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麗清說，她家附近開了一家小館子。

這家館子小小的，原本打算要開茶藝館兼賣茶點，所以設計得簡潔雅致，一半空間的擺設多以品茶氣氛為主，各式茶器的擺放，充滿了閒而靜、優而雅的味道。麗清解釋著，說：妳一定會喜歡的。而且，賣的牛肉麵是台式牛肉麵喔，你們來，我請你們到這家雅致而特別的小館子吃牛肉麵。

她這麼說，我還真感到汗顏。

誰到我們家，看到我家擺滿了各式茶壺、屬不清的茶杯，都知道我對漂亮的茶具情有獨鍾。請朋友吃飯，或來個標準的英式下午茶，我總會選不同的茶壺與茶杯，泡上一壺好茶，讓大家盡興地聊天、討論文學、藝術與電影，每每欲罷不能。

久而久之，我那執著於美食及茶器之美的「癡」，就給人看穿了。

當然，和麗清、孟湘相聚，早已超越形而下的吃食，更帶著文人相知的雅興與類似親人相依相惜相聚的味道。但是麗清心細， 總會注意到我喜歡吃些什麼，和喜歡的東西。

約好週六去。

才到麗清家，她就急著說：「走吧，去吃牛肉麵。」

我們沿著門前步道走，天氣好，大家心情也好，才幾分鐘就到了。

「要從後門進去，才看得到茶藝之美。」，麗清說。

從後門進去，果真，牆面隔開了前面餐飲區。這半面的右邊是開放式的廚房，簡單清爽。左邊則是飲茶擺設，質地極好卻不失古樸雅致，木雕茶几坐鎮其中，木柱椅子圍繞，自成一格。整面牆也設計了不同品味的格子樣式或不規則架子，上面也擺滿了各式茶具，果真是茶藝館的架式。

穿過分隔牆，來到前廳。靠牆的是個小酒吧，擺了幾瓶酒、一些酒杯，和一般酒吧大異奇趣，也許是白天吧，設計稍顯清簡。

先來一壺鐵觀音，茶台上全套景德鎮青花茶具齊備。

「第一次來，當時沒叫茶，上菜時老闆娘卻端了一壺茶來，真是不好意思。」麗清說，「一喝，還真是好喝，我就買了一個茶台回去。」

喜歡她的就是這一點，善良、溫厚、體貼。

注意到茶台上是王維《山居秋暝》詩的前四句： 

        空山新雨後，

        天氣晚來秋。

        明月鬆（松）間照，

        清泉石上流。

 

「松字寫錯了呢。」麗清說。

的確呢，想來又是簡體字轉為繁體字時的錯誤。麗清這一提，大家話匣子一打開，文學、歷史、經籍、社會話題就出籠了。

沒有隔閡，敞開心胸盡情談心，這是我們喜歡相聚的原因之一。一頓飯往往吃得極有深度，脾胃滿足了，心靈也豐富了。

我們讓麗清點菜。

這家叫做「表妹米粉」的餐廳，中午以米粉、麵及點心為主。我們不過五個人，對人極其溫暖厚道的麗清，卻把她吃過覺得好吃的菜都點了，我們急忙說夠了，不然他們晚餐得吃剩菜了。

「我和孟湘來的時候，看到這樣的擺設，加上好吃的台灣牛肉麵，心裡想，秋生一定會喜歡，就決定一定要帶妳來吃。」麗清一邊說，一邊將菜都點了，這時茶也可以喝了。

一壺茶分別倒在五個大大的杯子裡，每個杯裡的茶只有四分之一杯左右，端起茶細細聞，真是茶香四溢。懷著虔誠的心品上一口，清香中帶著甜味——原來這家老闆娘出自江西景德鎮瓷器世家，正是麗清帶我去過、離她家很近的購物商場中開瓷器店的老闆娘，現在關了瓷器店，轉而在這兒開餐館。原來計劃是開茶藝館，一方面糕點還無法自製，又怕客源一時不足，喝茶價位也不算太高，出身清華大學 MBA 教授的土生土長老美老闆改弦易轍，先開麵館，打算待客源穩定、打出知名度後，再改開茶藝餐飲。

做生意真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麗清大力推薦、炸得金黃油亮的蔥酥餅擺在景德鎮青花瓷盤裡，還真好看。挟一塊起來吃，真是好吃，酥酥香香的，我一個人都可以吃一盤呢。

牛肉麵上桌了，裝在青花瓷碗裡，一對碗，好氣派。但是，好大一碗呀！

牛肉細致軟爛不肥膩，菠菜不少，頗符合現代人的健康取向。

我大發奇想的特質又來了——這不是一家想走茶藝路線的餐館嗎？如果湯頭裡加上茶香，會不會更鮮香？

烤麩麵，我們將麵改點成米粉。米粉完全不是我想像的台灣式米粉，外型和麵一樣，口感也接近，不注意，根本吃不出差別來。細細品味，才發現顏色稍淡一點，吃起來也比麵Q一些，趕上最當道的 Gluten-Free。烤麩米粉材料亦足，烤麩煮得入口即化，湯頭亦濃郁，可惜甜了一點。

以前就聽許多人說愛吃蔥花麵，這家上海蔥花麵配料不只蔥，還加上其他材料，顏色擺盤俱佳，清淡卻有滋味。另外招牌炒米粉算是老闆娘家鄉江西菜色，味道亦好，真可稱是他們的招牌米粉。

麗清忙著在各個湯碗裡、盤裡挟菜堆在我的碗裏。心頭眼角都溫熱起來，覺得每樣都好吃。

吃完後從前門走，整面牆掛著看起來像青瓷的有孔茶壺，清水慢流，一壺一壺往下滴流，營造出清泉細流的意境。

忽然了解麗清為什麼讓我們從後門進入，吃完從前門走出的用心了。

不知道這家純品茶餐飲區什麼時候才會開張？好和麗清來品茶。

（原載中華日報副刊 2/24/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