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花依舊在 (梓櫻)

散文

冰花依舊在,赤子化彩虹

梓櫻

—追憶冰子

作者按:冰子是許多文友熟悉與喜愛的作家,也是北美作家協會紐約分會的老會員。

在他離開我們兩年的清明節忌日,藉此紀念文章表達懷念。

作者與冰子(左)合影

作者與冰子(左)合影

從朋友處得到消息,已經太遲,急急打電話到醫院ICU,告知已不見您的名字。我震驚,呆坐,欲哭無淚——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年初,我們互相拜年問候。您約我參加“紐約華文作家新春年會”,我不能成行,您幫我代繳了會費,又向我電告年會情景。二月初,您邀我們同遊巴哈馬,我因學校開學,不能赴約。您與夫人旅遊回來,還對我講述享受島國風光的愉悅。您還告訴我,與葉永烈等著名作家合集的兩本書,不久就要付梓了。二月中,我們熟悉的詩人濮青應邀紐約演講,我們再次相約,卻因預報有大風雪而改期。您擔心我沒有收到通知,匆匆幾個字通知我不要前往,留下的最後一封郵件,仍帶著關懷。掐指算來,就是這場大風雪,給您帶來了劫難……

您出事的時候,正值我家裝修搬遷的忙亂期。發現“冰子隨筆”中斷了,只打了一個未能接通的電話。因著自己的粗心,失去了送您最後一程的機會。一次次的失約,成為我此生無法彌補的遺憾。

十幾年前,文心社剛剛在新州成立,我的文章被推薦發表於當地報紙。您不僅讀了,還記住了我的名字。第一次見面,是您邀請我參加文學社團餐聚。活動中,您把我介紹給新州文學前輩與朋友,鼓勵大家一齊為推動社區文化活動努力。之後不久,您又邀約我們參加紐約文化社團“中秋夜百家遊輪聯歡”。那次,您對我述說了兒子的故事,告訴我如何成了童話作家。

漸漸與您熟識,發現您的人生比您的文章更精彩。中學時您便喜歡寫作並發表作品,理想是當一名電影導演。因著對當時電影發展的一些看法想法,發表長篇大論,以至落選。在醫學院學習期間,仍以寫作的文章受到同學歡迎而出名,卻險些被打成右派。工作時,因兒子失聰大量編寫童話繪本,教孩子唇讀。又因《驕傲的黑貓》等作品與言論,獲罪進監獄數年…… 在您人生的調色板上,沉重的暗色遠多過輕鬆的亮色,然而,您的訴說,卻如同是別人的故事,波瀾不驚。真不知,您是如何用苦難的黃蓮,釀成芬芳的甘醇。

從文化到文學,從寫作到出版,從社區到家庭,從挫折到成功,從苦難到突破……我們無所不談,您的睿智、大度、感恩、謙和、低調與正直盡顯其中。當然,也有意見相左的時候,這時,您總是巧妙地轉換話題,讓談話結束在愉快中。

您聯絡“大上海餐館”,取得愛文學老闆的支持,每月以文學沙龍的形式在餐館聚會交流。您每次親自駕車一個多小時,帶來文友或台灣來訪的文學前輩,我們聽愛新覺羅•恆懿講她的《世紀風雲》創作,聽潘人木先生講台灣出版現狀,有時,紐約的朋友也應約前來。新州文學社團的新年聯歡,您是背後有力的推手,幫忙拉贊助,出點子。投緣的好朋友們,也不時見面聚聊。然而,最多的聯絡,還是在電話中。

冰子著作

冰子著作

“冰子隨筆”,是您十年如一日筆耕的花園,這個花園,遠不能用“文化”、“文學”,或“時政”等詞語來概括。每週1500個字,您字字認真下筆,仔細考證資料來源,參考正反兩面的觀點,並提出自己獨到的見解。一則新聞,一個消息,在您的發揮擴展下,組成一幅幅圖畫,引導讀者更全面地去看問題。有好幾次社區文友聚會,讀者得知您就是他們喜愛的專欄作家,趨前去緊握您的手,告知您,“隨筆”對他們產生的影響。我想,這是對您最好的褒獎,也是您的文字散發出人文關懷、博愛、希望和正能量的最好明證。

您常常鼓勵我要勤奮,多寫、多思考,還親自為我改稿並推薦去《中國日報》、《台灣時報》、《世界日報》,甚至澳洲的華文報紙。見我在當地報紙發表的作品,也及時給予鼓勵與建議。這種知遇之恩,讓我終生不忘。然而,每當我稱您“冰子老師”,您卻說,不叫老師,就叫冰子。一位知名作家,竟是這樣可親可近。

那年,我準備把自己的文字結集出書,請您為我寫序,您在回國前的大忙中一口應承,並在旅遊途中為我看稿執筆。本著對文字的認真與對朋友的誠信,提前完稿。隨後,您還把這篇序發表於“冰子隨筆”,我這個晚輩,是何等的榮幸。

近幾年,許多大陸出版社爭相再版您的童話繪本,有的與您簽訂合約,有的卻自行發行,您卻大度地說,一個作品,只要讀者喜歡,能夠流傳就好,版稅是次要的。對於一位以文字為收入的作家,這是何等寬闊的胸懷。

這些年,您樂享天倫。您的童心不僅在作品中,還在與孫兒的玩耍中,從他們身上,您發現發掘寫作的靈感,您文字的疆界,越拓越寬。只是,您有太多牽掛。您告訴我,在上海安置了新宅,成為冬往春來的候鳥。然而,去到大陸想兒孫,回到美國想老友。您多次與我談起,多麼想搬進老人社區,卻不忍心與兒孫拉開距離……

驚聞您辭世,恍恍幾日,坐臥不安,往事如電影回放,歷歷在目,無法勝數。夢見了您,仍是在通電話,您如往日那樣健談、健康並散發著智慧的火花。您告知,現在在一個平安的地方,居住飲食無憂。我心大得安慰。想好了,參加追悼會時,一定要摸摸您的手,看看那隻大手是否張開。記得一位前輩告訴我,要判斷一個人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最好的辦法就是看他去世時雙手是攤開的,還是握拳的。

您訃聞發出的那天,不知多少朋友為您垂淚,然而,次日清晨,我卻在門前的草地上發現片片銀光閃閃的冰花,啊,4月16日的冰,前所未有。您是在告訴我們,您沒有走遠。

昨日,參加您的追悼會。見您安詳地躺在棺木中,兩隻大手以慣常的姿勢交叉於腹前,我放心了,確信,分別只是暫時的。您一定已經與琦珺、潘人木等文學前輩及海內外的老朋友們歡聚天堂。

親友們的追憶,是對您最好的懷念:“當生命結束時,名譽地位財富都不是衡量成功的標準,衡量的標準應該是看多少人不捨。冰子是成功的。”“他是好醫生、好作家、好朋友、好丈夫,好父親,好祖父。”“他的童話,他的才華,他的音容笑貌和幽默、善良、寬厚,將永遠留在我們心裡。” “人畢竟不是山,終有倒下的一天。但他用文字累積出的’山巒’卻永遠矗立在我們的心海之畔!”

在此,我也藉《日戈瓦醫生》中的一段話贈給您:在別人心中存在的人,就是這個人的靈魂。這才是您本身,才是您的意識在一生當中賴以呼吸、營養以至陶醉的東西,這也就是您的靈魂、您的不朽和存在於別人身上的您的生命。

會場上的大輓聯則是對您最準確的人生概括:“有容德乃大,無求品自高”。

追悼會結束,突然落下一陣銅板大的雨點,讓我想起“淚飛頓作傾盆雨”。然而,十幾分鐘後,天空豁然開朗,一架亮麗的彩虹橫跨天際,朋友們不禁歡呼,爭相拍照,而我,則心裡默念:冰子,我知道,是您化作彩虹,來向親友做最後的道別!

安息吧,冰子先生!

(原載於《新州週報》7/15/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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