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夏威夷 (爾雅)

散文

寫意夏威夷

爾雅

一、

對夏威夷嚮往已久,去年夏天與朋友相約,臨行前卻因故取消;今年六月本想與先生同行,卻也推延;接著就是生病,好像故意似的,就是去不成。

終於成行了,拖著手術後待愈的身體,卻少了以往的激動與嚮往,好像一切都很平常。

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天上是七色的彩虹。當我步出機場,立即有人在我脖子上,掛一串繽紛的夏威夷花環……呵,美麗的、浪漫的、天堂般的夏威夷!這曾是我在心中無數次勾畫過的夏威夷。

可此時已是黃昏,椰子樹在風中搖曳,整個機場靜得出奇,只有鳥們,兀自開著空中音樂會。夜幕降臨,出租車行駛在H1號高速公路,車窗外已是萬家燈火。

出租車司機是我們在電視裏慣見的夏威夷面孔,深棕色的肌膚,瘦而精幹,熱情而純樸。

先生租住一個兩居室的公寓,大大的客廳,客廳外是寬大的陽臺。陽臺外是一片碧綠的草地,接著是一片森森的樹林,密不可透。近前有兩棵椰子樹,一棵瘦而高,高出我的視野,掛著一骨碌青碧的椰子;另一棵只到它的腰際,旁曳斜出,跳舞的姿態。

早晨陽臺上陽光燦爛,氣溫熱而適宜,正是可以忍受的程度,不像舊金山的涼,也不像成都的盛夏,往往熱得人頭暈。誰料,兀然一陣瓢潑大雨,把整片樹林草地澆得透濕清新,空氣中更彌漫著一種雨的香味。雨澆到陽臺上,但只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所以並不妨礙我在陽臺上觀雨,我憶起昨夜朦朧中就有過一陣雨聲。

約二十分鐘後,雨停了,太陽又露出了笑臉,喝飽了水的樹們愜意地在空中迎風搖擺。

如果有誰,看見一個穿著紅絲質睡袍的女人,在一個新鮮的早上,一個新鮮的地方,像一只新鮮出爐的面包,在陽臺上聽雨,聽風,聽鳥聲中的陽光,那就是我—一個喜歡看風景的女人。

二、

我好像是僅由一扇窗戶來了解並感受夏威夷的。

這是一面由客廳連接陽臺的寬大的落地窗,拉開低垂的幃簾,夏威夷的風景畫之一就呈現在我的眼前。

雞鳴、鳥叫、草地、森林、椰子樹、陽光、陣雨、彩虹、藍天白雲……清風甚至穿過陽臺,直接吹到我的身上,令我的肌膚感到一陣陣的清涼。

我病著,不能隨心所欲地外出奔跑歡叫,我每天的日常功課,就是讀這扇窗,它有著千變萬化的內容,讀之不盡。凡是它所能表達的夏威夷,都毫無保留地傳遞給了我。

但我仍嚮往著這青窗之外。窗之外的夏威夷,又是怎樣的圖景呢?

剛才,先生車載了我外出,我看到了那麽乾淨的夏威夷的街道,我想海風和雨水就是最稱職的清道夫吧。車道兩旁的樹木高大崴蕤,給道路投下大片蔭涼,起先我以為是榕樹,可他告訴我是攀枝花,剛過了花期。上個月的城市還繁花似錦,火紅的攀枝花把個城市渲染得熱烈浪漫,一種濃得化不開的熱情。

出乎我意料,以前我從不知道夏威夷有攀枝花,而「攀枝花」是我們四川的一座城市,若干年前我曾在那裏畢業實習,花的紅妍與城市的炙熱一並留在我的記憶。那裏的一個年輕人愛上過我。當有人苦苦戀著自己的時候,自己卻戀著別的人,「心與心的軌跡常常彼此錯過」,先生早年的詩裏這樣寫過。

去了附近的超市,東西貴得出奇,蔬菜水果品種極少。我奇怪在這天時地利,自然界有著蓬勃生機的熱帶群島,為何所有的蔬果,包括熱帶水果都要由外地運來,令我們從物產豐饒的加州來的人,大惑不解。

穿過一片森林,去他上班的地方,在公路與森林中間,一排平房一字兒排開,草地上有供他們午餐的野餐桌,頭頂有一樹樹的番石榴,酸酸甜甜的,可以隨手採了就飯,或作餐後水果。

最讓我驚訝的還是這裏的鳥兒,真是異類,聲音大到吵人。如果說那天在機場,鳥的音樂會還是Classic(古典)的話,今天簡直就是Jazz(爵士樂)或Rock-n-roll(搖滾樂),捲裹著森林中豐富的負氧離子,襲人而來。

在我舊金山東灣的院子裏,有一種開藍色花兒的樹,大家叫它夏威夷公主花,在這兒反倒未見過。這兒象徵夏威夷的花是一種紅色五瓣的花,女人們常常摘了插在鬢角,夏威夷馬上就風情萬種了。

在舊金山東灣,我過著一種寧靜而簡單的生活,而夏威夷,會給我一種什麽樣的生活感受呢?

「希望你喜歡我們夏威夷」,他這樣說。到目前為止,豈止是喜歡,我簡直是有點嫉妒了。

三、

我在孤懸於太平洋中的這間小島上,面對大自然的美景,隅隅獨語,自說自話。

說了那麽多的夏威夷,其實還一直在夏威夷的邊緣徘徊,就像我所在的城市,叫Mililani,處於檀香山的西北方向。它不面海,但面對森林,離威基基海灘約30分鐘車程。

這裏的住戶大多是波利尼西亞人的後裔。傍晚的時候,他們在公寓附近的草地上奔跑、玩耍、踢球、蕩秋千、閒走,或在長椅上納涼。他們黧黑而粗糙,穿著簡單的衣服和拖鞋,一副自然閒散,安於現狀的樣子。我想,他們不會像其他現代都市人那樣,在健身房的機器上徒勞地奔走,或練瑜珈,把身體扭曲成各種各樣不舒服的姿式。

一百多年前,這裏還是夏威夷王國,有他們尊貴的國王和王后。那時候雖然蠻荒、落後、缺少現代文明,但試想在這美麗的小島上當個王后也不錯,即使沒有金碧輝煌的宮殿也不要緊,如果那個國王正是自己的所愛,那就更好。可以天當被,地當床,在森林中追逐,在海水裏嬉戲……他們生活在「水之湄」,確切地說是「水中央」。每個夏威夷女人,都是「他」心目中的「伊人」。

汽車沿著卡瑪哈瑪哈公路行駛,兩邊是廣袤的種植場,有香蕉之類的熱帶作物,有的土地剛剛翻耕過,裸露著平整潔凈的紅褐色,煞是好看。記得多年前看過一部電影叫《照片新娘》:戰後的日本女子,懷著對美好生活的嚮往,憑一張照片,嫁入夏威夷的甘蔗林,與這裏的一個男人開始勞作而困頓的一生。鏡頭裏大片大片的甘蔗林,在黃昏中,波濤般淒苦而絕望地湧動。可那些蔗林,如今安在?

接著進入眼簾的是風光無限的夏威夷海岸,沿岸有十幾個上好的天然海濱浴場,人們在海灘上露宿、日光浴、燒烤、拾貝……在海水中揚帆、沖浪、潛水、嬉戲……好一派寧靜詳和!一些人家的房子就在天然浴場邊,這些房子看上去都很平常,既不闊大也不豪華,表明他們是普通的美國人家,可這海景與浪漫卻只有他們獨享,整個天然浴場就像他們家的私人浴室。

四、

雖然近在咫尺,我卻沒有見到傳說中神話般、舉世驚艷的Waikiki(威基基)海灘。

先生來電話,說下班後接我去威基基的一個酒吧,整個下午,我都像勞倫斯筆下那個「戀愛中的女人」 ,期待與夏威夷有一場真正意義上的約會。

威基基海灘,這夏威夷的內核、夏威夷的心臟與靈魂。這兒集中了世界一流的名牌商廈、世界一流的高級酒店、世界一流的浪漫酒吧、世界一流的海濱浴場……

黃昏中,落日熔金,背景是寶藍色一望無際的大海,以及大海中的巨輪與白帆點點,近海中有衝浪、戲水的各色人種,構成了一幅美麗的剪影。

赤腳走在海邊,這兒的沙灘是金色的,細密而軟弱,是最好的Massage(按摩)。不經意間,一個浪花迎面撲來,給了我一個熱情而猝不及防的擁抱,濕透了我的裙裾。

堤岸上歌舞昇平,有夏威夷風格的歌舞表演,舞臺與觀眾席均是青草地,而舞臺背景是華蓋的榕樹以及它垂下的平直寬闊的氣根,以及不遠處錯落有致的高樓大廈。

夏威夷的舞蹈有呼拉舞,動作舒緩優美,表現原住民在勞動中的收獲與歡樂;另一種舞蹈則熱情奔放,女人的臀部擺動幅度很大,男人則曲膝作雞翅搖擺狀。我想這些動作應是來源於大自然的飛禽走獸,緣於古代原住民對繁衍與生殖力的崇拜。他們對美的詮釋是健康與自然。

海裏依然有戲水的人們,岸上到處可見光著上身的男人,身著比基尼的女人,他們閑庭信步、購物、乘涼、在酒吧與朋友聊天……環肥燕瘦,高矮美醜,在這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同樣輕鬆地享受著人生,享受著這大自然所賜予眾生的平等。

「不夜城,不夜城,你是一個不夜城……」如果說同為不夜城的拉斯維加斯,多的是一種虛幻,香艷與華麗的話,夏威夷更多的是真實,自然與閒散。大海、沙灘、椰林、現代化的建築、熱帶雨林氣候,構成了視覺藝術與心理感覺上的無限美好。我從未見過大自然與現代都市是如此的水乳交融:城市就是大海的臂彎,而大海則把城市緊緊地擁入懷中,好一對相親相愛的情人!

在這鳥語花香的人間天堂,天人合一,我們每個人都羽化成仙,拋卻俗世間所有的千憂萬慮,找到最簡單純粹的快樂。

我甚至沒有拍一張夏威夷的照片,但所有的美景都定格在了我的記憶。因為夏威夷不是由相機,攝影機或畫筆所能表達的。一千個人就有一千個夏威夷。

Aloha(阿羅哈,夏威夷群島問候語,可表達問候與愛慕等意)!美麗浪漫,風情萬種的夏威夷,我想我們是有緣了,雖然我不是「歸人」,但也不僅僅是匆匆的「過客」,因為這裏,也有我的半個家園。

(寄自加州舊金山東灣, 原載《出國》雜誌2014年4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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