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的親和力 (虔謙)

散文

臺北的親和力

虔謙

從來沒去過臺灣,這次去臺灣,有些「蓄謀已久」,也有些心血來潮。去臺灣前,韓國同事問:「你去臺灣,語言能通嗎?」俄羅斯同事問:「那裏的人會不會對你不友好?」我有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不過我不怪他們。有些感受,也是我去了臺灣以後才體會到的。

臺北中正紀念堂

臺北中正紀念堂

臺北是我這次臺灣遊的第一站。看外在,臺北作為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沒有我想像中的「氣派」。臺北給我的印象之一就是平易和樸素。故宮博物院深藏中國百萬稀珍,平均每日接待上萬參觀者,可她的外觀卻非常樸素,平凡而富有內韻。淡藍色和桔色相間的琉璃瓦頂,米黃色樓墻,潔白的欄桿如鏈子環繞群樓。整個建築群掩映在青山綠樹的懷抱之中,非常的樸素、自然和優雅大方。中正紀念堂給我另一種震撼。中正紀念堂的藍色華蓋底下是高大的乳白色大理石樓樓墻,再往下是寬大的平臺。我看著它,總覺得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後來才想起來,中正紀念堂的樓墻樣式和長城的城關建築(嘉峪關、居庸關等)酷似。不知當時是否有意建成這個樣式,還是純屬巧合。紀念堂建築風格是中國式的,但它又沒有傳統中國宮殿的金碧輝煌,相反,它莊嚴、素樸、凈潔、高遠。藍白相間是意料中的顏色,它以含蓄和清朗取代傳統宮殿的咄咄之氣。 「蔣介石是總統,不是皇帝。」導遊說。

是總統,不是皇帝,也許那就是臺北心臟地帶許多建築物顯示出平和風格的原因。

臺北的平和與安詳,更顯示在臺北人的和善與友好上。很奇怪,在臺北,我沒有多少外地人的感覺。除了自己的閩南人心態外,臺灣鄉親沒把我當外人是重要原因。我的閩南話講得不溜,口音和臺灣人的也不盡相同,很多時候我還是講普通話。儘管如此,我見到的臺北人既沒有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也沒有任何的排斥。臺北人的友好我在來臺之前就已經有所領略。我因為貨幣和行程的事分別給臺北的飯店和旅行社打了電話。接電話的人都非常的和善有耐心。等我親臨臺灣後,從路邊的清掃工到旅館接待員,從小吃店老板娘到公車站的候車人,個個友好,讓我感到一下子就融入其中。

在離中正紀念堂不遠的地方,導遊帶我們參觀一家工藝店。幾位女店員很熱情,有一位還給我們端來了茶水。那茶很家常,清香解乏。我在工藝店裏買了幾枝兩用的小圓珠筆,還買了一條珍珠項鏈。選購時,我跟一位五十來歲的女店員閒聊。我說了一句閩南話,她很是驚訝。「你怎麽會講臺語?」我一笑:「我是福建人。」「哦,福建人!」她馬上過去告訴幾個同伴說:「她會講臺語耶!」

距離一下子近了,我們竟拉起了家常。「我家當初也是從那邊過來的。說起來我們都是自家人。」她說。我點點頭,心裏也想著:我們真的是胞親。工藝品店的老板是一位七十歲左右的老先生,那條珍珠項鏈他是很便宜賣給我的。他說:「錢是次要的,你來一趟不容易,我只想結個緣。」我心裏既感動也起共鳴。臨走前我還和女店員擁抱道別,「我看你們都像兄弟姐妹。」我脫口而出。我說的是真的,在福華酒店裏,看著那些工作人員們,我也有這感覺。

福華酒店是我落腳臺灣的第一家酒店,位於仁愛路三段。據說仁愛路是臺北最漂亮的一條路。近福華的那一段沿街種滿了高大的樟樹。午飯時分,我沿著仁愛路三段走,穿過復興南路一段,走進了第一條胡同,應該是仁愛路四段八巷。一舉頭就見一家小吃店,上頭的牌子寫著「日式炒麵」,還有其他一些炒飯和湯麵類。再往前去還有另外的小吃,不過看上去都不怎麽合適我。最後我還是往回走,走進這巷口第一家。

老板娘戴著一條白色頭巾,身段很好,看上去年輕而精幹。她動作利索,三下兩下,一碗香噴噴的炒麵已經在我眼前。我一吃,天哪,什麽日式炒麵,分明是安海(我的老家)炒麵麽!我點炒麵,就是希望能僥幸吃到故鄉風味的麵條。是我思鄉過切歪了口味?還是文化的傳播交融潤物無聲?老板娘見我喜歡,非常開心。她雖然很忙,對我也不失關照,不時向我投來明媚的微笑。

福華酒店四圍都很乾凈。從小吃店回來的路上,我看到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拿著笤帚和畚斗,有說有笑地沿街清掃雜物。看樣子他們是義工。臺北的綠化非常好。那樟樹不似橡樹,蒼翠燦爛勝似橡樹。從臺北南下的路上,我還看到久違了的木麻黃。木麻黃是我兒時老家最常見、最蓬勃的樹。後來由於各種開發,難得再見木麻黃的影子。

臺灣式廟宇

臺灣式廟宇

我跟旅行團遊了阿里山、日月潭和鹿港。最後一天的傍晚,旅行車把我放到了臺北國賓飯店門前。

在國賓飯店門口等車去桃園機場時,由於是上下班高峰期,車左等右等等不來。耐不住性子的我顯得焦慮不安。一位清潔工主動幫我去打聽,告訴我這個地點沒有錯,可我還是不安著急。後來來了一位三十五歲上下的中年男子。經一問才知道,他家住桃園,每天下午都在這裏搭車回家。有了這位權威人士的確認,我才稍安。叫我得意的是,我的閩南話經過幾天歷練流利了許多,這位先生一開始竟沒有覺察到我是外地人!

等車時我們頗聊了一陣,關於閩臺,關於兩岸政治等等。他還說下次再來臺灣旅遊告訴他一聲,他會給我當導遊!上車後我們坐的距離較遠,沒有機會再聊。我坐在那裏,心想要不是這位先生指點,我不知道會跑哪裏去搭車。想著想著感恩從中來。於是我掏出紙筆,寫下了我的郵箱地址。等那位男子臨下車時,我把紙條遞給他,用閩南話告訴他:我要寫信感謝你!他默默接過紙條,我們就這樣在車門之間告別了。

這趟班車的司機看樣子三十幾歲,個子很高。車內的標牌上寫著他的名字。全名我記不清了,好像是「李傑檜」。他的行車讓我見識了什麽叫駕駛技術一流。在上下班巔峰期,他駕著長長的公共汽車在各種車輛和摩托車流裏穿梭,不時來回換車道擺脫滯留。有好幾次我見公車和其他車之間的距離幾近髮微。他在似乎沒有空間的地方硬擠出空間來行駛,否則這趟車不知要何時才能到達機場。中道下車的人們離車前都很有禮貌地和他道謝。他不太吱聲,看上去有些神秘。我因為不熟悉停站的情況,所以用普通話問了一句:「這車到第二站臺嗎?」「到啊。」他也用普通話回答。

一個簡短的對話,竟讓我一時感慨。大陸人稱「普通話」,臺灣人稱「國語」。兩個名詞都有內涵,有道理。天下的中國人,有了普通話,有了國語,它就更是可以經常絮叨的一家!

回到美國的第二天,我驚喜地看到了那位在臺北車站一同等車的車友的來信!我才知道他的英文名叫麥可,他和大陸有許多貨運方面的往來。沒說幾句他就和我掏心裏話。他說這一陣其實是他工作壓力極大,又碰上諸多不順的時期。我回信從很多方面安慰他,還告訴他我喜愛寫作。他很興奮地回復說:假如成為你作品裏的人物,我會很開心!又說:下次你要去花蓮看看,花蓮很漂亮!

我也惦著那位李姓司機,特意上網查詢,就是沒有查到任何信息。

回公司後,我和同事們說我在臺灣不僅遊山玩水,還認識了一些新朋友,其中一位叫麥可,我們有電郵往來;還有店員、侍應生和一位不知名的司機。同事們抓住這些和我大開各種玩笑。「哇,才去幾天就交上朋友啦?」「這個麥可很神秘噢……」「你還回去看他們嗎?」

同事們問得好。我寫下這篇文章,也許麥克,也許那位車技高超的李姓司機,還有福華酒店不遠處那家小吃店的年輕女老板,國賓飯店門口那位女清潔工,還有中正紀念館邊上那家工藝店的老板和職員們……也許他們能讀到這些文字。人海茫茫,事過如煙,但是我希望他們知道,大洋這邊曾經有人坐過他們的車,吃過他們的香麵,受過他們的幫助……這個人感謝祝福他們,有機會還想回去和他們相聚。我也想再去欣賞故宮瑰寶,還有中正紀念堂裏那隊英姿勃勃、在眾人面前從容換崗的士兵……臺北的親和裏有一種寬厚的張力,不管我是美國人,中國人,還是福建人,她都包容了我。

(原載2014/6/29世界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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