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金秋十月，海外華文女作協於廈門大學舉行的第13屆雙年會結束後，一行百來人從廈門乘動車，三個鐘頭後抵達泰寧。一路上心想：福建的名勝古蹟甚多，泰寧能蒙推薦，必有獨到之處，於是對它我滿懷好奇與期待。

泰寧，原名歸化，位於福建西北部，武夷山脈中段杉嶺支脈的東南側。南北長約61公里，東西寬約43公里。總面積約1539平方公里，人口14萬。雖是個小城，卻不容小覷，曾有「漢唐古鎮、兩宋名城」之稱。朱熹、李綱、楊時等名臣碩儒曾在此講學，自古即有讀書尚學、崇文尚德之風。北宋時期，創造了「隔河兩狀元、一門四進士、一巷九舉人」的科舉盛況，加上繞城而過的金溪與山東曲阜泗水同樣奇異地水向西流，北宋哲宗因此將孔子家鄉闕里府號「泰寧」賜它做縣名，寓「太平、安寧」之意，以示褒揚，延用至今。

遊覽車在動車站接了我們後直接駛入市區，一排排粉牆黛瓦、馬頭牆的徽派建築映入眼簾，彷彿走入江南小鎮。聽導遊說，為了發展觀光，有些地方將舊房拆除，統一蓋成這富含人文氣息的高樓建築。泰寧旅遊資源豐富，2005年經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審為「世界地質公園」，成為福建繼武夷山後的第二個世界級旅遊區。它是全中國最綠的城鎮，全縣森林覆蓋綠達80%，景區達90%以上，加上峽谷群落、丹霞岩穴等自然奇特景觀，成為中國十佳魅力名鎮之一。原是「養在深閨人未識」，如今一經開發，聲名逐漸遠播。幸喜目前遊客尚未蜂擁而至，我們得以悠閒地漫步山水間，一一領受它原始生態的古樸韻致。

人間仙境上清溪

上清溪位於泰寧東北部，距縣城22公里，得名於道教。「上清」是道教「三清境」即太清、上清、玉清之一，後來被廣泛用於指「仙境」。漂流於這空谷芳菲的世外桃源，彷彿飄然欲仙，超凡脫俗。

它藏於深山幽谷間，全長50多公里，已開發竹筏漂流的是崇際至長興段，長15公里。我們六人共乘一筏，船夫技巧嫻熟地撐著篙，我們順著蜿蜒的溪水在這山巒疊嶂的翠石赤峰之間漂流，領略那享譽「華東第一漂」的99曲、88灘、77彎、66峰、55岩之美妙。

兩岸人跡罕至，林木蔥蘢茂密，常年奇花異草盛開，又稱為百里花溪。奇岩怪石，經千萬年風化剝離和流水侵蝕，形成不同的岩穴與大小洞槽，是典型的丹霞地貌，任你神思遄飛那圖案是菩薩、仙人、孔雀、飛鷹、鯊魚嘴、貓頭鷹等，其中最為壯觀的景點是落霞壁，岩壁延伸而出，長600多公尺，高50多公尺，底色紅如晚霞，據說在上還可找到十二生肖圖案。

溪水千迴百轉，誠天為山欺，水求石放，山重水複，別有天地。或急流成灘，或凝滯成潭，寬處十公尺，窄處不足兩公尺，天留一線，僅容一筏通過，一出狹處，頓覺柳暗花明，步移景換，蘊含了野、幽、奇、趣，不禁令人有「迎一景如翻一夢」之嘆。

在這空靈秀雅的世界，不宜喧嘩，只宜靜享；不宜狂歌長嘯，只宜低吟淺唱。

兩個鐘頭後，漂流結束，我們不捨地從丹崖清溪仙境，回到人車熙來攘往的凡塵，走向尚書第。

恢宏顯赫尚書第

它位於泰寧縣城中心的尚書巷，與世德堂、李氏宗祠共同構成尚書第建築群，總面積達12000平方公尺。該建築群中含有古代官居、民宅、祠堂、客廳、輔房等。主題建築採用「三廳九棟」格局，即每幢都有前廳、中廳、後廳，幾幢並排相連，以封火牆相隔，以廊門相通，形成既相隔又相通，深具科學性與實用性的民居建築格局。門屋相連，挑高的屋頂樑柱，顯得氣勢恢宏。其佈局嚴謹、構思精巧、工藝精湛，是江南地區保存最為完好的明代民居群。

尚書第是李春燁的府邸，他是明末兵部尚書兼太子太師。16歲考上秀才，36歲中舉人，進京連考三次皆落第，直到46歲才中了進士。為官11年，晉升14級，大器晚成，仕途順遂，屢獲皇帝封賞重賜。57歲時，急流勇退，趁母90壽辰，以尚未實現盡兒子義務的願望為由，辭官返鄉。隱退後，親奉老母，在雕樑畫棟的尚書第頤養天年。

泰寧盛產杉木，李春燁用上好的杉木建造此頗為氣派的大宅院，既堅固耐用，又體現出他的顯赫身份。尚書第呈長方形，坐西朝東一字排開，主體5幢，輔房8 幢，前有甬道，後有花園，房屋共120間，除廳堂、天井、迴廊外，全為磚、石、木結構，總建築面積4500平方公尺。甬道設五重門樓，全宅門額都嵌有石匾，分別刻著「尚書第」、「柱國少保」、「四世一品」、「禮門」、「義路」、「曳履星辰」、「依光日月」、「都諫」等字樣，以「四世一品」最為精緻，使用了通天石柱和條石樑，底層石砌須彌座雕刻有蓮瓣花卉等各種圖案。外觀莊重高雅，門楣、窗櫺、隔屏、隔扇、木雕、石雕的精美內部裝飾，也十分讓人驚艷。最令人叫絕的是房間的地板下還有個陰井，開啟活動板門就可傾倒污水。想起古時民風保守，官夫人與小姐連洗澡水也是不能讓人瞧見的，統由此秘密排水道排走。

參觀完，天色已晚，走在尚書巷石磚地上，詩人鄭愁予的《錯誤》，不期然地，伴著這紛踏的跫音，在心底響起：

我打江南走過. . . . .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 . .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 . . .

金龍盤臥大峽谷

歇息一晚，次日一早，我們神清氣爽地朝「寨下大峽谷」出發。記得昨日一抵達泰寧，車駛進城時，就曾見路邊有張秋日泛舟湖上的廣告，波光瀲灩，紅葉數點，好美！此時還見一更大的廣告牌豎立著——「沒去寨下大峽谷，別說你到過泰寧」，呵，瞧這語氣，更增添我一探究竟的高昂興致。

寨下大峽谷，位於泰寧縣城西北15公里處的寨下村，形成於距今約6500萬年前的裂陷盆地，由懸天峽、通天峽、倚天峽三條峽谷首尾相連組成，呈環狀三角形，好似一條金龍盤臥在群山之中，故又名金龍谷。

懸天峽是進入景區後的第一個峽谷，站在谷底仰望，峽谷兩邊紅色的崖壁與蒼天相連在一起，天如懸冰，故得此名。走在兩側壁立千仞的丹崖間，峽谷幽深，植物茂密，流水潺潺，加上方竹與毛竹群落，遮蔭蔽日，頓感沁涼無比，心曠神怡。

此峽最主要的景點是天穹岩，為流水侵蝕沙礫岩形成的套疊狀丹霞洞穴，大小不一，形態各異，遍佈懸壁上，宛如天上的星星，又如女媧用五彩石補天，取名天穹岩，誠然！

通天峽位於懸天峽後，又稱天崩地裂通天峽。一道狹窄的裂谷深深切入山體，又向地底凹陷下去，猶如山崩地裂，頗為嚇人。

儘管峽路蜿蜒，一路緩緩行來，不覺吃力，可是來到雲崖嶺前，一看那坡高路陡，才覺得需費點氣力了。它是由峽谷兩側崩塌下來的 巨石堆積形成，其前方有塊高聳如雲的巨崖，整體崖壁受90度垂直重力崩塌風化，被劈削得如同豎起來的一座通天巨碑，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人驚嘆不已。

在這座通天碑的側面有一巨崖，崖壁平整如牆，且色若渥丹，燦如明霞，被稱為「映霞壁」，成為崖下小湖泊「堰塞湖」的天然屏障。一湖蓮葉田田的澄碧裡，倒映著如彩霞般的山壁，那丹崖的如虹氣勢盡化在輕柔的碧波裡了。

出了堰塞湖的古河道，便到了倚天峽。琤琤水流聲盈耳，紅色沉積岩崩落於窄窄的河谷中，以谷口的倚天劍最為壯觀。孤峰聳立，似一寶劍直插入雲霄。

轉過倚天劍，不久就走回園區門口，心想難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專家實地考評時說：「無論從地質景觀還是生態環境，這裡是世界級的」。

水上丹霞大金湖

金湖是金溪新湖的簡稱。金溪是閩江上游富屯的一大支流，因河床沙裡含金沙而得名。1980年夏，政府在金溪盧庵灘興建一座裝機容量10萬千瓦的池潭水電站，由於大壩的建成，金溪水被堵截後，形成一全長62公里，湖面呈弧形，宛如一輪新月的人工湖。金湖景區面積136平方公里，水域面積38平方公里，蓄水8.7億立方公尺。景觀資源豐富，具山青、水秀、石美、洞奇、峰怪這「五絕」特點。

我們乘坐兩層的遊船，多半人都到上層，享受乘風破浪與清風拂面的舒暢，並極目盡攬湖光山色，看山的峻奇雄偉、水的清靈幽靜，那是豪放與婉約相容，陽剛與陰柔並濟。綿延數里的丹崖，一會兒突進湖心，一轉眼它又凹陷，讓碧水深入山腹，加上兩岸岩寺古剎、漁村山寨、溪澗飛瀑點綴，曲折多致，景象萬千。這罕見的水上丹霞奇觀，真是「百里湖山、靈冠天下」，成就了它「天下第一湖山」的美譽。

這山水長卷，景觀任人發揮想像力，有「赤壁丹崖」、「水上一線天」、「雄柱峰」、「貓兒山」、「金龜入海」等。貓兒山，形象逼真，孤峰突起，高聳入雲，像極了蹲坐山巔的巨貓，它是金湖景區的標誌，也是泰寧旅遊的標誌。

擎天一柱甘露寺

大金湖曾擁有大小寺廟多達130多座，迄今仍餘70多座，每一座都蓋在岩穴裡。宋朝理學大師朱熹就曾在岩穴裡教學，尚書第主人李春燁也曾在穴裡苦讀而高中，其中最為有名的岩穴是甘露寺。

它始建於宋紹興16年（公元1146年），距今860多年，由於岩穴上方有一形似龍頭的鐘乳石，長年滴下甘冽的泉水，故名甘露寺。

遊完湖，迫不及待地想晉謁甘露寺。船停靠後，我們魚貫下船，走上橋，步入幽徑時，一眼瞥見橋下擺放數隻小船，好個「野渡無人舟自橫」，給四周景色憑添了幾分野趣。

站在寺下的石拱橋上仰望甘露寺，左邊一塊紅色岩石像塊碩大無比的「鐘」，右邊那塊像獨步天下的巨「鼓」，甘露寺就在這左鐘右鼓石之間，因此有「左鐘右鼓，廟（妙）在其中」之說。

洞穴上寬下窄，高約80公尺，最寬和最深處各約30公尺，但下部寬只有幾公尺。古人建時，依憑岩壁，順勢架造。由四座樓閣組成重檐歇山式木結構建築群體，採用「一柱插地，不假片瓦」的形式，全賴「T」字架下一根大柱支撐著，工藝奇特，古建築罕見。據考證，12世紀時，日本名僧重源法師取樣於甘露寺的「T」形頭拱，回國後建起了舉世聞名的奈良東大佛殿。

關於建造有一傳說。以前這廟供奉送子觀音，雖小但香火甚旺。北宋有一婦人趕來此，求子並許願：「如生兒子，定重修寺廟，岩有多大，廟蓋多大。」後果生兒子葉祖洽，高中狀元。他為償母願，調集天下建築高手來，惜地勢險峻，無法建成。有一天工匠周斫頭看見一壯漢將一根又粗又直的大圓木，平衡地放在一個Y形鐵叉上，坐在樹下休息，頓受啟發，終順利建成此廟。葉家人歡喜，還把這根柱子叫做「狀元柱」，來此求子遊客，也都開心上前抱一抱這狀元柱。

兩天半行程匆匆結束，時間雖短，卻滿載奇特山水與豐富的丹霞岩穴文化而歸，這時方深深體悟為何泰寧會蒙推薦，它實在是個值得一遊再遊的人間仙境！

(寄自新墨西哥州,原載聯合報部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