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養 (余國英)

小說

領養

余國英

1.

十三年前,他們向婆婆蘇秀美借了一大筆資金,以投資移民的身份由臺灣到美國,在紐約皇后區臺灣人集中的法拉盛來建設新世紀電腦批發公司,為了省錢,依了素珠的主張,一家三口白天在廠房中工作,吃泡面充饑,晚上在廠房中打個大通倉地鋪睡覺,那時大兒子小進才二歲,老是哭個不停,鬧得闊少出身的進財煩燥不堪,天天吵著要回臺灣。

後來聽說在廠房中住人不合美國法律,若有意外,保險公司有了藉口,就不肯作任何賠償,不但倉庫的保險費等於白繳,就算不發生意外,讓人發現了也會被起訴,加以素珠又懷了老二小財,不得不咬牙向在深圳的婆婆又另借了一筆錢作為頭款,由洋會計師吉米.柯恩介紹他那做房地產的女經紀人的太太屏妮作為仲介,在長島的大頸鎮與柯家同一個社區內買了這幢大房子,又央請素珠媽媽的親妹妹惠娟阿姨,將她在臺北的公寓出租,到美國來幫素珠管家,自此,進財才勉強安心地在美國住了較長的一段時間,後來,她們夫婦又一人買了一輛汽車,蔡進財在美國自從有車代步之後,就如魚得水,經常不在家了。

因為男主人形同虛設,素珠遇到什麼難事,只得常常請教柯家,熱心的柯家小夫婦就成了她們入境問俗的響導,諸如如何去買便宜合算的汽車、房屋、公司的保險,如何申請合法的執照等等,甚至連小進、小財後來每週星期天在附近的一家中文學校上學學習中文,都是屏妮告訴他們的。

柯家小夫妻的汽車,一彎進蔡家的車道,就立刻受到蔡家老少一致熱烈歡迎,吉米個子高,是亇袖籃球的好手,他一下車,素珠的二亇兒子小進、小財就纏著他到後院籃球場去打球,只聽見後院笑聲不斷,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屏妮與素珠兩名職業婦女就打開話匣子開講,嘰嘰喳喳,無休無止。最興奮的當然是惠娟姨婆,她老人家最喜歡小孩,現在素珠的二亇孩子都大了,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家中略顯寂寞,有客人來訪,當然高興。她第二喜歡的是烹飪,每逢柯家夫婦過來串門子,她就可以一展身手,做出一桌拿手好菜,兩夫婦會用筷子吃得贊口不絕。

為了表示友善,素珠就替兩夫妻取了二個中國化的名字;柯吉米及柯屏妮。

「那你的名字呢?」柯家小夫妻問。

素珠忙告訴他們,素是樸素,英文是plain,珠是beads。

「這麼好聽!這三個中國名字,是怎麼個寫法呢呢?」兩夫妻連忙追問。

素珠找了一張紙,將三個名字仔仔細細地寫在上面,小倆口如獲至寶,喜孜孜地捧了回去,過不幾天,屏妮就打了一個電話來表示感謝。

「太好了,我們己經將三個中文名字練習得滾瓜爛熟,這個週末是大頸鎮的中國日,若有人問到我們三人的名字,我們可以描給他們看啦!」屏妮的聲音極為興奮。

「中國日?什麼是中國日?」素珠詫異地問。因為最近好像老是聽見小進、小財倆兄弟提到中國日這個名詞,問起來,孩子也說不清,惠娟姨婆雖然每個週末的星期天都陪了孩子們上中文學校,但她的英語理解力有限,對於學校的各種活動的詳細情形,仍然不怎麼清楚。

「就是用這天來表示對中語文化的尊敬啦。這天,鎮中心的主要交叉道改名為中國路及北京路。中文學校學生家長們穿了中國服裝,帶了自己燒煮的中國食物及中國書藉、繪畫及藝術品到學校去展覽及介紹……,素珠,你與進財若也能加參,你的惠娟姨婆、小進、小財不知要多高興呢!」屏妮說。

「要帶自已燒煮的中國食物嗎?我家惠娟姨婆是烹飪高手,要帶些什麼呢?」素珠問。

「隨便什麼都可以,我們要帶涼麵,分量不要太多,因為每家都帶,等於大家交換嘗嘗新罷了。」屏妮答道。

「進財與我也得出席嗎?」素珠猶疑道,因為自已很忙,孩子的課外活動,很少參加,但若真要抽出星期天來,還是勉強可以辦到的,只是,要找到進財,可不怎麼容易,近來他藉口忙碌,很少見到他的人影。

「當然得出席!這樣好了,到時吉米與我都會參加的,乾脆我們開車到你你家,然後大家一同坐我們的大車由你家出發,你說好不好?」最後,熱心的柯屏妮好心地建議。

「你與吉米也去?」素珠問。吉米是洋會計師,屏妮是洋房地產經紀人,難道他們想要多找一些中國人做客戶嗎?不然為什麼要對「中國日"這麼熱心呢?

「當然啦,我們是一位中國小寶貝的准父母嘛!」屏妮的聲音透著快樂與興。

忙碌中,星期天很快就到了,上午十點鐘左右,惠娟姨婆自己穿了一件紫色的旗袍,替小進與小財一人穿了一套祖母蘇秀美由深圳寄來的功夫裝,素珠在臥房中找出了十幾年前新婚時訂做的幾件旗袍,近來胖得太多了,那一件擠得下!正在忙亂,吉米就與屏妮開了房地產公司的小麵包車來了。

素珠聽見門鈴響,將一些不合身的衣服全部亂七八糟地丟在床上,胡亂套上一件沒有腰身的夾背心,奔到玄關去,打開大門。

不看猶可,一看嚇了一跳,原來褐發的吉米穿了一件中國的大紅壽字緞襖,猛一看,倒有點像與江澤民拍過照的美國小布希總統,不過吉米比布希年輕英俊得多,再看,他頭上還戴了一個瓜皮帽,手中還搖著一把檀香扇呢!紅發的屏妮本來非常的肥胖,可是今天穿了一件翠綠的繡花長緞旗袍,看起來清瘦了不少,肩上掛了一個同樣花色的繡花緞制肩包,腳上穿了一雙繡花鞋。

「看,我多幸運,近來瘦了這麼多!」這旗袍穿在本來很肥胖的屏妮身上,果然顯得很是松垮,屏妮不等素珠開口,笑嘻嘻地把身子轉了一圈,大概轉得太猛,幾乎跌一跤,幸好她及時伸出手來,一把扯住吉米,吉米也立刻抱緊了老婆,屏妮也就站穩了。

「我的右腿一直不怎麼結實,近來似乎更厲害些了哩。」屏妮解釋道。

「有沒有去檢查一下,是不是骨質疏鬆呀什麼的?」月珠很關心地問。

「十年前就檢查過,右腿肌肉、骨骼都找不出什麼毛病。」屏妮答道。

「只要沒有什麼毛病,就不妨事。唉,我近來太胖了,家中原有的旗袍,一件也穿不下了!」素珠有點沮喪地說。

「其實,你身上穿的這件土耳其藍的中式背心也是中國服裝,顯得你的頭髮烏黑得發亮!」屏妮安慰地說。

「這背心扣子也扣不上了。」素珠訕訕地說,用手扯了扯身上穿的中式緞背心。

「你自己不說,誰看得出來呢?」屏妮好心地安慰素珠。

「你那裡胖,可能以前太瘦了。」吉米也說。

他們一共六人,各人穿了中國服裝,坐進車中,柯吉米特地繞道經過鎮中心,果然看見大頸鎮的主道大頸街換了一個「中國路"的牌子,而與中國路相交的那條緬街改成了「北京路",鎮中心平常車水馬龍,車輛來住不絕,今天被欄杆攔了起來,不讓汽車通行,只讓一些行人行走。

「早上九點半,鎮長領先,後面跟了他競遠的四位共和黨夥伴,在這裡遊行了十分鐘。」吉米一手扶著駕駛盤,一手指指點點地說。

「看,那邊有個停車位,吉米,你把車子停下來,我們大家站在牌子下拍張照,留作大頸鎮中國日的紀念罷,明天這兩條路就又恢復原名了。」屏妮由皮包中掏出一個袖珍觀景窗。

拍完照,開車抵達中文學校的停車場,中文學校的校址就設在本鎮的高中,一些熱心的華僑向本鎮的學校啇借,乘週末高中不開學的時間,來用作為教育華僑子弟及一些對中國文化有興趣的當地人來學習中文。

停好車,小進、小財急忙向學校老師辦公室報到去了。

四個大人,吉米提了涼麵,屏妮肩上背了一個大皮包,手中拿著一卷放大的「百子圖"楊柳青畫,惠娟姨婆捧了一盒春捲,向大廳走去,廳內最中間是空地,四周排了好幾張桌子,有的桌子上已經擺了不少中式食品,惠娟與吉米將帶來的食品放在比較空的桌子上,找了幾張椅子坐下,屏妮把帶來的百子圖交給義務幫忙的人,將此畫與其它的國畫一併掛在人人可以看見的走廊上。

後面還有不少人陸續前來,把大廳擠得水泄不通,黃膚黑髮的中國人,一到美國,大家就是鄉親同胞,見面就非常親熱,認識後就是朋友,原來不認識的,打打招呼,點點頭,不久也就自然而然地變成熟面孔,所以大家招呼打得熱烈,把個大廳弄得翻翻滾滾,熱鬧非凡。沒有想到,這群人中,竟有不少黃髮白膚的洋人們,也穿了中式服裝笑嘻嘻地湊在人群中,左右逢源地與大家打著招呼。

中午十一點半左右,所有的家長選取了食物,放在自己的紙盤、紙杯中,帶著塑膠的免洗刀叉,找到座位坐好。

「素珠,你的盤子怎麼只拿了一個小叉燒包?好吃的東西多得很。」屏妮問素珠。

「我每天愈忙吃得愈多,尤其是夜宵,忙了一整天整夜不吃夜宵就睡不著覺。現在變得這麼胖,原有的旗袍,一件也穿不下了,屏妮,你有什麼致瘦秘訣,公開一下如何?」素珠很羡慕地求教。

「奇跡吔!近來不知何故,無論吃多少,體重仍然減了不少。」為了示範,屏妮推開椅子站起身來,在比較空一點的地方大轉了幾下,大概轉得太過,右腿不知何故,支援不住,幾乎歪倒,幸好吉米年青力壯,一把將她抱住。

「看,吉米乘機吃我的豆腐,占我的便宜!」屏妮尖聲叫了起來,引起大家哄然大笑。

哄笑中,一位胖胖的中國女人,站到大廳中央,拍手要大家安靜,大家也都安靜下來好聽她說話,原來她就是大頸鎮圖書館的館長,也就是大頸鎮中文學校的校長。

她首先謝謝大家的支援與光臨,然後提到;「西元二零零三年,紐約市市立圖書館的電腦內已經裝入中文的軟體,以便大家可以閱讀及學習中文,我們大頸鎮的圖書館也應該向這個方向努力」云云。

校長說完,大家歡呼,鼓掌之聲不絕於耳。

表演節目開始了,大廳的中央,五名約十歲左右的中小學女孩,穿了中國民族舞蹈的裝束,兩手握著幾雙竹筷,互相敲擊,發出悅耳的節奏,腳步跟著音樂,翩翩起舞。

一曲舞罷,五名穿了功夫裝的小男孩,每人手中捧了一束花朶,向跳筷子舞的女孩獻花,作為觀眾的家長們拼命鼓掌。

素珠定睛細看,原來五名小男孩中,其中一名赫然就是自己的老二張小財,這小傢伙興奮得臉都發紅了。

再過了二、三個節目,就輪到哥哥張小進上臺搖頭擺腦地朗誦唐詩,朗誦完畢,一位可愛的小姑娘上臺獻花,台下掌聲雷動。

正在此時,只見小財越過眾人,跑上臺去,將那小姑娘由臺上牽下來,眾人見狀,都哄笑了起來,小財不管別人哄笑,一本正經地將她帶到素珠她們坐的這一桌來。

「媽媽,吉米叔叔,屏妮阿姨,她叫赫如詩,是我的女朋友。」張小財牽著小姑娘的手,給大家一一介紹。

這位小姑娘真是可愛極了,剪了烏黑髮亮的妹妹頭、身穿粉紅色的新唐裝,圓圓的臉蛋、細細的東方眼睛,小小的紅唇,簡直就像玩具娃娃一般。

「啊,赫如詩,你幾歲啦?你的父母是誰?以前怎麼沒有見過你?」素珠笑眯眯地問道。

「她是新由北京來的,會講真正的中國話。」小弟小財代她回答。

「蔡太太,我們是小如詩的新父親及新母親。希望你家張小財有空到我家來找小如詩玩耍。」有一對穿了唐裝的中年金髮碧眼的洋人,由人叢中走過來,與素珠們打招呼。

吉米與屏妮連忙站起身,過來與這兩位父母握手,原來大家都是認識的鄰居。

「啊,愛咪,上次聽說你們忙著裝修小女兒的房間,後來又聽說你們到北京去迎接小女兒去了,這就是小如詩罷?簡直太可愛了!」屏妮很興奮地問道。

「是啊,愛咪現在忙極了,白天要送小如詩上學,下課後送她去學小提琴,週末還要送她進中文學校,一天到晚都是興沖沖的。」小如詩的新父親赫大衛笑嘻嘻地說道。

「我家小如詩是中國姑娘,當然得教她學中文,這方面,我們兩人都忙不上忙,幸好你們告訴我們有這家中文學校,解決了我們的一個大難題。」小如詩的新母親愛咪對屏妮很感激地說。

正在這時,張小進手中拿了剛才朗誦的唐詩,走了過來,大家都向他恭喜,說他朗誦得太好了。

「媽,弟弟心中只想有女朋友,我覺得我們應該有亇小妹妹,我可以教她朗誦唐詩。」哥哥小進對母親對素珠說。

「我要女朋友,也要一亇小妹妹的。」在一旁小財補充道。

素珠聽見兩兄弟的對話,想到小嬰兒身上發出來的奶香,多麼誘人,小寶寶張開小口開始講話,呀!叫人的心都要溶化了呢!才想到這裡,笑容立刻僵在臉上,他們的父親進財近來很少歸家,哪裡可能有什麼小妹妹呢。

「告訴大家,我家也有一個好消息!」屏妮忍不住大聲喊了出來。

「屏妮,先把照片給大家看!」在一邊的柯吉米也忍不住了。

屏妮連忙由皮包中掏出兩張嬰兒照片,給大家傳觀,說他們申請抱養中國小女孩的事,己經批准,她與吉米從現在開始,也要忙著裝修嬰兒房間,也要忙著辦手續到北京迎接柯家的小女兒,眾人看了照片,一致嘖嘖稱羨,說這個小嬰兒以後一定會與小如詩一樣地可愛。

「多大了?」

「現在三個月大。」

「叫什麼名字?」

「為了要紀念我的祖母,所以想叫她做Pearl,中文名字叫做柯珍珠。不知素珠肯不肯做她的乾媽,指導她一些中國的習俗之類。」屏妮很誠懇地徵求素珠的同意。

「怎麼,你們也有認乾媽這個習俗嗎?」素珠問道。

「乾媽不就是Godmother嗎?怎麼會沒有呢?」屏妮反問。

「當然好。」素珠本想解釋乾媽並不是教母,又想客氣地說些什麼謙虛的話,但轉念一想,這些老美從不講究謙虛,不如快樂地答應下來。

「這樣,我也有了一個乾妹妹!」張小進首先反應。

「太好了!我是小乾哥哥。」張小財也拍手歡呼道。

小如詩見大家高興得大笑,以為笑她,突然害起羞來,抱住母親愛咪,用赫太太的裙子蓋往自己的小臉,一直往愛咪的身後躲藏,引得大家更是大笑不止。

「這些孩子真是幸運,被你們這樣善良的養父母抱來教養,不但有一個溫暖的家庭,成長的時候受到愛護照顧,還供給他們最好的教育,長大後能有一個光明的前途之外,還可以增加中美感情,連系中美兩國的邦交。」素珠由衷地覺得十分感動,因為十多年來,處在這些洋人鄰居中間,知道這些人的心地,更是善良美麗。

「我們覺得幸運的是我們!小寶貝使我們享受了天倫之樂,心中充滿了愛情,生活中忙碌得有了方向。」赫家夫婦異口同聲地說。

「我現在做乾哥哥了,你也要對我的小乾妹妹特別愛護哦。」小財一面說,一面擠過去親吻著小如詩。

「媽媽,你真是我們的好媽媽。」哥哥張小進竟然過去擁抱媽媽素珠。

「儍孩子,你是媽媽親生的兒子,豈有不愛之理。」素珠笑了起來。

「領養孩子是出於養父母自願,因為喜愛,才選來抱養,當然會格外愛護,親生的孩子是命運指定的,不是媽媽看中的,但媽媽還是這麼愛護我們,可見我們多麼幸福。」哥哥張小進正色地說。

 

2.

填表繳稅的時間到了,會計師柯吉米特地親自帶了報表,造訪紐約市皇后區的法拉盛高科技電腦公司的老闆娘張素珠。

「素珠,高科技電腦公司的報表己經整理好了,請你覆審查看,簽過名就可以寄出去了。但是,新文化紙業公司那邊,去年就申請了延期,今年到現在還沒有把帳目交出來呢。」吉米向素珠笑道。

「吉米,這是你與屏妮都喜歡的茉莉花茶,喝一杯罷。」吉米笑著點頭稱謝,素珠就去泡了一杯,親手端給這位高瘦斯文,彬彬有禮的洋會計師。

「每次打電話給新文化紙業公司的蔡老闆,都找不到他,昨天我替快樂歌廳,呃,做帳,看見蔡頭家與他的……呃,他叫我向他的薄記小姐林小姐要,可是據說林小姐己經辭職不幹了……,這個,素珠,我們美國人重誠實,夫妻之間若不能適應,是可以離婚的,然後分道揚鏢,各奔前程,但若一方面另有婚外之情,就是對另一方的欺騙,是可恥而令人看不起的。……呃。」柯吉米吞吞吐吐地說,遞過來一個厚厚的大信封。

「是嗎?我替你問一下蔡老闆罷。」素珠答道,伸手接過他遞來的大信封。她想,正好借此機會問問他每天都在忙些什麼。進財一再申明,說美國這裡紙業工人又開始罷工,長島只有他一家向加拿大批進口紙張,紙業生意本錢少,利潤高,需要又大,生意好做云云。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拿出一分錢的現金或支票來給素珠看,提到帳目,也是支支唔唔,不知所云,更不肯把帳薄公開。但是,素珠不知吉米為何最後要提到美國人對外遇的看法,所以只好唯唯聽之,不能置辭。

「素珠,上次你答應了要做小珍珠的乾媽,屏妮與我都非常感激,所以屏妮要我把這張照片送給你與進財。」吉米由自己口袋內的皮夾內,抽出一張小小的照片,很慎重地遞給素珠。

「太好了,太可愛了,謝謝你們呀,我也正缺一亇小女兒,你們願意把你們的寶貝女兒認我做乾媽,心存感激的應該是我!」照片上三個月大的小珍珠,坐都坐不穩,歪靠在一個枕墊上,實在引人憐愛。

「屏妮近來怎麼樣?忙得很開心罷?」素珠很慎重地將小照片插進小皮夾中,再將皮夾放到皮包內收好。真替他們慶倖,因為以前醫生曾告訴過屏妮,說她的生理有缺陷,不可能生兒育女,屏妮曾為此而傷心不己,引為終生憾事,現在好了,小珍珠真是上天賜給她們的寶貝。

「近來,她先是大大裝修嬰兒室,購買新的嬰兒傢俱、被褥、床單等用品,前天添購了一套秋千、滑梯等兒童遊戲用品,玩具公司派人送來,今天正在後院指揮工人打樁,突然右腿又發起軟來,跌了一跤,因為怕她右肘受傷,我堅持送去照x光,醫生要她留院,從頭到尾仔細檢查,我想她近來太興奮、太辛苦了,一定得好好休息一、兩個月才能啟程到北京去迎接小珍珠,聽說帶小孩要半夜起床餵奶、換尿布,身體不好是不成的呀。」吉米灰藍色的眼睛透著憂慮。

「是得好好休息,身體健康就是本錢。」素珠點頭稱是。

下班以後,素珠把吉米交給她的報稅單拿回大頸鎮的家中去核對簽名,又是弄到半夜十二點多,惠娟姨婆到大廚房去煮了一碗雲吞湯麵,端進辦公室來給姨侄女夜宵。素珠怕胖,但不吃夜宵又睡不穩,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呢?想到第二天還需要精力辦事,素珠只得摘下眼鏡,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合上帳薄,揉了兩下眼睛,已經精疲力竭,吃完熱氣騰騰的雲吞面,倦意更加上來,連澡都不想洗了,勉強打起精神到浴室中刷牙、洗臉。

換上睡衣之後,到小進、小財的房間各各巡現了一遍,看兩亇孩子都睡得十分香甜,再仔細聽了一下,隔壁的房門緊關,一點聲音也沒有,大慨惠娟姨婆也睡著了。

車房中仍然毫無動靜,進財還沒有回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鈴終於響了,是進財打回來的,真不容易,近來他很少打電話回家。進財說今夜事情太多,只好留在那邊過夜,那邊是指他們在長島蠻漢塞新買的公寓,素珠正要張口告訴他上午會計師柯吉米到紐約市皇后區發拉盛的高科技電腦公司來找他的事,順便也想提一下,現在他們多了一亇乾女兒,電話己經被進財掛斷了,素珠手中悵然地握著電話筒,只聽見裡面傳來嗡嗡的聲音,在耳邊十分理直氣壯地響著。

怎麼心中老覺得電話裡進財的聲音,好像非常之不耐煩呢?大概太疲倦了操心的事情太多了罷。

「哼,那個姓岳的推銷員,拿我的薪水與我的助理舀油打情罵俏,所以炒他魷魚,給別人做個榜樣。」以前有一天,進財恨恨地告訴素珠。

「那個女的呢?」素珠問。

「我帶趙虹出去吃了一頓午餐,將她好好地告誡了一番。可是她哭個不停,所以只得又與她一同一起吃晚餐,以示安慰之意。」進財說,難怪這麼晚才回家。

素珠想告訴進財說是這個女的口香糖嚼個不停,亂拋媚亂駡人,不過,看進財心事重重的樣子,素珠也就將這件事擱開了。

之後,進財每晚都拖到很遲才到家,常常天都快亮了,才聽見轟轟的停車、開關車房門的聲音,進財一身酒氣、醉熏熏地撞開客房的門,進去睡覺。

「不是雇了一位新的機要助理嗎?一些瑣碎的事情可以讓她辦嘛。」素珠提醒他。

「人家又年青又漂亮,派了男職員幫她,就像蒼蠅見了蜜糖,個個都在打她的壞主意,女的又都存了忌妒之心,那有一個是可靠的。」進財不以為然。

「你的身體重要呀!夜夜遲歸,也不是個辦法。」素珠不放心地提醒他。

「所以,我己經在長島蠻漢塞鎮買了一個全新的花園公寓,目前正在辦理過戶手續,再過一陣子就可以搬進去了!」

素珠還沒有來得及問他怎麼沒有與她啇量,就買了房子,多少錢買的?位址在哪裡?買了傢俱沒有?按裝電話了嗎?但進財已經翻身朝牆打呼,不再理她了。更沒有想到說完這話沒幾天,進財就每天留在那邊過夜了。

匆匆上床,素珠努力閉上雙眼,明天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辦理呢,誰有心思去管這麼多事!

閉眼沒多久,鬧鐘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素珠實在太累了,忍不住翻身關掉鬧鐘,又迷糊了一陣子,才起來沖澡。廚房中,惠娟姨婆已經把咖啡煮好,將素珠的早餐做好放在桌上。

素珠的早餐才吃了一半,手機突然適時響了起來邊。

「專做網上生意的老麥丘,將訂單親自送來了,一早就坐在他的陳年破車中,將老爺車停在門外停車場等公司開門,現在在會客室專門等你,他把價錢壓得太低,我不敢擅自答應。」她的機要助理小高向她報告。老麥丘精明十分,將過期的新電腦以破銅爛鐵的特低價格收購回去,分門別類堆在庫房中,再在網上登著廣告,再由網路上當作新的零件出售。就算價錢略略高些,使用者到哪裡去找這種過了時、但從未用過的新零件呢?生意怎不可能不好!

「告訴他今天下午三點半再說罷。」一定得要有買賣,沒有買賣那能賺到錢呢!

「是。還有別的嗎?」小高問。

「你先到喜來頓的三零九號去找波多黎哥來的索菲婭女士,陪她吃早餐、喝咖啡,告訴她說我馬上就到。」南美來的索菲婭是素珠的老客戶,這次又特地專程來紐約找素珠,只要價錢合式,她就一定會在紐約購買很多台中國製的電腦,當作由美國運去的貨品向中、南美傾消,雙方皆大歡喜。

素珠匆匆趕到喜來頓時,索菲婭與小高才吃完早餐,正在喝咖啡,見素珠來了,兩人連忙起身讓座,三人一坐下,並不談天,立刻就切入正題。

「替你們做廣告的印刷廠廣告用紙張呢?要用的話,可以由我們新文化紙業公司大批供給。品質方面我敢打包票。」最後,素珠保證。索菲婭也一口答應,因為廣告用紙品質一定要好才行,由在美國向政府註過冊的正式公司供應,品質一定不成問題的了。

素珠由喜來頓停車場開車出來,心情很好,時間尚早,想起答應過會計師小柯吉米的承喏,就乘興將汽車轉向長島公路,向東開過去。

這次若經過她而打開中、南美方面紙業的出口批發生意,真是不錯,素珠愈想愈高興,連自已都感覺到一顆心兒在微微地跳動。

到了卅六號出口,向北出來轉了兩個彎,就看見新文化紙業公司的大建築。

素珠將車停進停車場,一輛運貨的大卡車停靠在公司巨大倉庫的外面卸貨,一位年青的收貨員在做筆記簽收。

她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那知這人一眼看見素珠,竟然吃驚得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筆,張開了口,兩眼緊張地看著她,完全忘了打招呼,素珠沒有理他,一直往裡走,進了門,大辦公室內個個員工都停止了工作,每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有什麼不對嗎?素珠心裡想。

進財的小辦公室門竟然是關著的!難道他不在公司?倒底怎麼一回事?人人都緊張地望著她?

她推開董事長的辦公室,自己也楞住了。

一大一小兩張新辦公桌,進財與趙虹的四隻手都放在帳薄上面,兩人臉對臉地癡笑著,四隻眼睛兩條視線仍然粘在一起,久久不肯分開。

「進財,你在做什麼生意?」素珠非常不高興地大聲質問。

正在卿卿我我的蔡進財與趙虹,都被素珠嚇了一跳。

趙虹站起來一扭身,向辦公室外面疾走,進財連忙追出去,素珠見他們的腳步聲一前一後朝儲藏紙箱的倉庫響過去,就不由自主地跟在後面,蔡進財回頭看見素珠也跟在後面,火速過去按了一下牆邊的開關,門上即刻發出轟轟的巨響,倉庫的大門緩緩地向下降落,進財乘大門降到一半的時侯,低頭彎腰追了出去,素珠不防進財會將倉庫門關起來,走得慢了一步,被擋在倉庫裡面。

轟轟的巨響停止了,她面對著關緊的倉庫大門,回過神來,抬頭向廾呎高的倉庫四看,庫內堆著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紙箱、紙捆、紙包、紙卷,都冷冷地向著她,倉庫裡鴉雀無聲,工人們己經搬運完畢,連原先簽收貨物的年青收貨員也不知去向。

素珠在新文化紙業公司全體員工偷偷地注視之下,走過去重新打開倉庫門,停車場裡只有員工的舊車,進財與趙虹的車,早已不知去向。

素珠垂頭喪氣地進入自已的汽車,用手機打了一個電話給小高,叫他獨自面對老麥丘,價錢自已斟酌罷!

回到家中廚房,用大盤將冰箱中的殘羹剩菜,放進微波爐中烘熱,風捲殘雲一般,整盤吃進肚中,倒在臥床上呼呼大睡。

素珠睡醒,她決定要再回新文化紙業公司一趟,把事情搞清楚一下。二小時之後,她又重新抵達新文化紙業公司,公司業已下班,停車場上已經車去場空,只剩進財那輛豪華的卡地萊轎車與另外一輛紅色小跑車相依相偎,停在一齊。

大辦公室內更是人去室空,整個公司只有進財的小辦公室內透出一些光線。

當素珠推開進財辦公室的門時,只見趙虹與進財為了檢地上的一支橡皮頭,兩人在桌子底下臉貼著臉癡笑。

「趙虹,你在幹什麼?」素珠厲聲喊道。

趙虹吃了一驚,立刻由桌下爬出來。

「張素珠,你又來這裡做什麼?」中上等個子的進財不知何時已經以一種英雄護美的姿態站在趙虹身邊。

「滾,我們新文化公司不需要你這樣的員工!」素珠見進財竟然護著趙虹,更是火上加油,氣得簡直要發狂了。

趙虹雙手掩面,雙足一頓,裹在粉紅色短裙內小小圓圓的屁股一扭,直接由辦公室的後門向停車場的方向奔了出去。

「阿虹,你不要理她,新文化紙業公司是我作主,不是她作主,你的薪水是由我發的,不是她發的!」進財喊完,隨後也追了出去。

在停車場上強烈燈光的照耀之下,素珠由進財辦公室的視窗親眼看見進財追上了趙虹,向她低聲下氣地道歉,對她說了不少好話,最後,進財說好說歹將自己的新轎車右手的車門推開,趙虹那黑白分明、水靈靈的大眼睛哀怨地斜睨了他一眼,又噗滋一笑,進財乘勢搶抱住她露在粉紅裝外的纖腰,將她擁入汽車,自已再轉到司機的座位上,碰地一下帶上車門,那輛銀色豪華轎車,頭也不回地,一溜煙開出了停車場。

自始至終,進財一直沒有再朝素珠再看上一眼,素珠來見進財的目的,一件也沒有完成,新文化的報表仍在自已手中,小珍珠的照片,當然更沒有機會拿出來給進財看了。

第二天,素珠打電話到新文化,接電話的小姐告訴素珠說公司老闆蔡進財與機要秘書趙虹還沒有上班。

第三天,素珠找了開鎖匠來將進財辦公室的櫃子打開,取出一個大帳薄,上面林小姐的筆跡,公司的帳只記到她離職的那天,大約二個半月前。只得在中文報紙上登個求人廣告,在眾多前來應徵薄記工作的人中,素珠見一個姓李的中年人,樣子忠厚,腦筯清楚,就將這人錄取了。

新文化紙業的買賣客戶,大部分是中國人開的印刷廠,印中文報紙、雜誌或中文廣告,貨源主要由加拿大一家大廠供給,另外只有幾家小廠,買賣並不怎麼複雜,對於經常處理高科技電腦公司千頭萬緒帳務的張素珠來說,當然不在話下。

第二周,素珠見進財與趙虹仍然音訊全無,只得自己開始回答客戶詢問等。雖然新文化公司本身業務程式草率,進財與趙虹擅自動用公司款項,而不注明去向,成了習慣,以致人心渙散,一切百廢待新,非得好好整頓一下不可,好在該公司紙業的市場不錯,貨源流暢,並不需要太費心思。

素珠聘請吉米過來幫忙清點新文化紙業公司的存貨,兩人一齊工作的時候,吉米提到他與屏妮己經一切就緒,只待此項工作完畢,就要上道到北京去了。

「恭喜你們,我這乾媽準備了一枚純金的鎖片,與小進、小財的一模一樣,一面刻了「長命富貴",另一面刻了「萬事如意",請你們帶到北京給小珍珠,然後再由她帶著回美國,好嗎?另外,等你們由北京回來,在我家開一個盛大的歡迎派對,多拍一些照片留念,等她長大以後,給她看看,你們說可好?」素珠將裝了鎖片的紅絨盒交到吉來手中。

「太好了,太好了,我替小珍珠謝謝乾媽,今天就拿去給屏妮看,我們美國的金飾,一般都是十四K金,屏妮一定沒有見過廿四K的純金。」吉米非常高興。

「家中快要特別熱鬧了,屏妮一定非常高興了罷?」素珠說此話時,心中非常悽楚,人家家中添了人口,而蔡家呢?以前進財不回家,可以騙自已說他做生意太忙無法回家,好像他只要不忙,就會回來似的,現在,明明知道他是與趙虹在一齊,只是刻意不去追究他們的下落罷了。

「屏妮還在醫院裡。」提到屏妮,吉米的神色突然暗淡起來。

 

3.

「怎麼,跌壞了右肘嗎?」素珠關心地問。

「醫生聽我們說她十多年來老是右腿發軟,懷疑有什麼重要的問題。這幾天又瘦了不少,她自己倒反而很滿意,說瘦些穿衣服比較好看等等,所以,我現在每天下班就到醫院去看她,陪她談談天,此外就不知該做什麼了。」吉米說。

吉米告辭,素珠看著他英俊高瘦的背影,想起心地善良樂觀的屏妮有這麼一位舉止斯文有禮,和藹可親,工作努力的丈夫,真是一對好命鴛鴦,現在家中又要添一個可愛的小寶貝,豈不更是錦上添花了嗎?心裡十分羡慕。

不過素珠心裡更放心不下高科技的情況,所以又匆匆向西趕到紐約皇后區的法拉盛。

如此又過了半亇月,進財回來了,親口慎重地告訴素珠,他現在終於找到了真愛。

「什麼?真愛?」素珠忿怒得幾乎要笑了。

「是啊,只有與阿虹在一齊,我才真正覺得快樂。」進財答道,他要與素珠離婚,並答應她,新時代電腦以及大頸鎮值兩億美元的房屋歸素珠及兩個兒子,他只要新文化公司及蠻漢塞的小公寓,因為他己有了真正的愛情。說完之後,更慎重地由口袋中掏出一張手寫的兩人財產清單,並當了她的面簽上自己的名字。

不等素珠反應,進財放下簽好字的清單,逃一般地把汽車開出車道。

「素珠,假設你抓住機會,乘他沒有反悔之前,趕快離婚,先把那大半財產拿到手,對你會不會比較好些嗎?」惠娟姨婆知道了這件事,突然問道。

「阿姨,怎麼可能!離婚為什麼對我好些?」素珠詫異地問。

「我是你的阿姨,平常在一旁冷眼旁觀,他除了跟女人廝混之外,什麼正事都不做,以前有過白嬌豔、林冰冰,目前又有趙虹,女人不斷,這樣的丈夫,不如離掉了,現在既然他自已提出要將大半財產歸你,你不如拿了錢,跟他一刀兩斷,自已帶了孩子,好好過日子。」惠娟鼓起勇氣,說出自己心中藏了很久的意見。

「怎麼可能!我們結婚十幾年了,有了兩個孩子,他是個好逸惡勞的人,假如他娶了趙虹,那女人肯替他努力賺錢嗎?那趙虹有這個能力維持這樣的丈夫嗎?」素珠口中雖然如此說,自己也不太敢相信自已的理由。

「你只是為了孩子們嗎?除了名義外,他平常盡了多少做父親的責任呢?不用說別的,像目前這樣,從不回家,若你現在想要再生一個女兒,有這個可能嗎?」惠娟阿姨問道。

「孩子們有名義上的父親當然比沒有父親好,而且,不管進財好不好,拱手把丈夫送給那小賤人,我也咽不下這口氣!」素珠想了一下,說道。

「這不就像小孩子了嗎?有的小孩其實心中並不愛自已擁有的的玩具,但現在有別的孩子來搶了,才突然覺得不能讓別人搶去,事實上,她應該去找一個更好、更適合她自己的玩具。」惠娟阿姨輕描淡寫地分析。

「恐怕更多是習慣性罷,己經容忍了他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罷。」素珠尋思道,至少,當她結婚的時候,那裡會料到這樁婚姻要以離婚來收場呢。

「阿珠,我們中國人勸合不勸離。只要你有自信,我這做阿姨的自然是沒有話說的。」惠娟見素珠心意已定,也就不敢再多說了。

素珠親自簽收了一封掛號信,撕開來一看,心裡更涼,原來進財的律師向法院上訴,要求離婚,但因素珠不肯簽字同意,所以法院判決夫妻先行分居,為期十八個月。在分居期間,進財對孩子有探視權,也就是說他有權利每週星期六與孩子們見面。

「這些老美真是!你們實際上不是早就分居了嗎?」惠娟姨婆大驚小怪地對素珠說。

「平常爸爸都不大回家,就是回家也不理我們,現在他每週六都要花一天來探視我們,與我們一同上館子,看電影,游泳,打球,豈不是比不分居時更接近我們了嗎?」哥哥小進問,他正在加緊學習唐詩,想到父親每週星期六可以來陪他玩耍,再朗誦唐詩,心裡很是高興,孩子們還是想要一個爸爸的。

「隔壁皮詹妮的爸爸皮先生是單身,聽說我家爸爸媽媽己經正式分居了,很是高興,他說下周要請我媽媽帶了我們到他家的遊艇上去渡週末呢!。」弟弟小財跳著拍手。

「有這樣的事!一家人對於父母的分居,居然都十分快樂!」惠娟姨婆笑著搖頭,她深愛著家中的每一個人,只要大家快樂,她的心情就變得十分輕鬆舒暢。

小高曾經告訴過素珠,說趙虹早就四處宣揚蔡進財與張素珠已經正式分居的事,素珠看這樣子,知道所有的親朋好友也早就知道她與進財分居的事了,既然大家都知道,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何況,我打算要乘分居這的段時間,把蔡進財搶回來呢,素珠想。

全家盼望的星期六終於到了。

星期六一早,素珠一睜開眼睛,就拉開衣櫃,看見昨天晚上脫下來的那件紫紅套裝,正掛在壁櫥衣櫃裡最顯目的地位,她伸手去摸了一下那全絲的質料,進財今天要回來,他是專程來看孩子的,我是孩子的母親,當然對他要特別客氣,噯,十多年以前,兩人倒是相當要好了一、二年,後來不知怎麼就有了一個林冰冰,若不是人家告訴素珠,她還朦在鼓裡呢!後來聽說那位林女士是個女強人,一心只想找個男強人來配對,大概覺得蔡進財不合理想罷,他們竟然斷了,素珠自己天天忙這忙那,太久沒有與他面對面,幾乎忘了夫妻生活。

突然遠遠傳來惠娟阿姨在的廚房中講話的聲音,打斷了素珠的胡思亂想。

「小財,這麼早就穿上游泳褲了?太陽還沒有出來,天氣還有點涼,咱們家後院游泳池的水還很冷,啊,你要等你爸呢爸來陪你一同游水?那,小進,你穿上這套新衣服,也是要等爸爸來聽你朗誦唐詩嗎?你們兄弟想到沒有,爸爸一星期只回來一天,游了泳就不能聽詩,聽了詩就不能游泳?何況,現在這麼早,爸爸恐怕還在睡覺吧,他平常不都是要到吃午飯的時候才起床的嗎?」惠娟的聲音說。

不錯,進財的一天,是中午才開始的呀!

已經決定這個週末將公司尚待處理的事情由小高來辦理,素珠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地起床梳洗,陪孩子們吃早餐。

吃完早餐,素珠才起身去換上新衣服,塗上化妝品,看著鏡中的自己,居然有點緊張,有沒有搞錯?太好笑了,這是開始履行法定的分居的第一周,並不是什麼黃道吉日呀。

一直等到快十二點了,進財那輛豪華的銀色轎車終於停在院中的車道上,孩子們的父親終於珊珊來遲。

「爸爸,爸爸,爸爸。」兩兄弟搶著呼喊進財。

「噯,噯,噯。」進財一面回答,一面走進廚房。

「阿娟姨,今天中午吃什麼好吃的家常菜哇?天天在外面吃館子,油膩而不衛生,還是家裡菜好。」進財很熱親地對惠娟姨說。

今天的午餐,蔡家全家全部出席,實在難得,素珠與惠娟姨特地將久己不用的大餐廳打掃乾淨,全家在大餐廳中吃午餐,而不在廚房中用餐,多麼不尋常呀,到處都彌漫著一種特別的團圓的氣氛。

素珠也高高興興地圍上圍裙,幫著惠娟姨把飯菜搬上餐桌。

「阿姨的手藝實在不錯,可以說是色、香、味俱全!」還沒有等全部的菜上完,進財己經迫不急待地抓起筷子,對準了一塊三杯雞。

「好吃,太好吃了!」進財讚不絕口。

惠娟姨婆聽了進財的讚美,高興得臉都紅了。

要贏得一個男人的心,要由他的胃開始!好像什麼婚姻專家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我們臺灣的客家小炒,不要說客家人愛吃,我們閩南人吃了也覺得爽口。」進財的筷子一直在菜盤中翻個不停。

素珠放下最後一盤菜,坐了下來,看見進財一面說話,一面吃菜,嚼碎的食物在口中不停地翻滾,吃相實在不雅,再看他用私人的筷子一直不停地在翻動桌上的菜盤,也覺得很不衛生。

但,他平常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怎麼能改變他呢?何況這是法定正式分居以後的第一餐啊!大家心情這麼好,進財這麼喜歡吃惠娟姨做的菜,素珠決定不要胡亂開口,以免破壞這麼美好的用餐氣氛,她就起身走過去在碗櫃中取了好幾雙公筷及公匙,放在桌上的菜盤裡,又取出好幾只小碟,放在每人面前,要孩子們將菜挾在碟中再慢慢食用。

進財不經意地將自已面前的小碟子推開,依然用自己的筷子在菜盤中作不必要的攪動。

最後一道是湯,進財把素珠分給他的小湯碗放在一邊,不等素珠替每人盛好湯,就抓起私人用的小湯匙,在大湯盤中攪動了起來。

「唔,唔,白蘿蔔燉排骨這種家常菜湯,真是天下第一美味!」他唏唏呼呼地喝著湯,湯汁濺了一臉一桌。

「阿虹這女人騷是夠騷了,可是湖南妹子愛吃的那幾家湖南餐館做的辣子雞丁,在一大堆辣椒中,好容易才找到一小粒雞丁!眞叫人受不了,我要叫她找個會做臺灣家常菜的廚子!」進財一面打著滿意的飽嗝,一面摸著肚子說。

「今天早晨四點鐘才睡覺,吃了這麼好的大餐,又困倦了起來。」進財問也不問,很習慣地走進客房,客房的門就被關緊了。

素珠解開圍裙,把公司的檔攤開放在廚房的小餐桌上,想起午餐時的蔡進財,心裡覺得奇怪,怎麼可能跟這樣的一個人過了這麼多年,怪不得他不回家,家中也過下去了。惠娟姨將碗筷放在洗碗機中洗滌,幫著送孩子們上床睡午覺,自己也去午睡。素珠見家中眾人都去睡了,就在廚房的小餐桌上開始工作起來。

素珠正在專心工作,突然,弟弟小財睡完午覺,光了腳,又重新換回游泳衣,輕手輕腳地挨在素珠身邊。

「媽。」小財輕聲地喊素珠。

「媽!」哥哥小進又開始拿起唐詩來抄寫。

「小進,小財,等爸爸睡完午覺再說罷。」素珠輕輕地對兩個兒子說。她想,不如今天全家都到自家後院的游泳池去玩水,因為游泳池是自家的私人游泳池,一家人泡泡水不是大問題,但是,她從來沒有看見進財專心處理過任何事件,連公司的帳務都是不聞不問,怎麼可能讀什麼唐詩呢?

惠娟阿姨睡完午覺,已經又回到廚房來,正在準備晚餐所需要的材料。

家中的電話鈴響了,素珠怕鈴聲吵醒進財午睡,連忙接了,拿到廚房中去說話。

「素珠,我是吉米,由醫院打來的電話,你能抽空到醫院來一趟嗎?屏妮有重要的話要跟你講。」原來是柯吉米,他的聲音非常急促。

「啊,屏妮入醫院作體格檢查,還沒有查完嗎?」素珠覺得很不好意思,自已一天到晚這麼忙亂,一直沒有注意到屏妮進了醫院後,再也沒有回過家。

「對不起,素珠,屏妮己經昏迷了好幾天,剛才醒來說要找你。」吉米簡直要哭了。

掛上電話,素珠連忙穿上外出鞋,打算向惠娟姨婆交待一下,就要出門。

正在此時,門鈴聲大響,門外有人按門鈴。

這時候會有誰來按門鈴,是來找誰的呢?

素珠連忙轉過身,跑到前面大廳去開大門。

開門一看,嚇了她一跳,原來是打扮得妖裡妖氣的粉紅色趙虹。

實在令人覺得意外。

「我們本來約好了要以手機連系,進財忘了帶他的手機,不知何故放在我的在手提包中了。」趙虹舉著進財的手機,並不交給素珠。

「誰?」進財的聲音由客房中傳出來。

「什麼!這個老巫婆這麼不要臉!!」趙虹大聲喊了起來。

「趙虹,你要做什麼?口中放乾淨點。」素珠不悅地說。

「告訴你,老肥婆,他今天是回來探視孩子們的,你把他關在房裡,倒底打什麼主意?」趙虹非常緊張,穿著縷空三寸高跟鞋的腳就此奪門而入。

「這是我的家,趙虹,請你出去。」素珠伸出雙手來阻攔,企圖把她推出門去。

「進財,看你的老肥婆這麼兇!」趙虹頓足哭喊了起來。

進財不由分說,露出輕蔑的眼光,走過過來將素珠推到一邊,又連忙過去摟著趙虹的纖腰。

進財這一推,力道並不重,但是卻把素珠推得一個踉蹌,也推得她頭腦清醒,目光清澈。

「蔡進財呵,蔡進財,你原來只有這麼小小的一個技倆喲!」素珠清醒地睜開眼晴,把蔡進財看得透透的,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依素珠對進財的瞭解,她認為蔡進財今天出門之前,是故意把他自已的手機留在趙虹的皮包裡,特地要讓趙虹開車前來找他的。他其實並沒有什麼商業眼光,更沒有什麼做事的魄力,他不靠這種辦法,如何能向趙虹表示効忠呢?

素珠十分鎮定地將大門打開,讓進財與趙虹倆人出去,她也急忙開車趕到醫院。

 

4.

吉米正在醫院進口處焦急地徘徊踱步,見素珠由外面走進醫院來,立刻一亇箭步沖過來,彎下腰一把抱住她,淚流滿面,失聲痛哭。

「吉米,好吉米,不要哭,屏妮看見你哭,她豈不是要心亂了?」素珠被吉米哭得嚇壞了,只得伸出手去拍他的背。

「素珠,屏妮的基本問題不在她的腿,而是多年前腦上就長了一亇瘤,影響了左邊的肢體,現在這亇瘤腫變成癌塊,醫生說她命在旦夕,能支援這麼久已經是了奇跡了!等一下,你見到她,請你一定要鎮靜對她,千萬不要讓她傷心。」吉米懇求素珠。

「當然,當然。」月珠想,你這滿臉慘白悲戚的樣子才會嚇壞她呢。

雖然吉米己經預先警告過素珠,可是等素珠見到躺在床上的屏妮,眼淚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屏妮簡直變了一個人,臉上一點肉也沒有了,雙頰凸了出來,雙目深陷在二亇大窟窿中,看見素珠,勉強擠出一亇非常可怕的笑容。

「他們叫我多多休息,休息!可是,素珠,沒有見到你,我怎麼能放心地休息呢?」屏妮氣喘噓噓地說話。

「屏妮,你放心休息吧,一切有我與吉米呢!」素珠安慰屏妮。

「素珠,有了你的許諾,我就放心了,吉米,我的那個信封呢?」屏妮吃力地抬著骨瘦如柴的手臂。

「在這裡。」吉米由床頭櫃的抽屜中取出一亇大信封。

「素珠,這信封裡有你給小珍珠的純金鎖片,還有她的出生資料及照片,我把她交給你了。」屏妮的上氣不接下氣。

「屏妮,你放心罷,小珍珠的事包在我身上,你要好好休息,身體才會一天一天好起來。」素珠哭了起來。

「素珠,進財對不起你,我要吉米好好照顧你!」屏妮說。近來趙虹到處宣揚素珠與進財分居的事,所有的親朋好友都知道了,吉米與屏妮豈有不知之理。

「屏妮,我愛你。」吉米哭出聲來。

他們毫無顧忌慟哭的聲音驚動了值班的護士,連忙趕了過來。

「現在探病的時間已過,你們火速離開病房,讓病人好好休息。」護士將兩個紅著雙眼的傷心人一齊轟出病房。

兩人被趕,併肩呆呆站在停車場,久久才想起來要各自開車回家。

第二個星期六,進財早就說好了要來陪兩兄弟在大頸鎮家中游泳池游水,趙虹生怕素珠又將進財關在屋內睡午覺,所以一直等到午睡之後,她才與進財開了一輛車同來。

趙虹將進財送到蔡家院子門口,為了怕進財進屋去換游泳褲,所以要進財事先穿好游泳褲,上面套一件夏威夷衫。

惠娟姨婆將兩個小男孩送到游泳池邊,交給她們的父親,自已就返身入內照顧其他的事情。

素珠一直沒有露面。

趙虹將汽車開到院外路邊,找了一個視野較佳的位置,以便一面看表一面親自監視進財的行動。她坐在汽車內遙望著進財脫掉上身的夏威夷襯衫,丟在池邊的椅子上面。

因為進財從來沒有帶自己的兒子游過水,父子們都覺得十分尷尬,加以小進與小財也意識到院外有亇女人在汽車中監視他們的行蹤,所以無人開口說話,進財見兩個兄弟都站在池邊發呆,索性一人自已鑽入水中,但因久不運動,只覺得水中寒泠異常,正在十分無趣的時候,池邊椅子上的夏威夷衫口袋內的手機響了起來。

「進財,時間到了,不要忘記我們與老林夫婦一同到老季家去打麻將。」坐在車中的趙虹用手機催促道。

進財心中一松,連忙跑出院外,接過趙虹遞給他的一條大幹毛巾來擦身。

其實,素珠那天一早就先出去了,她是約了小高到法拉盛去看公寓房子,她答應小高,由公司送一筆頭款給小高買公寓。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原來素珠想到現在進財要將新文化紙業公司分過去管理,高科技的財務、人事、業務都早就上了軌道,不如放手讓小高來管理,其實,早就該讓這位頭腦清醒、行動敏捷、舉止合度的年青人來挑大樑,自己只要從旁相助就可以騰出很多時間來給自己及家人了!曾經聽小高說他近來遇見一位由福州來的好姑娘,急欲正式結婚。

「要結婚了?太好了,怎麼認識的?」為了表示對員工關心,素珠笑眯眯地問道。

「人家介紹的,交往了並不久,因為她是非法入境,沒有綠卡,所以我們得趕快結婚,免得她被美國移民局遞解出境,不過,我認為她正是我想要的女孩。」小高很有信心地回答。

「既然交往不久,你怎麼認為她就你的理想呢?愛情,愛情,真愛在哪裡?」素珠不由得好奇起來,連年過四十的蔡進財都在宣稱現在才發現真愛,年青的小高又如何呢?因而笑著問道。

「朋友介紹的時候,我見她眉清目秀,舉止大方,對她的外貌,只看了一眼,就十分滿意了。交往的時間,我們兩人互相將銀行存款公開過,我們一同買菜,然後一人手提一袋食物,各人尚可以空出另外一隻手來,互相牽著回家燒煮,她並沒有要我一人提兩袋,那我就騰不出手來牽著她的小手了!由這點小事,就看出她有頭腦,而且願意與我同甘共苦。何況,她燒菜的手藝也不錯,我做的菜,她也愛吃,性情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這不就夠了嗎?」小高笑道。

「她既然是非法移民,你不怕她是為了綠卡才嫁給你的嗎?」素珠問。

「我喜歡能獨立的女子,她敢獨身到美國來創天下,就算是為了我的綠卡而嫁我,將來也不可能背叛我,因為她要到哪裡去找一個比我更年青、更英俊、更誠懇,更溫柔體貼的丈夫呢?只要兩相情願,就算是為了我的綠卡,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小高將這事分析得這麼有條有理,更加贏得了素珠的信任,愈法增加了素珠想提拔他的念頭,原來小高不但啇業頭腦清楚,連擇偶的事情,他都能分析得頭頭是道呢!

「時間決定好了嗎?可別忘了請我吃喜酒啊!」老闆娘張素珠笑道。

小高乘機說起他已看中一套公寓,就在距新科技公司不遠處,在法拉盛四十二街上,兩房兩廳的公寓,素珠問他買好了嗎?小高搖頭,說薪水付分期付款是夠了,可惜積蓄少了一些,頭款不足。素珠立刻想到公司若能送他一筆頭款購買一套公寓,不就合了「有恆產者有恆心」的這個說法嗎?何況,報稅時向政府報告,算員工福利,公司甚至可以少納一些稅金哩。

素珠跟著小高去看了一下他中意的新房子,付了訂金,回到大頸鎮的家,在院子外正遇見趙虹由車中打電話催進財回家,素珠將車開回自己的車房之前,看見進財濕淋淋地由游泳池內出來,迅速地拖過一條毛巾來擦身子,進財這麵粉廣告般的白胖身軀,加上一個啤酒肚子,實在不堪目覩呀,幸好有個想要淘金的趙虹,把他當作寶貝,不然的話,這麼多年的夫妻,總不能說甩就把蔡進財甩掉罷!素珠一面想,一面暗自微笑了起來,人的想法,真是多變呀,不過才兩個星期前,還曾想要把他搶回來的呢!

己經中年發福的進財既不懂得管理公司的業務,也不會照顧家庭愛護孩子,更不知道體貼妻子,這樣的丈夫,我不拋棄他,己經算他運氣,搶回來幹什麼?實在太可笑了!

進財臨走,說以後每週六中午來看孩子。

不過,下週六中午,他與趙虹接了孩子,直接就到餐館,與一群朋友們聚餐之後,可才二、三點鐘不到,他們就把小進和小財送了回來,告訴惠娟姨婆,說星期六不便,改成星期五帶孩子們去晚餐,就匆匆開車走了。

二兄弟回家睡完午覺,正好趕上與媽媽一同在自家後院游泳池戲水玩耍。

「素珠,進財打了一亇電話過來,說這亇週末無法探視孩子,以後再說罷,我看他只懂得追求女人,從來沒有心思跟孩子在一齊。」素珠下班回家,惠娟姨婆向素珠報告。

「阿姨,這個週末,進財不來最好,因為我得答應了吉米,要全力幫忙他處理屏妮的葬禮,只好麻煩你在家看顧小進及小財二兄弟。」素珠非常傷心地告訴惠娟。

「屏妮過世了?什麼時候?」惠娟驚呆了。

「今天上午。」

「怎麼可能!柯太太那麼年青,才卅歲出頭吧?那樣一個大個子,不是健康粗壯得很嗎?怎麼說死就死了呢?簡直不敢相信。」惠娟一再追問。

「屏妮十幾年前,腦上就長了一亇腫瘤,就是因為她非常健康,才把這腦瘤抑止了十多年,最近才突然演變成癌腫。」素珠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那可怎麼辦!吉米怎麼辦,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房子,多麼可怕!北京的小珍珠怎麼辦?」惠娟放聲大哭起來,柯家的房子與素珠家的屬於濱海同一亇地區,每家都有兩英畝左右的大院子,有私人沙灘、球場及泳池,房屋也很大,光臥室就有五、六間。

「阿姨,不要哭罷,哭了大家的心更亂,明天我就會見到他。」素珠也突然覺得很想見到吉米,可憐的吉米,有什麼好辦法可以替他分憂呢?

「見到他,叫他到我們家來搭夥,搬到我們家來住罷!」惠娟姨婆己經泣不成聲,她非常喜歡柯家倆小口子。

殯儀館就在大頸鎮的大路上,素珠一大早開車經過鎮中心,看見主道上的牌子,早已換成原來的「大頸路"及「緬街"的路牌,因為時間尚早,路上車輛不多,「中國日"那天立的那「中國路"與「北京路"早己不知去向,心中甚為感觸。

素珠一早到了殯儀館,一直在辦公室裡與殯儀館的經理交涉處理各種手續細節,等事情辦完,才由辦公室內出來,只見穿了全黑西服的吉米,站在人叢之中,正在與弔喪的人應對寒喧,吉米一看見穿了全黑長裙的素珠由裡面出來,立刻放下眾人,快步跑過來,一把抱住素珠,放聲大哭,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吉米此舉,令她覺得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她見吉米暫時沒有放開她的打算,只得勉強地鎮定自已,當了眾人,像姐姐哄一個比自巳高出很多的弟弟一樣,伸出手去拍他的背脊,口中輕聲地說:「吉米,吉米,There,There」。

她輕輕地拍著他,感覺他很年青,背脊非常結實,身體十分強壯健康,不過,目前,這付年青的身體上附的靈魂,十分飄泊無依。

過了很久,他才放開素珠,高高的個子,站在哪裡,非常茫然地問:「素珠,屏妮走了,丟下了在美國的我,也丟下了在北京的小珍珠,沒有了屏妮,我以後怎麼過日子呢?」

因為屏妮香消玉殞的時候,己經嚴重脫水,變得乾瘦可怕,所以殯儀館的人及吉米都主張不要蓋棺出殯,也就是說不要眾人瞻仰遺體,棺材上蓋滿了鮮花,禮堂裡及墓地上也都排滿了鮮花,吉米對素珠說;「這樣,大家心目中的屏妮,永遠是原先那個體態豐滿、健康快樂、笑口常開、心地善良的安琪兒。」

素珠點點頭,她己泣不成聲,熱淚流得滿臉。

下葬之後,請全體親朋好友吃飯,在餐廳內吉米一直要素珠守在他身邊的座位,餐後,又請她與他一同迎送賓客,一直到天色極晚,她告訴吉米說惠娟要他明天到蔡家去吃飯,他才陪她走進停車場,等她坐上自已的汽車,將汽車開走,他還六神無主地向她揮手。

第二天,吉米十點左右就來與小進、小財兩兄弟打球,幸好惠娟姨婆與媽媽不止一次告誡小傢伙們,要對吉米叔叔特別好,在他面前不許提到屏妮,因為屏妮巳經進了天國,提了吉米叔叔會傷心。

打完球,兩兄弟各自回房洗澡,吉米也與往常一樣,逕自走到蔡家客房沖了一亇浴,擦乾頭髮、穿好衣服才出來吃午飯,吃完午餐,提了鑰匙開車回柯家,柯家與蔡家在同一條街上。

「昨夜一夜沒有合眼,打完球,吃完飯,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吉米與往常一樣,擁抱了一下惠娟姨婆及素娟,又與小雄、小財兩兄弟舉行時下年青人流行的「上五"、「下五"互相擊掌道別。

「吉米,今天是星期天,晚上再過來吃晚飯罷。」惠娟姨追出去邀請。

吉米看了女主人素珠一眼,素珠只得也張口邀請他過來吃晚餐。

午睡之後,吉米過來與小進、小財以及素珠在蔡家的游泳池一同游完泳,吃完晚飯,要回家之前,突然問惠娟姨有沒有吃不完的菜和飯,可以讓他帶回家。

「我們的管家波洛瑪,是屏妮請來的,只會講極少的英語,我又不會講西班牙文,互相溝通不良,看來她很怕我辭退她,丟掉飯碗。今天我帶些中國菜回去給波洛瑪配辣椒吃,要她明天下午步行走到惠娟姨這裡來,説明府上做做清洗、掃地、吸塵、燙衣服等工作,這樣,我們每天到你們這裡來吃晚餐,以工換工,不知你們以為如何?」吉米提出一亇建議。他打算在自己家吃美國早餐,中午與人應酬吃啇業午餐,晚餐與蔡家同吃。

惠娟姨喜歡帶孩子,也喜歡做飯,卻非常不喜歡清理打掃房間,因為美國人清潔的標準太高了,永遠要求窗明几淨,纖塵不染,在中國報紙上登了廣告,找來的人都不合理想,自巳做又覺得太吃力,現在有波洛瑪做下手,這種建議太合她的理想啦。

素珠見自已的阿姨這麼滿意,當然也就不便有任何異議。

 

5.

素珠穿了一件新衣裳出外談生意,與人家握手道別後,一看手錶,已經十二點半,難怪饑腸轆轆,看見牆上說明餐廳在二樓,她跟著箭頭指示的方向出了電梯,一看,呀,餐廳外站著這麼多人排隊等候,她不願排隊,正要掉頭走開。

「素珠,老闆娘,我在這邊!」聲音很熟,站在隊伍最前面的一個洋青年正在向她招手,定睛一看,原來是衣衫整齊的吉米。

「兩個座位,我們一共兩個人。」吉米對女招待說,為了免得排隊,素珠當然不能說兩人不是一夥的,何況,有機會與吉米一同吃頓午餐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女招待領了吉米與月珠到角落裡一個空的座位上。

「我們要這邊這張桌子,有榮幸與美麗的老闆娘一同吃午餐,當然要一張能見度高一點的座位。」吉米笑嘻嘻地指著另一個桌子對女待說。

「吉米,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吃午餐?」素珠很高興地問道。

「素珠,我經常都到這裡來吃午餐的呀,因為我的會計師事務所就在這商業中心的二樓,我來這裡不希奇,你來這裡才希奇哩。」吉米笑道。

「稀奇嗎?近來我為了減肥,中午只喝一杯咖啡,咖啡中的牛奶就是我的午餐。」素珠近來愈發喜歡吉米,與吉米午飯時不期而遇,覺得十分欣喜。

「素珠,我看你今天好像換了一個人,嘻嘻,我一直就很喜歡你,而我比較更喜歡今天的你。」吉米一面斯文地吃著他的三明治,一面輕聲地談笑,不時用紙巾輕輕地擦著嘴角,他那細長乾淨的手指上的指甲,修整得乾淨而美觀,非常賞心悅目。

「嘻嘻,喜歡,比較更喜歡,你是在練習英語比較式的文法嗎?」素珠自已先笑了一下。

年青的柯吉米也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小珍珠的事,你怎麼決定的呢?」月珠嬌嗔道。

「我當然仍然想要小珍珠,而且這也是屏妮的遺願,但現在沒有屏妮,人家肯把一亇可愛的小寶貝交給一個獨居的年青男子撫養嗎?我想,若由你出面去申請,可能更有把握些。」吉米的臉上立刻佈滿了憂愁。

「怎麼可能,我是一個正在與丈夫分居要離婚的女子呀!」素珠也一籌莫展。

「那等你辦好離婚手續,為了爭取到小珍珠的監護權,我們就去辦一道結婚手續,不就行了?」吉米突然提議。

「太異想天開了,這個年頭,只有為了綠卡而假結婚的,那有為了抱養孩子而假結婚的呢?何況,我們的年齡並不相當。」素珠一本正經地反駁。

「素珠,屏妮與我可以說是年齡相當了吧?現在怎麼樣?所以我是不相信這一套的了。」吉米淒然地說。

關於小珍珠的事情,兩人並沒有討論出什麼上策來,不過,有人討論,總比堵在心中發慌好,所以自此以後,只要吉米中午沒有應酬,就到新時代電腦公司來找素珠吃午餐,啇量有什麼好方法可以領養小珍珠。

好在北京正在全力忙著奧運,短時期之內,他們還不愁小珍珠被別人捷足領去。

吉米下班以後,與蔡家一同吃完晚餐,日子久了,也學會了中國習慣,飯後吃水菓,而放棄了美式甜點。

「屏妮的房地產公司,我己經替她賣得一個好價錢,己經將這筆錢存在一個基金裡面,給小珍珠及她的兄弟姐妹將來做教育基金。」吉米一面吃水菓,一面告訴素珠,他也習慣了把每天白天發生的事情告訴素珠。

「今天,我簽收了一封掛號信,是進財的律師寄來的。」素珠也輕聲告訴吉米。

「通知你分居己經期滿,要你在離婚證書上簽字?恭喜你獲得自由之身!」吉米高興得跳起來,沖過來擁吻素珠。

「且慢高興,你不是告訴過我,新文化紙業公司是一堆爛帳嗎?進財雖糊塗,趙虹那女人卻是為了淘金而嫁他的,哪裡肯這麼便宜我們,一定又起什麼花頭,所以我還沒有這個心腸拆開信來仔細看呢。」月珠憂愁地說。

看見素珠憂心重重,吉米只得定定地看著她,再拉住她的手,輕輕地吻著,一言不發。等波洛瑪抹過桌子,吸過地毯上的灰塵,再把碗放進洗碗機內洗滌,他就與波洛瑪匆匆上車,逕自回自巳的家。

吉米走後,惠娟姨婆與孩子們都己入睡,素珠才將掛號信拆開閱讀,讀完之後,又將信放回信封,央央不樂地進入自己的臥室。

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直到深夜三點左右,知道自已一定睡不著了,只得起床去喝一口水,最後,索性穿好衣服、套上外出的便鞋,向自己的汽車內走去。

「吉米,對不起,把你吵醒了,我睡不著覺,可以到你家去看你嗎?」素珠在車內用手機打了一個電話給吉米,近來,她也習慣了依賴吉米,養成凡事都要與他啇量的習慣。

「啊,素珠,是你,現在是清晨三點一刻,當然歡迎你來看我。」吉米被素珠的電話吵醒,所以聲音迷迷糊糊地。

素珠帶了進財律師的掛號信,開車抵達柯家,她在車道上就看見柯家廚房的電燈大開,吉米高瘦的身上穿著睡衣,外面披了一件晨褸,站在大門的電燈下面等她。

他牽了素珠的手,領她進廚房,倒了二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一人一杯,又去張羅白糖,奶精。

「吉米,分居的時間己經結束,但是進財突然變卦了!」素珠氣極敗壞地說。

「什麼!他不肯離婚了嗎?他要爭奪孩子的監護權嗎?」吉米也嚇了一跳,臉色變得慘白。

「那倒沒有,不過條件完全改變了,俊雄的律師說,他要與我將全部家產平分。」月珠忿忿地將英文的公文掛號信交到吉米手中。

「兩年前他白紙黑字,親手寫了一張單子,明明白白地說要將家產的大部分分給我,新世紀歸我,新文化歸他,大頸鎮房子歸我,蠻哈塞的公寓歸他,竟然反悔了!」素珠由皮包中取出進財沒有公證過,手寫的清單,重重地塞進吉米的手中。

「吉米,進財的律師說,今非昔比,進財的女朋友趙虹已經懷孕,所以兩人需要一筆錢來結婚,更需要一筆錢來撫養孩子,在美國出生的孩子就是美國未來的主人翁,美國的法官,向來都是以美國未來主人翁著想的。」素珠指著吉米正在看的掛號信。

公文信極長,吉米大約看了一下,就開始調弄咖啡,又到冰箱去取了一小塊蛋糕,切成兩半,一人一半。

「素珠,他並沒有說不肯離婚,也沒有要求孩子的監護養育的權利,其他的有什麼重要呢?你的錢財難道還不夠多嗎?難道你沒有賺錢的本領嗎?你想跟他爭奪財產嗎?還是你對他余情未斷?」吉米說這些話的時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非常地緩慢,長長的睫毛蓋住他灰藍的眼睛。

「哪一項都不是,我只是氣不憤,因為自從我們開了公司,進財從來沒有為公司出過任何力量,他憑什麼要分一半?」素珠不滿地說。

「法律是如此規定的啊,你若不滿意他,為什麼不在公司還沒有間始賺錢以前,早點自動提出離婚呢?」吉米將咖啡杯推到她面前。

素珠大大地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己經變得溫吞吞地了,她想了一下,突然噗嗞一聲笑了起來。

「吉米,你說得對,以前的我,不知何故,心中有個無形的結,明知進財一無是處,可卻不肯離婚,感謝這一年半的分居,讓我變得聰明起來,對蔡進財有了新的估價,覺得趙虹看走了眼,其實,她願意把進財這糟老頭子接收過去,就值得這一半家財。」素珠很慶倖地說。

「素珠,你終於看清事情真象,我真為你驕傲。」吉米非常高興。

「吉米,我回去了,明天就打電話告訴進財的律師,同意與進財平分財產。」素珠說。

「既然來到這裡,想不想去看一下屏妮替小珍珠裝修的套房呢?」吉米邀請素珠。

素珠想,既然來打擾了吉米,當然不便拒絕他的要求,何況,她本來早就想特地過來一趟參觀一下的呢,就點點頭,跟在吉米後面,走到房子的左側,呀,太美麗,太可愛了!一共二間房,全部以女寶寶的粉紅色為主,小床、小桌、小椅、不用說,連玩具如白色的兔寶寶、棕色的小熊,也都一應俱全。

「嘿,這只兔寶寶比三歲的小寶寶還大哩!咦,這是什麼高科技玩意兒?」她指著一個電器盒,問吉米道。

「屏妮怕她或波洛嗎在書房或廚房工作時,小珍珠突然由睡夢中醒來,她的哭聲就可以由這機器內傳到大人的耳中。」吉米答道。

素珠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歎了一口氣。

「天已快亮了,我送你回到車上,你可得花一些精力準備,因為法院會通知要把財產凍結,以便清點,務必作到絕對的公正平均。」吉米一面答,一面穿上鞋,送素珠出門,上車之前,他彎下腰,輕輕地在素珠的額頭上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熱烘烘的,又軟又溫柔。

素珠在離婚證書上簽完名,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告訴吉米。

「恭喜你真正獲得自由!我們倆人先到東雲閣去吃點心午餐,以資慶祝,晚餐呢,帶了孩子們、惠娟姨、波洛瑪,大家一同到海港城去慶祝一番如何?」電話裡吉米的聲音非常高興。

與素珠在東雲閣吃午餐的時候,吉米灰藍的眼睛一直發著亮光。他的好情緒一直維持到與全家人一齊吃完晚餐,然後他才依依不捨地與波洛瑪一同上車,逕自回自巳的家,素珠也帶了孩子及惠娟回蔡家。

深夜三點左右,素珠的手機響了,原來是吉米打來的。

「素珠,你睡了嗎?」他問。

「睡了,有什麼事嗎?」素珠迷迷糊糊地問。

「我睡不著覺,你過來看看我好嗎?」電話中吉米的聲音說。

「好,我就來。」素珠聽不出他的聲音有什麼不妥,連忙起床去喝一口水,穿上衣服、套上外出的便鞋,向自己的汽車內走去。

開車抵達柯家,她在車道上就看見柯家廚房的電燈大開,跟上次一樣,吉米高瘦的身上穿著睡衣,外面披了一件晨褸,站在大門的電燈下面等她。

見她的車門開處,素珠由車內走出來,他急忙跑過來緊緊地抱住她,不肯放開,好一陣之後,左手緊緊地牽了素珠的手,走到大門,吉米突然彎下腰來,一把將她抱住,將她抱進臥房。

素珠半推半就地進了吉米的房間,只聽他嗄聲地說:「我已經等了很久,專等今天!」

然後就忙著將她的衣服解開。

沒有想到,平常斯文優雅的他,在床上卻非常的熱情,素珠伸手摟著他的腰,大概因為年青,又喜歡運動,他的腰身甚有彈性,他的胸膛也很是結實,更吸引人的,是他男性的氣息,伴著古龍水的香味,真是中人欲醉。

「啊,沒有想到你的腰這麼細,胸部這麼挺,小屁股這園滑。」吉米喃喃地讚美。

激情過後,素珠有點害羞,起身穿好衣服,說是要回自己的家。吉米只得又將她送回車中。

回到家中,閉上眼就感覺到吉米那結實的身體,以及他的溫柔纏綿。

「我現在比以前胖了這麼多,努力減肥的効果並不那麼顯著,吉米還口口聲聲稱讚我苗條!」素珠想了一下,啊,他一定把我與高大碩健肥壯的屏妮在做比較,當然覺得我的腰兒纖細啦。思想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吃吃地笑了起來。

天快亮了,惠娟姨己經起床將早餐準備好,素珠也就起床,穿衣、刷牙、洗臉,然後走出來吃早餐。

「素珠,什麼事情,這麼好笑?」惠娟姨問道。

我在笑嗎?素珠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臉。

「老闆娘,你今天氣色很好,看起來很高興?」到了辦公室,小高好奇地問她。

「是嗎?」月珠笑著回答。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連忙正色告訴小高,說新時代電腦公司要準備好,因為不久有人來清點公司資產。

「老闆娘,公司一切程式都是循規蹈矩,帳目也都清清楚楚,什麼都不怕的。」小高很有自信地回答。

當天晚上,吉米吃完晚飯,將波洛瑪送回去之後,自己又開車回來,手中提了自己的睡衣,刮胡刀,以及電動牙刷。素珠很喜歡睡在他懷裡的感覺,更喜歡半夜聞見他那夾著吉龍香水的男性氣息,所以也不曾反對,吉米就此住了下來。

過了一陣子,吉米在晚飯桌上提起奧運已經成功地結束,領養小珍珠的事,一定要趕快進行。

「好了,我們儘快結婚罷,既然已經有了二個健康活潑的兒子,人家一定更加相信我們領養孩子的能力。結完婚,我們就立刻動身到北京。」吉米很快樂地提議。

「到中國北京去?我們全家都去嗎?聽說中國國土很大,有很多中國人。」哥哥小進非常興奮,因為他到美國來時才只有一歲,對中國非常響往。

「聽說那邊的人講話都講捲舌頭的京片子。」只會講臺灣國話的惠娟阿姨也好奇得很。

「我們可以去參觀鳥巢,也可以去參觀水立方……。」素珠說。

「到中國去,要穿功夫裝罷,我們可以將上次中國日穿的中國服裝穿到北京去。」弟弟小進跳著拍手。

「傻孩子,北京十分現代化了,沒有人穿唐襖、戴了瓜皮帽、手中拿了檀香扇子在街上行走的。」想到吉米上次在中國日穿了唐裝可笑的樣子,素珠不禁笑了起來。

(原題為「分居」,刊於世界日報小說世界,2013年修改,更名為「領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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