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哥本哈根的秋天這回是踏踏實實來了，是由強悍的北風裹挾而至的。不少秋葉尚未來得及綻放最後的靜美，便不知道零落何處。一撥撥雁群儘管沒做好南遷的準備，卻沒有被呼嘯橫掃的秋風打亂方寸，而是沉沉穩穩地隨路線而變換方陣從容南飛。

哥本哈根滿樹滿片的紅色果實倒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它們成熟在海邊的灌木叢中，鮮豔在庭前院後的枝頭上……在春天滿庭芬芳時，那一樹樹粉色繁花令我以為那些都是櫻花，金秋果實終於為我公佈了答案：南院三棵樹掛滿了鮮紅的大蘋果，東院那棵大樹結的是青蘋果，西院裡暗紅的是李子、粉紅的為山楂，也有好幾株碩果累累的蘋果樹…在西院，我們還撿到了落下來的榛子。有的榛子已被嗑開了，榛子殼零零星星地散落在草叢中，想必是那只經常看見的小松鼠幹的。邊俯身撿拾，邊暗暗心虛：該不會搶了松鼠們冬天的口糧吧？大T說，別犯傻了，小松鼠精明得很，掉下來的榛子可能都是它們挑剩的。果不然，我們回家才發現所撿的榛子十有六七是空的，儘管果體皆完整無缺、新鮮飽滿。原來榛子也有公母之分，公榛外形酷似母榛，皆為綠色果托所包，卻只長殼不長仁；母臻的底部相對厚實且帶大圈圓暈。呵，天曉得松鼠們是如何隔著果托慧眼識母臻的？

我們還曾專門重訪《走出非洲》作者卡倫·布裡克森些（附註）位於哥哈北郊的故居，為的是到她後院的森林撿榛子。夏天第一次去那兒時，大T發現滿眼盡是「榛子」樹，曾有過要用麻袋裝果實的願景。故地重遊，才知道那作者卡倫·布裡克森些參天大樹都不是榛子樹，旁邊不太起眼、細細而立的才是。榛子三三兩兩地落在地上，大T很是失望。寂靜的森林裡，葉子直挺挺飄落，連轉兒也懶得打。在回程的路上，一尊老樹樁擋在小路正中，樹樁一側有橘色菌體密密生長著。這是靈芝嗎？我疑疑惑惑地打量著，大T利索地摘取了一朵納入囊中。

隨著秋天的到來，分佈于哥哈各處的常設露天跳蚤市場（以下簡稱「跳市」）陸續關閉，我們趕緊到雕塑博物館廣場趕晚集。這個跳市的貨主大多是業餘「練攤客」，不乏精品，價格卻相對家庭「跳市」要高一些。在一位大叔的檔口，我看中了一款精緻的銀質「雛菊」吊墜。大叔介紹說雛菊不但是丹麥國花，而且女王瑪格蕾特名字在法語中就是雛菊的意思。女王與外祖母同名，是太后為紀念自己的母親所起。受母后影響，女王自小有雛菊情結，在重要場合喜歡佩戴素雅恬靜的雛菊胸針或戒指。不難想像，近百年以來雛菊配飾一直深受丹麥女性的喜愛。大叔住在日德蘭大島的一個偏僻小鎮，每年會來哥哈七八趟，邊練攤邊感受哥哈的熱鬧繁華。他說今天是年內在這個場地的最後一次練攤，於是我以一個誠懇的價格得到了這朵「小雛菊」。

在不遠處的另一處小攤檔，一副做工精美的雛菊耳環與剛剛收穫的吊墜堪稱絕配。氣質優雅的檔主說這是代表丹麥最高品質的「喬治·延森」（GeorgJensen）出品。見我愛不釋手，她開玩笑說我有不俗的品味，並說自己在念中學時，一直對家庭富裕女同學的「小雛菊」豔羨不已；她還說起十六歲的女兒也有一個雛菊戒指。她說兩個女兒現在都在家做功課，自己除了一週五天正常工作，夏天週末還出來練攤，最近陪她們的時間明顯少了；不過明天轉移到市政廳廣場，女兒們會去幫忙。她還希望我們能在市政廳再見面，並將女兒介紹給我認識。結果是我終於等不及市政廳廣場之約，痛快拿下了人生的第一件「喬治·延森」。翌日，我們在市政廳廣場又碰面了，女攤主旁多了個男人和小女孩。十二歲的小女孩叫麗蓓嘉，嬰兒肥的粉臉蛋沖我綻放出大大的笑靨。周日的人氣明顯比昨天高多了，我們簡單交流了幾句。女檔主說大女兒在附近培訓班學習跳舞，一會兒也會過來。剛走開不遠，檔主追了過來，說大女兒克莉絲蒂娜回來了。克莉絲蒂娜剛練完街舞，十六歲的她高挑美麗，有一雙漂亮的碧色眼睛。她說她媽媽昨晚回家說起我，說我是個有意思的中國女孩。克莉絲蒂娜的英語說得很棒，還在學習希伯來文，且對中文也很感興趣。我們從「小雛菊」說到她練習了四年的街舞，她說耶誕節一家將去拉斯維加斯度假，她在那裡報了街舞學習班，將學習到更多新的動作。克莉絲蒂娜邊跟我天南地北，邊警惕地瞄著過往的遊手好閒之徒。

告別克莉絲蒂娜一家，在為因「小雛菊」與這些新朋友結緣而高興之余，我不禁有些納悶：難道自己被誤認為與克莉絲蒂娜同齡了？自己的話題不會令這位高一女生感到沉悶吧？不經意一抬頭，瞥見一簇純潔嫻雅的雛菊正燦爛地盛放在一處被人遺忘的牆角邊。

附註：Out of Africa也譯為《遠離非洲》，作者名字也譯為凱倫畢斯、 凱倫·白烈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