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白山行 (凌詠)

散文

悠悠白山行

凌 詠

作者在白山頂前

作者在白山頂前

去年勞工節長週末時,我和四位山友,長征至Sierras Nevada Range 一帶,雄心勃勃地欲征服被譽為加州第三高峯、海拔14,252英呎的白山頂 (White Mountain Peak)。三位勇士豪傑和兩位巾幗英雄就由山姆大哥來回掌盤,驅車完成了兩天一夜行的壯擧。領隊彼得計劃一路先取十五號公路往北過卡洪隘口,再轉三百九十五號公路,經過歐文谷地 (Owens Valley) 中的歐藍伽 (Olancha)、孤松 (Lone Pine)、獨立 (Independence),大松 (Big Pine) 一連串美如詩畫的小鎮,當晚在碧霞鎮 (Bishop) 住一宿,睡個飽覺後,翌日上山,因此我們在去途上可以悠哉遊哉地東逛逛西看看。

在快到孤松鎮之前,我們左入了阿拿巴馬山丘。此地以奇山異石出名,很多1950年代的西部電影都在這裡拍攝外景。夾在山石堆間的蜿延小路,凹凸不平,最適合摩托車騎士展露神技。我們坐在山姆大哥的SUV裡,雖是越野卡車,車行時仍微感左右搖晃和上下顛簸,可説是一種別開生面的體能訓練。遙望車後,除了一部吉普車在崎嶇的路上卯足勁地跟過來外,幾乎四處無人煙。一拐彎,突然看到有一人在山腳下搭建帳篷,我不禁納悶地問了同伴們:為何他獨自一人在此鳥不生蛋、無樹無花、不見甘泉祇見荒原的鬼地方露謍呢?

離開阿拿巴馬山丘,再往北經過獨立鎮後,領隊帶我們至鎮北七哩的滿砂那 (Manzanar) 停留 。滿砂那,西班牙語是蘋果園的意思,原為住在鄰近小溪邊的印地安人於1910 年建立的小鎮,後來因為洛杉磯市政府購買此區的用水權而被迫離鎮。二次世界大戰時,羅斯福總統為防止在美國的日裔與日本政府勾結,在此地設立了日裔美人集中營,此遺址後來被改為滿砂那國家歷史景點 (Manzanar National Historical Site) ,為曾經在此拘留一萬兩千名日裔美人的歷史作見證。

我對美國集中營一事本來全然不知,便抱著學習的的心態進入景點區的陳列館瞧瞧。我們一入館,便趕上一場即將開演介紹這一段歷史的記錄片。片中詳盡地敘述此集中營設立的始末,包含美國聯邦調查局人員挨家挨戶地收尋日裔美人的鏡頭,並放映了他們在謍裡的生活狀況。有幾位被訪者在訪問中訴說了他們內心對此不公平待遇的委屈,因為他們已是數代的日本移民後裔,雖然自認完全是一個美國人,但卻沒有被美國政府當作真正的美國人看待。而我對這個集中營的感覺是,它較之二次大戰時期的其他集中營要來得文明得多。這兒的食物供給,尚考慮到日本人的飲食習慣,廚師有時會為被監禁者準備日本料理;另外,營裡偶爾還會舉辦舞會,讓居住者有一些正常的社交生活。

影片中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幕是,營區中有一房間備有透天窗,躺在窗下的小牀上,睜眼就可以看見星辰滿佈的天空,任誰幸運地分到這間房,心靈上都可逃出這拘禁肉體的集中營,讓思想飛入天際四處遨遊,叫情緒得以沉澱舒展開懷。它是一個讓受禁錮如同囚犯的傷心人暫時獲得心靈轉寰的天地。看了這一幕,我先前問的問題有了解答:原來那位在阿拿巴馬山丘自架帳篷的旅人,為了欣賞在穹蒼裡閃爍的星星及體會天地有大美的意境,而特別到那山丘去露營。

我們離開滿砂那後,在路邊的奇異甌 (Keough Hot Spring) 野溪温泉泡了腳、逗留了一會兒,就上路直至碧霞鎮的一間小旅館。那夜是個很特別的一晚,我既未對翌日將面臨高海拔爬山的挑戰感到恐懼,亦未受到無羈思緖的干擾,但卻亳無緣由地失眠整晚。第二天大家起個大早,填滿一肚子由領隊自備的豐富早餐後,我們於六時開車上路,

離開碧霞鎮向南,披星戴月往白山進發。那時正是破曉時分星月爭輝之際,望著月牙如鉤的景象,五人先是大發浪漫詩情,繼以科學頭腦來探索弦與月之關係,哪個是弦?哪個是弓?上弦月的弦是在弓之上還是弓之下?那日清晨我終於找到了答案。

不一會兒,大松鎮到了──它的海拔尚不到三千呎,接著轉向東取一百六十八號公路進山。車子持續爬升,兩個小時之後,我們已逹九千呎高的白山遊客中心,大家下了車,鬆弛腳腿,也順便用了洗手間。那時我已受到稀薄空氣的影響,祇有暗自禱告,希望能順利過關。八時二十分抵Barcroft 研究站的柵欄處,那時柵欄已開,車輛可長驅直入,我們於十分鐘後到達研究站的停車場,此地海拔一萬二千呎。五人立即套上登山裝備,準備開始一天的登爬。

白山因為被Sierras Nevada Range擋住了由西而入的濕氣,它是全世界屬於相同海拔最乾燥的山區之一,視野遼闊的周遭,看不到太多的樹木,山頂倒是易見。雖然頂峯只有五哩路之遙、爬㫒兩千餘呎,但高山因素使登頂願望倍增挑戰性。由於長週末的緣故,抱著雄心征服白山的勇士大有人在。我們剛起步就可看到許多先行者,隨之,亦碰到不少單車超越我們而過,其中包括向前衝的女騎士。前三哩是緩坡,我還信心十足,可以應付,但已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因而提醒自己要步伐均勻,注意呼吸呑吐量。後面二哩則是先下坡再上坡,然後攻頂。等到了上坡爬高時,呼吸已非常急促,至最後一哩路,幾乎每跨一步,就得停下作深呼吸,實實在在地嚐到了「步步維艱,寸步難移」的滋味。我雖落後於同伴們,但仍堅忍向前,在離頂五百呎處歇腳,獨自遠眺雄偉壯觀的山體,內心正歌詠著斑斕無比又氣勢驚人的白山時,驟然間,聽到有人呼喚我名;原來其他四人已完成攻頂任務,折回下山。由於時間關係,領隊要我一同下山,我欣然應允。

向來不畏下山的我,這次又有了新的體驗。在離家的那一晚,因為時間緊迫,我無法好好準備登山乾糧,就買了一份一呎長「地下鐵」三明治,把它分成兩半,一半作為當日晚餐,美味可口;另一半留到登山時充飢,等吃時,它已是軟趴趴的,叫我食不下嚥。這引發了我的頭暈症,我雖然繼續往前行,卻生了「仙路飄飄處處飛」之輕飄感。後來聽了一位同行者藥劑師的勸,勉強地將剩下的三明治吃完,再加上數個能量果條,吃後身體狀況大為改善,得以加速前進。我雖是同行者中最後一位抵達停車處的人,但我因完成了此一高難度的登山旅途而感欣慰,也為再次見證了「只要一直走,就會達到目標」的信念而高興。

上了車,領隊對我未參與行前訓練而能堅持到底的表現,大大表揚,而我對於自己的耐力,也有了一層新的體認。

回程依舊是山姆大哥開車,過了午夜方至領隊家。領隊留我在他家住一宿,我則不願叨擾他的家人,而獨自開車一小時回到橡園。

依舊是披星載月,但我的生命又添加了一份美好的回憶,它滋長了自信心,強化了生命力。

作者簡介

凌詠  原名凌莉玫,台大植物系畢業,企業管理碩士,會計師。《南加華人三十年史話》三位英文譯者之一。曾任Orient Express Toastmasters社長、南加州台大校友會理事及年刊主編。現任北美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理事及2015 年《作家之家》主編。作品發表於各報刊雜誌,榮獲2013年華僑救國聯合總會華文著述詩歌佳作獎。

(本專欄為北美華文作協網站與華副聯合策劃,同步刊出。華副網址: http://www.cdns.com.tw/news.php?n_id=6&nc_id=64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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