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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繁華聲,循入了空門,折煞了世人。 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又幾本。 如你默認,生死苦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浮圖塔,斷了幾層,斷了誰的魂。 痛直奔,一盞殘燈,傾塌的山門。 容我再等,歷史轉身。”①
(2) 她出生那年,父親三十六歲,母親二十八歲。 她是他們的長女。如掌上明珠一般,閃耀,且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在別人的眼裡,嚴厲且“可怕”的父親,是她眼中比明星都要帥氣的男人。著軍裝,會寫情詩,也會在下班之後與母親一起幫著她洗澡,甚至會扮鬼臉逗她開心。 那時,父親還不是總統,而她離“總統”也還有整整六十年。
(3) 九歲那年,她隨父母入住青瓦台。 她依然清晰地記得,從獎忠體育館對面山頂的議長官邸搬到青瓦台那天,是刺骨的嚴寒天氣。那些勳章和回憶,散落在舊宅的一路。 她看著母親買回米和煤炭,將故居的米缸和煤炭庫填滿,然後說再見。 她跺著凍到發痛的雙腳,卻是滿心的興奮:青瓦台,那麼大,那麼大,很是適合玩捉迷藏。 這一藏,就是一生。 住進青瓦台之後,母親對她說的最多的話是:不可以向別人炫耀你所擁有的東西。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她就明白,她現在擁有的,超過了她的同齡人。 母親還說的比較多的一句話是:青瓦台只是暫時借住的地方。總有一天,她們還是得回到新堂洞。
(4) 小時候的她,是生活在平民中的公主。 每天搭電車去學校,成了一件傳奇的事情。大家對“猜猜誰是總統女兒”這件事情,樂此不疲。 終於有一天,有人問到她認不認識總統女兒。她假裝不知情地回答。成了後來流傳整個國家的軼事。 小時候的她,喜歡讀的書是戰爭題材的歷史小說,是大仲馬的《三個火槍手》,是《三國志》,是海明威的《太陽照常升起》。 喜歡的書中人物是達達尼昂,是趙雲。 她的讀書選擇,受到了父親的肯定。生活中,她也好勝心非常之強,無論玩什麼遊戲,如果得不到最後的冠軍,她會繼續一直撐到最後。 因為父親常常忙於工作,因此母親承擔了幾乎所有家裡的工作,甚至是維修。母親的能幹,深深影響了朴槿惠。在某一次訪談中,有人問起,如果家裡需要男人時,怎麼辦。 朴槿惠的回答是:“什麼事情需要男人幫忙?”
(5) 有人說,她二十二歲之前的人生,和普通姑娘並無分別。 只有她知道,這不是真的。 他們家的早晚餐桌時間就是一個小型的政治會議時間。父親會問他們類似這樣的問題:“如果你們是政府的某個部門的長官,會實施什麼樣的政策。” 因為對她的喜愛,父親給她安排了很多機會去看外面更大的世界。她曾參與到韓國對澳大利亞和紐西蘭公開訪問的行程中,那時候她還不到二十歲。 1972年,她被決定代替她的母親——當時的韓國第一夫人,去西班牙出國訪問。這時候,她剛剛二十歲。這是她第一個正式的外交任務,在西班牙人面前登臺朗讀了五分鐘演講稿。 年輕的她開始進入政治生活。 因為父親的緣故,她放棄了很多女生正常的社交,沒有去參加過聯誼,也沒有和同學在街頭逛街,唯一的一次隨心所欲,是去看了一場《安妮的一千日》電影。 至於那時候她的夢想,她說,是當一名學者或者研究員。 畢業之後,她遠去法國留學。
(6) 22歲那年,母親被暗殺,永遠離開了人世。 那一天,是1974年8月15日。還沒有來得及傷心,她就被要求代替母親,行使“第一夫人”的外交功能。 她離開了法國的校園生活,接下了母親生前的全部工作:每天早上朗讀報紙給作為“總統”的父親聽;擔任女童子軍的名譽總裁;開展“新心運動”,提高人民的精神文明;陪父親外出;致力於改善國民的貧窮;改善國民的健康狀況,推動國家福利建設以及導入醫療保險制度。 她說“我決心放下過去歲月,徹底以第一夫人的身份活下去”。 那一年,青瓦台的花園裡開滿了白色的木蓮花,聽父親說,這是母親最愛的花。 有一個人,名字叫崔太敏,他模仿她母親的姿態告訴她:“媽媽不是離開,而是讓路給你,讓你開始你的時代”。 而她確信,在青瓦台的某處,母親在守護著她。
(7) 27歲那年,悲劇再一次,毫無預兆地降臨在她的命運裡。 1979年10月26日,父親朴正熙遭中央情報部長官金載圭刺殺身亡,終年62歲。 失去雙親的她,成了弟弟妹妹,唯一的依靠。而她的依靠,她不知道在哪裡。 她說:“那晚我流了一般人恐怕要哭上一年的淚水。當時我正在度過比死還要痛苦的歲月。” 崔太敏的女兒崔順實,從那時開始,成了她最好的閨蜜。 父親過世不過才九日,她就被要求帶著弟弟妹妹離開青瓦台。她記得母親常說“我們要再回新堂洞”,只是沒有想到這次的回去是如此淒涼。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父親死之前,他是人民愛戴的總統,她是人民認可的“第一夫人”;父親死之後,卻突然成了“獨裁者”,而她也不過是父親庇蔭下的一顆小苗。因為政治的原因,她和弟弟妹妹連父母祭日都不敢公開紀念。 這樣的日子,整整過了六年。
(8) 她開始站起來,決定為自己的父親要一個合理公正的評價。 她開始整理父親的遺物,發行《民族的指導者》一書,也做了一部關於父親的電影《祖國的燈火》。在她的努力下,輿論開始有所轉圜。 從父親死後,一直有18年,她一直在過著外人不注意的生活。而生活中給她最多支持和力量的家族就是崔氏家族。 在那段時間,她開始學習丹田呼吸法,讀了很多關於經書,有佛教的《金剛經》,也有《聖經》,也有東洋的哲學書《貞觀政要》。 除了選擇用讀書來度過時光之外,她還選擇了寫作這一條路。她出版了《要是能出生在平凡家庭》、《終究是一把,終究是一點》,甚至她成了韓國文人協會的一員。
(9) 1997年,她決心成為“政治人朴槿惠”,再次從政。 很是意外地,在別人眼裡“沒有選舉資金又柔弱”的女人 ,卻成了最大的黑馬。她當選了大國家党的副總裁。 與之前所有的女性副總裁不同的是,她這個大國家党副總裁,不是通過給女性副總裁的保障名額輕易獲得的,而是如男人一樣正規參選副總裁而贏得的。 她實在難以接受,“都21世紀了,卻還有給女性的副總裁保障名額,讓人有要女性什麼事都別做的感覺”。 事實證明,她的確是對的,作為一名女性,她再次踏入政壇,她做的比大多數的男性政治家,都要好的多得多。
(10) 2006年5月20日,於她而言,她將從這天起重生。 在首爾參加大國家党市長候選人競選活動時,在她登臺演講之前的幾分鐘,她的右臉被人用美工刀刀片鋒利地劃過。儘管場傷口達11釐米,她卻幸運地躲過了死神。 她將這一切,都歸功於奇跡。 她說,既然上天他沒有將我的生命奪走,想必一定有我未完成的事情。 在那天之後,她開始想要整理一下自己的人生。 於是在2007年初夏,她寫下一本書,名叫《絕望鍛煉了我》。 她說:在經歷過這麼多變化之後,自始至終從未變過的只有當初決定從政時,決定未來人生不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國民的決心,以及未來只專注于國民與國家的意志。 “這本書,是我的過去也是現在,更是我對未來不變的承諾。”她曾這樣斬釘截鐵地說。 她的國民,也在那時,斬釘截鐵地相信著她。 那時的她,遠遠不知道,真正的絕望,在她的生命裡,其實還未到來。
(11) 2012年12月19日,是她生命中最華光溢彩的一天。 她當選為大韓民國第十八任總統,這是韓國歷史上第一位女性總統。 而那時,她的身邊,她唯一信任的人,是崔太敏和崔順實父女。 她的妹妹朴槿令,在1992年發起了一項運動,將她逼退出了育英財團理事長之位,當時她妹妹秉承的口號是“嚴懲騙子崔太敏,保護前國家元首親屬朴槿惠免受其迷惑”。 同時,她的妹妹不惜在任何情況和場合下,反對她。最後導致姐妹倆對簿公堂。甚至她妹妹結婚,她也沒有參加。 而她的弟弟朴志晩,退伍後迷上吸毒,在多次的公眾場合宣佈,他和姐姐的關係十分不好,在姐姐的眼裡,崔順實一家才是比親人還親的人。 她又回到的青瓦台,這次以第一主人的身份,而這裡,沒有了父親和母親,只有她,孑然一人。
(12) 2014年,被爆出,在青瓦台真正的總統其實是崔順實,而不是名義上的她。她不過是一個孤獨的人,被人置於台前,被告知需要怎樣微笑、怎樣化妝、怎樣答話。 韓國民眾開始群情激憤,因為他們選舉的總統是她,不是崔順實。 而她,卻將自己交給了崔順實;也將總統的某些決定權,交給了崔順實。 2016年12月9日,她被彈劾,停止使用總統職權。 2017年3月10日,她被要求立即下臺,成為韓國歷史上首位被罷免的總統。 她再一次離開青瓦台,以囚徒的身份。她涉嫌受賄、濫權、洩密等多達13項罪名。 她離開的時候,名字叫做,503號。 曾經,她的名字叫做,朴槿惠。
(13) “那史冊, 溫柔不肯, 下筆都太狠, 煙花易冷, 人事易分。 而你在問 ,我是否還認真 千年後,累世情深,還有誰在等 而青史,豈能不真,魏書洛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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