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屈指一算搬到南加州已三十多年，在我們家的小藍屋居住也快三十年了。記得剛搬來時，兒子上小學一年級，女兒未及週歲，我為了照顧好他們，改成半工，每天接接送送，除了他們上下學，還得課後上才藝班，運動等等。放學後我要監督他們做功課，隨時擔任他們的輔導員。很多職業婦女覺得家庭主婦沒有尊嚴，不屑一顧，寧願請保姆帶大兒女，把家交給別人。其實每樣事情有得必有失，魚與熊掌兩者不可兼得，真是至理名言。如今回顧走過的足跡，對當初自己的選擇，並沒有後悔。我們人生的一大半已消磨，兒女都長大結婚，離開我們遠遠的，一年才見幾次面。我只祈望大家平平安安，過好每一天。

家在山腳下，我們當初搬來也是因為這裡學區好，環境優美。全區的房子都是一層的木造加州牧場樣式（ranch style），矮矮的毫不顯眼，附近房子都建於四五十年前。街道兩旁樹木茂盛，花木扶疏，草坪油綠，小房子都被大樹遮蓋。如果在空中俯覽，只見整片綠蔭，房子只露出一點點瓦角。美國人設計的房子都很舒適，最適合一個小家庭居住，一般都有三到四個臥房，主臥房連著浴室，加上廚房客廳家庭室。一層樓房的好處是很安靜，聽不到樓上放水或腳踏樓板的聲音。前院鋪了草坪，屋旁栽一些花木，後院很隱密，可以種花種菜，或栽果樹等等。來往交通白天不多，晚上更少，我們首次看到這裡的房子便愛上了。

美國地大人少，很注重環保，社區人士對於起新房子，或會令社區改觀的變化，都存有戒心。如果區內的房子要改建或加建，都要把藍圖先交上市政府並獲其批准，才可動工，最要緊是徵得左右鄰居的同意。為了市容與大環境，市府管制十分嚴謹。所以我們住的社區，三十年幾乎毫無變化。外人也許會想，房子舊了早就該改裝或蓋新屋啊。我們的房子不漏不破，可以擋風遮雨，晚上睡得香香的，廚房爐頭煤氣充足，水電運用無礙，為甚麼要改建？室雅何須大。

跟外子結婚時，他是一個窮留學生，我們可說白手起家。我喜歡他的樸素誠實，努力不懈，專一精進的內涵。他數十年從事太空研究跟教學，從來不會被外面的大環境左右或動搖，一直孜孜不倦，在科研的領域內默默耕耘，培養了很多出色的研究人員，發表過洋洋數百篇的論文。外子一直在加州理工學院任教，從助理教授開始，一直做到目前該要退休年齡。他終生從事研究，似乎欲罷不能。這使我想起，一個人一定要選對職業，很多人對於自己的工作，只是當作謀生工具，迫不及待的等候退休，只有少數人熱愛工作，才會捨不得退。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一直生活在安靜平和的環境中，相夫教子，把家庭放在第一位。我年輕時開始喜歡寫作，希望把我們這一代的移民與留學生的故事寫下來。多年來我把剩餘的時間與精力，投在寫作上。婚後雖然家庭主婦瑣事繁忙，手中的筆一直不斷，陸續出了幾本書，小說，散文，遊記等體，都有涉獵。雖然我寫的不多，與職業作家的產量相比，有天淵之別。我也沒有成就感，一向默默無聞。如今回望，我慶幸自己能一直保持初心，沒有放棄。寫作是個人的興趣，我希望作品能反映現實，把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化為文字，與讀者分享。偶爾獲得一些反響，帶給我很大的安慰。如今我的時間又屬於自己，近年來接觸到書法，國畫，古箏，這些中國傳統的藝術文化，讓我找到了精神的原鄉，填補了在美國生活精神世界的空間。

回到二人世界以後，我們多年以來堅持晨早散步走路。過去孩子在家時走的比較少，每天最多半小時。自從發現我的血糖偏高，膽固醇也高，健康亮起紅燈後，醫生建議多運動，我便把運動的時間增加到每天一小時，主要還是晨早散步。夏天天氣熱要早起，五六點便自然醒來，當然其他季節可以睡晚一點。在外子未上班前，眾人還沒出門前，路上幾乎沒有行車。外面的空氣清新，路人也少，走路時我們把呼吸放慢，深深吸一口涼涼的充滿氧的新鮮空氣，再慢慢吐氣。走路的步伐開始時慢一點，先暖身，不知不覺的加快腳步；上斜坡時先慢走，調好呼吸。我們還一人一根登山棍，主要是上下斜坡時可作護膝用。山區到處鳥語花香，滿眼是綠草，時花，挺拔的松樹，偉捂的橡樹，後山更是一片清幽。我們以散步作為每天的開始，保持清晰的腦袋，靈敏的手腳，遠離疾病。人是動物，只有常動，才是健康之道。

所謂心安即是家，我們出生的年代，充滿離亂，生活貧困，父母為了避難，遠離家鄉，在陌生的異鄉闖出生存的空間。我們靠著父母一代的努力，隨著上世紀六十年代留學或移民的潮流，來到北美這塊肥沃的土地上，在此紮根創業，成家立業，大部份人如今生活富足，可算萬幸。不知不覺的我們已走過人生的高峰，如今已是夕陽殘照的黃昏時候。想起唐朝詩人白居易生於亂世，自小漂泊，後來當官又一再被貶，他的江州司馬稱謂，就是他被貶至江西九江當司馬而得來。他到處為家而能到處心安，而且寫了不少詩句，例如：「我生本無鄉，心安是歸處」；「無論海角與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身心安處為吾土，豈限長安與洛陽」等。

白居易晚年信佛，自號香山居士。「心安即是家」的思想與佛家思想非常吻合。據說，佛陀一次行化，一名仰慕佛陀的農夫虔誠恭敬地拿着掃帚為他清掃道路。佛陀非常感動，卻說：「善男子！當淨汝心，則世間一切土皆淨。」他認為，只要能淨心，就無論什麼環境都是淨土，都能夠心境安然。(原載作者博客「洛城寄語」2016/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