褂穿上,把蘇嶽的大褂遞給他。

「那有什麼稀奇,她是遲浩的妹妹,見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他邊穿大褂邊說。

「你說什麼?她是遲浩的妹妹?」

「是呀,怎麼?不象是不是?她比遲浩漂亮多了。你昨天看她的眼神,我都毛了,本來還想給你們介紹介紹……哎呀,我怎麼忘了,我應該告訴她你是誰,說明白了你的身份,她的醋意就該消啦。」蘇嶽忽然象找到了寶,歡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我心裡的那片陰影,也隨著蘇嶽遠去的腳步聲飄走了,心情格外舒暢。我向主任請了假,直奔第一醫院。

「喂,我是遲浩,你是哪位?」電話裡傳來那熟悉而又親切的聲音。

「是我!」我喘息著。

「誰,對不起,我沒聽出來。」

「是我,我來找你兌現諾言。」我大聲地說。

遲浩遲疑了一下,音量一下小了很多:「你是—–小妹?」

「叫我樂樂!」

「樂樂!是你嗎?真沒想到會是你!你剛才說找我什麼事?」他的音量又提高了,聲音裡有掩不住的驚喜。

我穩了穩激動的心緒,深吸一口氣,想穩住那顆狂跳的心:「你還記得你說過,要送我生日禮物嗎?」

「當然記得,今天——是你生日?我還以為……」

「不是,不過我不想等到我的生日,今天就想要,可以嘛?」

電話那頭傳來遲浩爽朗的笑:「沒問題,說吧,想要什麼,大哥送給你。」

「我要的東西不是‘大哥’可以送的。」

「你不會真的要月亮、星星吧?」遲浩調侃道。

「你別打岔,我還沒有說完呢,我要的東西,大哥不能送,遲浩可以!」

遲浩那邊靜了下來,話筒裡傳來他急促的呼吸聲。

我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在說:「送我一束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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