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費茲傑羅長眠之地

下次經過蒙郡洛克維爾車水馬龍的355和28公路交會口，不妨停一下腳步。距十字路不遠處的聖瑪麗教堂（Old St. Mary Church）長眠著美國小說家費茲傑羅（F. Scott Fitzgerald）夫婦。濃密的橡樹遮蔽了人煙與塵囂，也隱匿了附近高樓居民窺見斑駁的墓碑，若非偶有遊客獻祭的空酒瓶、鮮花和菸草，這位美國最偉大的現代小說家幾乎與世隔絕。不論費茲傑羅9月24日生辰或12月21日忌日，聖瑪麗教堂不曾舉辦紀念活動。

費茲傑羅留下的代表作《大亨小傳》（The Great Gatsby）名聞全球，傳頌90年四度改編成同名電影，每一次上映都受到熱烈矚目與討論，彷彿小說中所描述那個「爵士年代」的美國夢至今不墜，仍教世人深深癡迷著。另一部改編為賣座電影的短篇小說《班傑明的奇幻旅程》（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呈現浪漫瑰麗的幻象，猶如作家自己在紙醉金迷與債務纏身夾縫中的虛妄一生。

費茲傑羅與馬里蘭有何淵源？44歲因心臟病英年早逝於加州好萊塢的他，1896年出生於明尼蘇達。身後被天主教會拒絕的費茲傑羅，之所以在生命終點站落腳於此，與他知名的表親基氏家族息息相關。他的表親法蘭西斯·史考特·基（Francis Scott Key）正是美國國歌作詞人。1814年美國「1812戰爭」期間，法蘭西斯在巴爾迪摩目睹停泊於Chesapeake Bay的英國皇家海軍砲轟麥克亨利堡（Fort McHenry），感慨於堡壘所懸掛的星條旗彈痕累累，寫下一首長詩，被譜曲為美國國家進行曲〈星條旗頌〉（The Star-Spangled Banner）。律師世家的基氏在馬里蘭勢力龐大，費茲傑羅的父親就出生於洛克維爾，辭世後也葬在聖瑪麗教堂內的基式家族墓園。事實上，費茲傑羅的全名是Francis Scott Key Fitzgerald，馬里蘭是他父祖輩的故鄉。雖然父親後來遷居明尼蘇達，費茲傑羅經常回到洛克維爾探視親戚，也曾在1931年回來參加父親葬禮。1931年，罹患精神分裂的妻子住進巴爾迪摩約翰霍普金斯醫院，費茲傑羅因此曾暫居Towson附近，並投入繼《大亨小傳》後的第四部長篇小說《夜未央》（Tender is the Night）。

不過，當初費茲傑羅的遺孀堅持要讓他安息於此，歷經一番曲折。費茲傑羅酗酒成性，創作內容又多所冒犯天主教會，教堂一口拒絕這位來不及告解也從不曾好好作禮拜的信徒。一開始，費茲傑羅葬在洛克維爾聯合公墓（Rockville Union Cemetery），直到死後35年經過女兒和地方市民團體請願，獲得華府天主教會批准，他終於移入父親所在的家族墓園，完成自傳小說「夜未央」曾透露的心願。

小說家的墓石刻著《大亨小傳》的名言：「於是我們奮力逆水行舟，浪卻不斷將我們推向來時路。」（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或許這註腳說服了天主教會認同費茲傑羅荒唐的一生，正反映了人在尋求聖恩與死亡間的必經掙扎。這註腳也透露了費茲傑羅生前不得志的抑鬱。《大亨小傳》在他辭世後才大賣，而他早已無緣於名利雙收的榮光。（原載世界新聞網　2013/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