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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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為什麼用‘當下’,覺得應該説幾句話。 所謂‘當下’,常識的解釋很簡單,不就是‘眼前瞬間’嗎?所以有‘活在當下’這個說法。《景德傳燈錄》:“天龍和尚到庵,師(俱胝和尚)乃迎禮,俱陳前事,天龍豎一指示之,師當下大悟。”大概就是所謂的‘頓悟’吧。英文有個類似的說法:Moment of Truth,指的也是‘眼前頓悟的瞬間’。 因此,‘當下’跟‘悟’,似乎有點什麼必然的聯繫了。 然而,《當下》這個系列,不知不覺,寫了二十五章。有沒有寫出‘悟’來,不知道,無論如何,絕非‘瞬間’了。 何況,這裡鋪陳的故事,從頭算來,至少有好幾年的時間。 我顯然不是頓悟派。 ‘當下’對我而言,毋寧視為事情的核心本質,應該是個過程。有時候,有些問題,真要徹底明白,過程還挺漫長的。 故事的結尾,簡雲松夢見孫兒,算不算‘悟’? 不必一定吧。 他如果選擇回家,那個家,成了什麼樣子?他未必知道,讀者可以預期。 總而言之,我這個‘當下’,跟‘悟’,未必有當然的聯繫,請讀者自己隨緣。 ‘四重奏’也該說幾句。 當然,四個人,都以第一人稱,自說自話,很容易理解成‘四重奏’這個形式。四個不同的樂器,雖然各奏各的,不可能互不理會。這裡自有焦點。不過,推敲過程中,也有些淵源,必須交代一下。 有一年,很久以前了,在曼谷城裡漫遊,在熱鬧無比的大街上,看見了‘四面佛’。 現在早就忘了‘佛’的造型,但四個‘面’,都是一個樣子,這一奇怪的印象,留存了下來。 是不是説,人看佛,都一個樣子?期待看到的,無非是‘莊嚴’、‘慈悲’?人都有‘莊嚴’的需要,因為,有了‘莊嚴’,才能‘知所畏懼’。不用說,人更需要‘慈悲’的上級。所以,無論從哪個方向看,看到的佛,都是一個樣子了。 佛看人,看到的,究竟如何?恐怕很難臆測。歸根到底,哪裡有什麼佛,其實不過是從人創造的佛眼裡,回頭再看看自己而已。 人看人呢?就不能不複雜得多。 這個故事,平心而論,簡單不過:四個人看一個人,包括其中一個人,自己看自己。 難道,如此這樣,小說就出來了? 坦白說,這些都是枝節、皮毛,寫作前後的胡思亂想罷了。推動小說往前走,逐漸由點而面,由面而立體,再吹口氣,變成活的,絕不是這些胡思亂想。跟所有藝術品一樣,要活,就要有歷史,還要有生命。歷史是什麼?不就是生命驗證的軌跡嗎? 寫作這個故事的全部時間裡,我真正在意的,力圖攻克的,就是將自己認為看清楚的生命和歷史,貫注其中,讓它,作為一個整體,活起來! 成功與否,無法判斷,認真試過,就是了。 感謝王德威先生在百忙中撥出時間,閱讀原稿,并寫了長序。 王先生長期關注我的小說創作,是海內外公認的中國文學理論研究的重鎮。去年四月間,承他邀請,我參加了由他主持的哈佛大學的一次討論會。這是我事隔多年後第一次重新接觸有關中國的學術對話,深感創作與研究之間,思路與語言容或不同,卻有殊途同歸、相互啓發之處。 讀《懸崖邊的樹》一文,不但我本人受益匪淺,而且相信,對於年輕一代的讀者,故事裡連篇累牘不厭其煩的那些生活細節,不再成為負擔,而真實的歷史脈絡,由於他的解讀,終能顯現。想到這一點,我特別感激。 宋敏菁的辛苦編輯工作和Jevy 的精心設計,也一併致謝。 2015年2月27日 寫於雅各溪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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