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傳略 (劉佳智)

小說

《項羽傳略》(摘錄)

劉佳智

項羽跟隨叔父在吳中生活。 在叔父的教育培養影響下,各方面都有很大進展提高。 正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某些方面的才智甚至超過叔父。這使項梁欣慰不已,也更加關愛侄子。正像叔叔目前已是地方上有臉面有勢力人士們的領袖一樣,項羽也結識了一批喜歡他擁戴他怕他的哥們。 他們常常在一起練習武藝,商討學問。 項羽身軀高大、相貌威武、粗獷剽悍、 力能扛鼎,才識過人,自然就成了大家推崇敬重的頭目。在這群年輕人中,項羽有一個要好的朋友,名叫虞子期。虞子期年齡和項羽相仿,相貌俊俏,個兒高高,為人忠厚誠實,文武雙全,項羽對他印象極好。 他更是敬仰、 崇拜項羽。 兩人交往要比別的朋友多些。

虞子期家是當地的大戶,祖上曾在楚廷為官,幸虧早年就已隱退,才未遭秦軍虜殺。父親安於鄉間生活,雖有些武功學問,但從不追求仕宦。反正祖上留下良田數傾,廣廈多間,家中有的是金銀財寶,安安靜靜過日子,豈不快哉。

一日,子期邀項羽到家中切磋兵法,共進午餐。豐盛的飲宴過後,子期一向聽說項羽劍技純熟,只是從未領略見識過,藉著酒勁,就請項羽展示一番。項羽也不推辭,二人來到花園。

好大的花園。亭臺樓閣,曲徑假山,小橋流水,綠樹碧草,湖光山色,鳥語花香,真算得人間仙境。 在一塊子期平時練武的平地上,項羽脫去長衫,搏擊起來。他那偉岸穩健靈活的身軀,在亮閃閃的銀劍中飛舞,猶如蛟龍在海空戲水,又像閃電橫跨濃雲。劍刃時而翻騰,時而猛刺,時而旋轉,時而急掃……看得子期眼花繚亂,大飽眼福。一段之後,項羽嘎然而止,做了一個收式。 這時,不遠處傳來連連的掌聲。項羽循聲音看去,那掌聲來自旁邊紅樓上一道開著的窗口。一下子項羽可被映入眼簾的景象給震懾住了。

栗色窗框的上面和兩邊,繫著淡綠柔軟的絲質窗簾。 一位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笑盈盈地站在窗臺後面。她穿著粉紅色鑲花邊衣裙,身若玉樹,面如明月,髮似烏絲,眸如汪水,鼻似玉雕,唇若櫻桃,清純、 靚麗、嫵媚,充滿照人的光彩,遠遠望去,宛如一枝出水芙蓉。 項羽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幅畫,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湧上心頭。他突然心跳加快,熱血沸騰。

那畫中人也盯盯地凝視他,帶著迷人的微笑,含情脈脈。她覺察到,這不正是自己日夜尋覓的偶像嗎?想不到今天又能相見。思緒馬上回到始終縈繞心中難忘的情景。

那天,她隨母親去趕廟會。 善男信女成百上千,廟裡廟外熱鬧非凡。正當母女倆禮拜畢往外走時,在前院的場地上,圍觀的人群又喝彩又拍手。 她放眼看去,一個身軀碩壯、面貌英挺、氣宇軒昂的青年男子正舉著足有幾百斤重的巨大的香爐,香灰一點沒有撒出。 她簡直驚奇萬分,像是做夢一樣,對那舉香爐的年輕人無比敬仰、 嘆服、 熱愛。 以後,那奇男子的形象再也沒有離開過她的心房。

「項兄辛苦了。」子期的話使項羽清醒過來。 他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來問道:「剛才拍手的那位姑娘是誰啊?」

「舍妹虞姬,字妙弋,人稱虞姑娘。」 子期答。 項羽癡癡地告辭子期。 子期客氣地把他送出大門。

一連數日,項羽都是魂不守舍的樣子,做什麼也不大有心思。叔父當他病了,急於為他延醫治療。 可項羽說:「我沒有病。」 但問他為什麼,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直到有一天,虞子期又來拜訪。 項羽似乎一下子神清氣爽,待子期格外熱情。項梁才猜想事情可能和虞子期有關。 當子期說道妹妹想請項羽教她劍術,項羽馬上一口答應。那一整天項羽一直擊劍,又是活蹦亂跳的樣子。 項梁這才明白,侄子是情思萌動了。這也難怪他,青春期都過了,有血有肉、健壯的他,有些事情能不去想嗎?但這位虞姑娘是個怎樣的少女呢?項梁不禁好奇。 這時,他想起了自己的過去,心上人的倩影立即浮現在腦際。那是一位多麼好的姑娘,正是沉魚落雁、 閉月羞花,嫻靜、 溫柔、 聰慧。 可當準備迎娶她的時候,國破家亡了。 自己還來不及盡力,楚重臣的她家,已慘遭殺盡。  悔恨、 懊喪、 自責交織在一起,更增加了內心深深的仇恨。 淚水又一次湧入項梁眼裏。從此,他再沒有心緒去想男女之情,但他卻衷心希望侄兒幸福。只要虞姑娘人品不錯,他會盡力的。

第二天,項羽一大早就來到虞府。 一身戎裝,容光煥發的虞姑娘已經在等他。近距離看去,虞姑娘比上次更美,加上武式打扮,別有一種英姿颯爽風流倜當的神韻。又使項羽異常激動。

教學開始了。 其實,虞姑娘的劍技也十分嫻熟,她揮舞銀劍,一會靈活、輕盈,一會迅猛、 俐落,風姿優美,神態秀逸。 項羽常常心神不定,水平反而不如以往。 兩人以其說是教學,不如說切磋更合適。當然,項羽祖傳的獨特劍法,也讓虞姑娘受益匪淺,劍技更有長進。練劍過程中,項羽的一舉一動,虞姑娘的眼神笑貌,已明顯地流露出相互愛戀的真情。

從此,他們常以練劍為名相約,其實是幽會。這初戀繾綣的情感大大改變了項羽,他心中不再只有報仇雪恨,而是增添了愛和對美好生活的希望。 做起事情來更踏實、更有勁,使項梁看到愛情在一個人身上巨大的作用。時逢虞子期父親的壽宴,他邀請了項梁叔侄。 那天,項梁總算見到了虞姑娘。 他想不到虞姑娘竟是這樣貌美如花,賢淑端莊。 決定要為項羽去虞府提親。

傍晚,虞家花園裏四處散發著濃郁的花香。 晚風輕吹,湖面泛起陣陣漣漪。近處的假山,遠遠的庭樓,四周的綠樹,都處於輕紗般的暮靄之中,幽靜、 溫馨。虞姑娘手拿一把長劍站在小橋上等待著項羽的到來。 這是他們常常約會的地點。沒多久,項羽邁著急速的腳步出現了,他面帶欣喜,一見面就說:「好消息,好消息。」 虞姑娘笑道:「什麼事情那麼高興?」

「我叔叔就要來府上提親了。」 說著一臉憨笑。 虞姑娘看似有些靦腆,但那甜蜜的喜悅卻掩不住地掛在眉梢。 這時,項羽忽然發現虞姑娘手中的長劍,接過來抽出觀賞。那劍刃銀光閃閃,項羽順手劃了一圈。“嗖”一聲似銀龍飛騰。 「好劍!好劍!」他連聲稱贊,愛不釋手。

「這是我家祖傳的劍,趙國鑄劍名師徐夫人鑄造。 前些年不準私存武器,父親冒著殺身之禍硬是把它給隱藏下來。 有一天比武,父親言道,誰贏,此劍就歸誰。是我贏了兄長,得了它。」 虞姑娘顯得自豪,項羽露出欽佩之色。 虞姑娘接著說:「今天我把此劍贈與君,作為我們定情之物。 願君佩戴在身上,猶如虞姬伴隨身旁,永勿相忘。」 說時,深情地看項羽。

項羽感動得熱淚盈眶,堅定地回答:「籍與卿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永不相棄。」說著,撥開領口,一塊碧綠、 精美的寶玉映入虞姬眼裏。項羽把它取下來,輕輕繫到虞姬頸項上:「這是我們家傳的寶物之一,當年祖父得勝回朝楚王賞賜品中的一件。 離家那天,祖母親手把它帶在我項上,叮囑我永遠不忘國與家。  現贈與卿,見它如見籍。」 二人緊緊相擁。  橋下潺潺的流水映照著他們幸福的身影。

※                 ※               ※

虞姑娘遠在齊地的姥姥病危,捎來書信說思念女兒,希望見上一面。母親虞楊氏多年未回娘家,收到書信後,盡管當時天色已晚,還是哭著急忙準備。她怎不牽掛自己年邁的母親,唯恐不能見上最後一面,決定帶了女兒,第二天一大早啟程。

當項羽得知此事後,立即打馬在路上急馳,但哪有虞姑娘的蹤跡。日漸西下,悵望著越來越不清楚的北去道路,在陣陣冷風裏,項羽久久不願返回,他埋怨虞子期通知他太晚。 而虞姑娘呢,自從托兄長轉告項羽她將離開一些日子後,就殷殷期望著項羽的到來。直到第二天清早,已經坐在遠行的馬車上,還在期盼、 等待,她多希望一下子就聽到項羽那急促、 激越的馬蹄聲。 然而,她失望了。 太陽已經升得老高,她離家鄉越來越遠,兩行眼淚簌簌落在胸前。當然,她知道,這是兄長的失誤。

人生的道路常常坎坷不平,上蒼好像永遠考驗著世人,命運有時總在捉弄眾生。幾個月以後,虞楊氏從娘家回來了。 病危的老母並沒有仙逝,她康復了。然而,愁容滿面的虞楊氏彷彿奔喪歸來。 因為身邊再也沒有活潑可愛、 美麗迷人的虞姑娘。 本以為虞姑娘會先回家鄉,但家中卻沒有女兒的蹤影。 她無限擔心、 悔恨、 悲傷。  據虞楊氏講,兄弟家有個比虞姑娘大幾歲的兒子楊雄,才貌雙全、 品學兼優,看上了虞姑娘。兄弟夫婦更是喜歡這人才難尋的甥女。 於是央求虞姑娘與楊雄成婚。虞楊氏看侄兒不錯,又是親上做親,就滿口答應了。 她那裏知道,女兒的芳心早已給了項羽。 而這種深情堅如磐石。 在好說歹說,哭鬧都解決不了問題的情況下,敢做敢為,聰明的虞姑娘出逃了。一個丫鬟說,虞姑娘曾請她幫忙買過一些男裝,所以估計她是女扮男裝離開娘舅家的。

這消息讓項羽如五內俱崩,錐心刺骨地痛。 他愛她,他決定去找她。是叔叔勸說了他的衝動。  「過些日子虞姑娘自然會回來。 她是那麼聰明伶俐,不用擔心。  我也會托人打聽她的下落。 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這樣兒女情長,應該以事業為重。 」 在敬愛的叔叔面前,項羽又能怎樣呢,他屈服了。

項羽思念著虞姑娘,他悶悶不樂,憂郁徬徨,常常走到那北去的路上,期望著虞姑娘可能姍姍而來。 一天,也不知走了多遠。項羽突然看見一個中年婦女在啼哭,於是上前問:「大嫂為何如此傷心?」

「我家的莊稼又被怪獸吃盡了。 孩子他爹正病著。  今年叫我們可怎麼過呀!」 女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

原來前些日子從山上來了一頭怪獸,常常來吃村民們的莊稼。村民們恨牠又怕牠,一下子弄得人心惶惶。項羽聽了,把身上的銀錢統統給了那婦人。

入夜,項羽躲在村民們告訴他怪獸出沒的地方,那是一片密林。夜黑風高,不久,隨著一陣嘶聲,怪獸果然出現了。  項羽定睛一看,其實是一匹精壯、不一般的野馬。 牠膘壯體高、 眼大鼻挺、 四肢粗壯、 毛色烏亮、 奔騰俐落。 當牠剛一接近,項羽縱身一跳想去抓牠。 那野馬見有人,騰空耀起,早已無影無蹤。項羽苦等了多日,那野馬總算又來了,但牠看見項羽在田邊立起的草人,並不敢去吃田裏的莊稼。過了好些天,野馬慢慢走向草人,草人並無動靜。 野馬又開始偷吃莊稼了。 一連幾次,野馬總是先走近草人。 可這一次,對不起,草人變成項羽。 他飛快地揪住野馬的鬃毛,敏捷、俐落地跨上馬背,兩腿有力地緊緊夾住馬肚。野馬大怒,嘶吼著暴跳如雷,左翻右滾,時而像呼嘯的疾風,時而如奔湧的海浪,近看似團團烈火,遠觀彷彿陣陣電閃,野馬妄圖把項羽摔下來。可項羽巋然挺立,毫無懼色,嚴然一位天神。 幾百個回合過去了。野馬累極,身疲力竭,只得乖乖投降,成了項羽的烏騅馬。 村民們除了一害。 有了心愛的烏騅,稍稍減輕了一點項羽對虞姑娘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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