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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作家鈞特‧格拉斯Günter Grass於4月13日晨逝世，享年87歲，從此德國文壇殞落了一顆巨星。

1999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格拉斯是一位傑出的小說家、詩人、劇作家、雕塑家、畫家。他是世界著名的德國戰後的作家之一，一生熱衷於社會政治活動，曾經被稱為「巫師」和「警告者」，然而，他留給廣大讀者的印象，更多的是一位「抽著煙斗的批判者」和「德國20世紀的見證者」。

　　不朽作品

格拉斯的小說《錫鼓》於1955年出版，雖是他第一部長篇小說，卻已有奮翅高飛之勢。深具自傳色彩，筆尖下凸出了德國人對戰爭的反省，對人性有細緻的描寫與對當時社會充滿了批判性，特別是他不遺餘力對德國二○年代到五○年代的歷史批判，這一切形成了獨特的格拉斯寫作風格。

繼《錫鼓》之後，格拉斯於1960年出版了《貓與老鼠》和1963年的《非常歲月》，這三部小說合稱為但澤三部曲，他優美的文筆被認為略勝於1972年諾貝爾文學獎得獎主德國作家海因裡希•伯爾。

1965年，格拉斯終於眾望所歸獲得格奧爾格‧畢希納獎（Georg Büchner Prize），使他聲譽如日當中，1993年被選為英國皇家文學會榮譽院士，他在1995年獲得赫爾曼‧凱斯滕獎。

格拉斯的小說到了七十年代才放出異彩，他的長篇小說《比目魚》、《母鼠》、中篇小說《在特爾格特的聚會》和《但澤三部曲》被推崇為格拉斯六部不朽的文學作品。這些經典作品，在構思上普遍顯得奇詭，故事人物不是畸形的人就是隨處可見的「擬人化」動物。格拉斯的小說既含寓言又帶諷刺性的語言，探討的問題往往是隱晦深刻。《在特爾格特的聚會》是1979年的作品，以借古喻今的手法反映德國戰後作家的影子。

　　身世平凡 經歷豐富

1927年出生於但澤市Danzing，(現屬波蘭境內的格但斯克）。父親是德國開雜貨店的小商人，母親為波蘭人，少年時被徵入伍。戰後學習雕塑，曾在杜塞爾多夫藝術學院和柏林藝術大學學習繪畫與藝術，之後潛心於藝術工作，一直到1955年他的詩篇《睡夢中的百合》在南德廣播電臺舉辦的詩歌競賽中得獎後，便像換了跑道般投入文學創作，然而雕塑、繪畫一直陪伴著在他日後寫作生涯。值得一提的是，格拉斯從1983年到1986年間，擔任柏林藝術學院的主席。

此外，他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支持者，他的作品具有濃厚的政治色彩。1961年格拉斯結識社會民主黨前主席兼聯邦總理威利‧勃蘭特，他曾於1965年和1969年，兩度為社會民主黨助選聯邦總理，並組織一個德國作家候選辦公室， „Wahlkontor deutscher Schriftsteller“ ，這個期間他到處發表演說，後來他的演講詞被收入「民主，我歌頌你」文集《Dich singe ich Demokratie》。而1972年出版的小說《蝸牛日記》，就是追述了作者1969年參加競選活動的經歷和對納粹統治的思索。

在1980年代，他的政治活動擴展到國際各地，成為了活躍的和平運動者，曾訪問印度加爾各答六個月之久。

格拉斯批判性的言論在逝世後雖被譽為「德國人民之聲音」，但是在1995年那個秋天，格拉斯在他的長篇小說《遼闊的原野》（Ein weites Feld）發表他的理論時，認為德國統一太過快速倉促，忽略民眾實際需求，他沒想到竟然掀起了一場風波，引起德國政界與媒體的強烈批評，隨後德國《明鏡週刊》第34期的封面，刊登出德國的文學評論教父雷尼茨基（Marcel Reich-Ranicki），聲色俱厲地撕毀《遼闊的原野》的圖片，以表示對格拉斯的不滿，讓他感到不勝噓唏地說，雷尼茨基這個動作「是一種野蠻的行為! 」。

雷尼茨基一直是格拉斯的嚴厲批評者，直至1999年格拉斯得諾貝爾文學獎時，雷尼茨基對他的評論才略有好轉。他說:『多年來，人們期待一個德語作家再次獲諾貝爾文學獎，如果得獎人是Martin Walser 或是Peter Handke，那可是極為糟糕的事，現在嘛，是格拉斯－還可以吧!』

面對他的攻擊者，格拉斯毫不畏縮，在『我的批評者』一詩中他反諷他的批評者愚蠢無知，要當他的學徒還沒幾個能當得上呢。

我的批評者

不知道怎麼一回事

在白紙上變出魔術

大師！我們可以

越過門檻嗎?

然而即使是作為學徒

適合的人還是極少數

他們兀自感傷

卻不知是什麼緣故

　　少年犯錯 老來承擔

當格拉斯2003出版回憶錄《剝洋蔥》時，透露出自己在十七歲時曾加入納粹的「武裝親衛隊」，立即激起一批批評者的憤怒，指責他這麼多年來不敢說出自已的錯，而對別人卻處處咄咄逼人，儘管他在戰後已從「納粹帝國的幻想甦醒過來」，「認同德國社會民主黨的政治路線」，格拉斯乃遭到許多「衛道人士」的排斥。

他的尷尬讓人想起他的『僅僅四行』詩中所言：

所有的鉛筆都削尖了

字句被召喚出來

然而總有一些零頭

留著沒說出口。

格拉斯並不輕易逃離現實，相反的，三不五時的透過詩與畫諷嘲世人或自嘲一番。

　　格拉斯的詩畫世界

1996年春天，格拉斯和他三個女兒到義大利烏布里亞（Umbria）旅遊時，重拾起畫筆，並且靈機一動將詩句融進圖像，讓詩文成為繪畫的一部分，命名為「水彩詩」。就在1997年出版了《給不讀詩的人》（Fundsachen fuer Nichtleser）水彩詩集。

《給不讀詩的人》德文版水彩詩集封面是一片金黃色油菜花，畫面清晰，筆觸略帶粗獷。他用畫筆在畫上題詩，像中國古典畫一樣，又以詩筆繪畫，所謂「水彩詩」，簡單的說是「水彩畫」與「詩」的結合，格拉斯這樣描述的:

Aquadichte　　　　　　　　　　　　　　 水彩詩

sind Verse, die ich　　　　　　　　　　所寫下的詩句，是我

mittels gefüllter Tuborgflasch　　　　用裝滿水的〝圖柏格〞酒瓶

wasserlöschlichen Farben　　　　　　　 水溶性的顏料

sattem Pinsel　　　　　　　　　　　　　一支蘸飽的畫筆

und offenen Augesherstelle;　　　　　　和擦亮的眼晴

ach ja, Papier ist vonnöten.　　　　　  啊呵，畫紙自然也少不了的

水彩詩雖短然而說明了他作畫作詩時的情趣和心靈上的釋放。他那些隨手取得的材料，總是給人一種生活的真實感，例如春夏秋冬四季時序，蔬菜瓜果、鮮魚、蘑菇等食物，日常的用品如鉛筆、鞋子、煙斗、打子機等，全都入畫，讓人想到齊白石先生的畫，悠然神往。

格拉斯彷彿隨時可以詩作畫，下列是對他四季時序詩的詮釋：

春天裡一片金黃色的油菜花，原來平凡的花也有讓人驚為絕色的時候。夏天是做夢的好時光，格拉斯在莫恩島上度假，憶起童年吃藍莓吃到滿嘴舌都紫紫藍藍的情趣，還伸出舌頭作弄別人。秋天對葛拉斯來說原來是一棵掉盡了葉的蘋果樹，而冬天是由舞步、花園、樹、兔、雪地構成的美麗圖畫。

Rapsblüte　　　　　　　　　　　　　　　　　油菜花

Normaler Wahnsinn, der sich sonst　　　　 　毫不起眼的瘋狂

und alltäglich grau in grau kleider,　　　　平日一身灰溜黯淡

tritt nun flächig in Farbe auf　　　　　　　如今卻一襲彩裝出場

 

Summerglück　　　　　　　　　　　　　　　　夏日的樂趣

Sich vorher gegen Mons Mücken　　　　　　　在莫恩島上為了防蚊子

mit Chemie einreiben, dann geradewegs　　 　身上塗滿了化學品

und fünf Dutzend Jahre zurück　　　　　　 就這樣時光回到六十年前的

in die Blaubeeren gehn,　　　　　　　　 　　藍莓園去

auf daß wir sie später aus Tellern löffeln, 然後我們大口吃盤中的藍莓

in denen die Milch sich färbt,　　　　　　　牛奶都被染了藍色

bis unsere Zungen Beweis sind:　　　　　　　直到都被證實了

wir zeigen sie uns wieder und wieder.　　　 我們一次又一次伸出染藍的舌頭

 

Herbstlicher Obstgarten　　　　　　　　　　 秋天的果園

Alle stehn leergefegt　　　　　　　　　　　 一切都被颱得乾乾淨淨

doch trägt ein Baum ohne Blatt　　　　　　　只有一棵沒了葉子的樹

Äpfel in den Dezember　　　　　　　　　　　 還結著蘋果一直走入十二月

Nur wer nicht stauen kann　　　　　　　　　 唯有對此不感到訝異的人

Sieht einzig kahles Geäst　　　　　　　　　 才能看見那禿透了的樹枝

 

Im Tanz erstarrt　　　　　　　　　　　　　　凝結在舞步中

Überwintert der Garten.　　　　　　　　　　花園在過冬

Zwischen Bäumen　　　　　　　　　　　　　　 在樹與樹之間

die Hoppelschrift der Kaninchen　　　　　　 有家兔躍過的痕跡

und meine Spur,　　　　　　　　　　　　　　 和我的步履

gesetzt in knirschenden Schnee　　　　　　　落在嘎吱嘎吱的雪地

1995-1997年間，格拉斯完成了很多的水彩詩。2007那年，他的詩畫作品百餘件才有機會第一次在台北北美館展出。對許多人來說，格拉斯是一位多才多藝、內心世界豐富的文學家，一生不斷在創作，永不倦怠。(15.04.2015完稿，寄自德國威茲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