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阮克強分享寫作體會

帶上一本詩集去旅遊是件浪漫的事情，因為她給度假染上了詩意。

認識克強，是2010年5月，我們一同被邀請參加井岡山文心筆會。施雨介紹說，克強是文心社紐約分社社長。第一次見面，這個濃密黑髮、帶著黑邊眼鏡的小伙子就給人朝氣撲面的感覺，及至看到他背著、舉著照相機，在人、景、物之間奔跑、捕捉，證實了他是一個勤奮、充滿活力的人。待他開口，又聞熟悉的鄉音，那是我父家的口音。

再近一點，便是他數次攜夫人秀霞參加新州或紐約地區的文化活動。如果你也參加這些聚會，會與我一樣，在很短的時間內，發現他們是一對情深意篤的眷侶，彼此的眼神、動作、輕語、微笑，是那麼的自然、默契，彷如一體。我曾猜想，他們是一對尚無子翤的新戀人吧？

還是言歸正傳，說說克強的新詩集。大凡讀書，我喜歡從後記或跋讀起，那裡常常最真實地記錄了作者成書的原因及內心的攪動。接著我會讀自序，因為發現，有時自序是整本書最精彩的華章，洗煉而真誠。克強這本詩集沒有自序，但後記寫得詳細。他從八十年代開始寫詩並發表，還曾獲獎，二十多年前已經出版了詩集《冬天的情緒》。後來赴美，因生計所迫和生活重任，中斷了創作，但詩歌依然是他心中的最愛。近些年，克強開始熱衷攝影，尤其熱衷捕捉動物的瞬間與植物的微妙，他發現攝影與作詩是相通的，可以彼此激發靈感。全書共收入詩歌123首，看來是作者繼第一本詩集之後多年來的累積。

讀完整本詩，我感覺可以分為動植物、愛情、情景、哲思類。說到這裡插一句，如果編輯時有個大致分類就更好，當然，要明確分類也不易，很多詩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明顯的特點是，絕大部分詩歌嵌入了動物或植物的名稱。最短的詩歌4行，最長的37行，參差排列。專門寫動植物的詩歌佔了近三分之一，所涉獵的動植物名稱三四十種，讓我感嘆並欽佩他廣博的自然知識，更感覺這本詩集是大自然與生命的禮讚。

可貴的是，克強從那些動物、飛禽身上，聯想到人，比如《飛起來》：“那些將羽毛放得很低的女子/似乎也是這樣/所有你得盡量讓她們/飛起來。”我想詩人在看到黑雀時，是不是心裡想著的，如何以自己的鼓勵和愛心，成就自己的太太，讓她美麗的潛質發揚光大？恰巧我昨日傍晚散步，遇見一隻黑雀，它落在我不遠處的草地覓食，看上去像烏鴉樣墨黑，但身體兩側的紅色斑點引起我的好奇。待我驚飛她，卻見她整個翅膀那麼斑斕美麗，讓我忽然想起了這首詩，也突然明白了它的內涵。

新詩集封面圖

再來看《與一隻兔子的無聲對話》，雖然寫的是與一隻動物對話，我更願意把它歸為愛情詩：“我們在各自的領地裡/回歸最初的情節/她品味草的芬芳/我呼吸不標價錢的空氣/我知道我們共同擁有這片草地/一如戀愛中的寶貝擁有一致的心跳和喘息/即使我們叫不出彼此的名字/我們依然相見恨晚。”如今，我們是否可以窺見，克強筆下動物的靈動？這是因為他用一顆對待戀人的心來對待它們。他常年在自己的後院，為動物和飛禽提供食物，至此，你該明白了，為什麼它們“願者上鉤”為他當鏡下模特兒，為什麼他們喜歡來克強家後院開狂歡晚會了吧？

最令我感動和印象深刻的還是他的愛情詩，粗算有二三十首，也許更多。他的愛情詩含蓄、內斂卻不乏濃烈。只是不知為何，克強幾次參加詩歌朗誦，都沒能把最棒的愛情詩呈現給聽眾，猜想這與他含蓄的性格有關。

這裡節選幾段我喜歡的：“不會有一場風向你解釋我雜亂無章的思想/不會有一枚夕陽/沉寂我懸而未落的激情/我想淪陷在有你的情節裡/卻發現虛擬的劇本業已千蒼百孔”（見網裡的紅魚）。再有，“如今我高山流水，神馬浮雲/進行著意念的放逐/在人生之外，搖滾之外/物種自由自在延續它們各自的邂逅/但我該如何收集/你散落天涯的花香”(見《六月的放逐》)。這裡，你們是否與我一樣，已經感受到那份入骨入髓的忍隱，令人動容的情愫？

我也喜歡那些富哲思的詩，雖然所佔比重不大，但讀來意味深長。譬如《農民》，“我見過那些農民/他們是我的弟兄姊妹/石頭般散落各處/緘默但虔誠地恭迎風的摧殘。”這讓我們想起那些背井離鄉，從農村到城市的農民工，他們真是“緘默又虔誠”地接受風雨的摧殘，用生命換來城市的亮麗，用血汗築起家鄉的暖巢並供給孩子的需要。而詩人，把他們稱為自己的弟兄姊妹，讓我看到他的人文關懷，肅然起敬。

再譬如《紋理》，“只有在低光下/才能看清/事物本真的紋理/河邊的岩石/山中的蘚苔/它們保持各自的矜持。”對這首詩很有共鳴，是想起年初參觀的一個礦石展覽。伸手不見五指的展廳，玻璃櫥櫃裡擺著石頭，它們在紫外光的照射下，呈現出綠紅橘藍粉等熒光色，非常斑斕美麗，而這些石頭，在日光下與路邊的石頭別無二樣。這也好像我們看人，外表我們看到的無非是男女老幼，可誰又知道，他們的內裡包含著多少故事，多麼滄桑的心靈？讀克強的詩，你會發現他立體豐富、細膩多情、含蓄沉穩。他的內心曾經波濤洶湧，他的思想也可能有過離經叛道，然而，終究理智佔了上風，讓他能很好地將激情和能量，轉換成滋潤小日子、耕種自家田園的智慧。

要說不足，前面我已經說了編輯上沒有分類，再就是編排在詩歌后面的黑白照片，真是白白糟蹋了那些繽紛的世界。而詩歌部分，我感覺有些作品精煉與精巧不夠；有些詩句猶如散文，意境不足；還有一些太直白，比如我上面提到的《農民》，前兩句與大白話無異，當然放在這首詩裡作為後兩句的鋪墊，還是過得去。

克強有一雙採擷美麗的眼睛，通過他的詩歌，你能看到世界的美，自然的美，人文的美。如果你能進入這些美，一定會更熱愛你的生活，更熱愛你的今天，也更熱愛你周圍的人、事、物。讀讀吧，這是一本能將你帶入美麗與純潔境界的詩集。

(2016-6-2於芝加哥旅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