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即屆27年，與麗清姊的相逢相知…1991年5月4日在紐約市，法拉盛華僑文教中心，北美華文作家協會成立。之前，文壇稍有些微的騷動。夏烈和張錯，李歐梵等位教授，先接獲臺北訊息，盼組北美華文作家協會。擅寫幽默小品還住南加的吳玲瑤，終究又從洛杉磯來電話：邀請創會和組織作家的六地預期分會長：北卡簡宛，北加的喻麗清，美南石麗東 、李蔚華，華府的張天心、韓秀，紐約分會由北美新選會長，前ROC國際筆會陳裕清會長，紐英倫分會的我，一齊在紐約創立北美華文作家協會。 就此得識名聞遐邇北加的麗清姊。非常深刻的春天，鞋跟不低的我們幾位女性，滿心歡喜，走在大都會街頭來去，不意足下卻相當費勁。

       祖籍杭州的麗清姊，出道於少女時代，1945 年生於金華，17歲就創作入選《皇冠》徵文，50多年來以散文名世，也是詩人，牡丹詩社創會會長～及早年北醫的北極星詩社，也出任過耕莘文教院青年寫作班總幹事等，寫過小說，也從事翻譯。幾年前，竟宣告要匿迹文壇，幸仍零星發表作品，她有在台出版42本書，大陸出版18本書等等的數據突破，以餉男女書迷。20多年前，她就告訴我這極喜愛她文章，一直緊跟拜讀的書迷，如此的男性，也不少！

       她是臺北醫藥學院，藥學系畢業的，赴美在水牛城紐約州立大學，教過中文。我最早讀她的《千山之外》《牛城隨筆》等，正因她寓意悠悠的寫意文字深得我心，又與我算有地緣之親。我們曾喬遷鄰近水牛城的康乃爾大學，之後才應邀請東遷哈佛大學35年。她1978年遷居任職於柏克萊加大脊椎動物學博物館。

       在還沒有電郵的時代，我們就常互通音信。那些時節因緣，自己也愛繪畫的她别出心裁，用中西畫作的明信片，寫來讀新書和旅行蒔花等等觸動分享， 她總是處處與人為善，個性愛好自然美麗和諧。善心出手襄助，在遠方始終殷殷呼喚，家累責任不少有違健康的我，不要放棄念念不忘的嚮往：恪守寫作安放靈魂…。憶起在風霜雨雪悲欣交集的人生路上，能與宅心仁厚的她， 彼此真摯淡然的性靈交會，更加捨不得她的長別！

          她文字深情飛颺，《欄杆拍遍》《把寂寞縫起來》等名作動人噙淚追隨；寫《把花戴在頭上》《沿著綠線走》…等作她又與詩人張錯教授等，是引領我的少數同道：亦文亦史，留心寫起僑居在地的歷史。千禧2000年，她與我皆入選《世界～紀～華人學者散文大系》。

       她寫作風格清麗細緻，將其旅美生活感觸，以詩化散文抒懷，能博覽而底蘊渾厚，常深思而意韻幽遠。入選課本。她以《蝴蝶樹》刻劃堅毅卓絕飛越數千里的瑪瑙蝶，世代迴飛之故事，即獲散文金鼎奬，《無情不似多情苦》獲臺北中國文藝協會獎章，並以《石頭裡的巨人：米開蘭基羅傳》及《愛跳舞的方格子：蒙德里安傳》獲一九九九年文建會最佳少兒文學獎及兒童文學小太陽獎等。並有佳評論及，她的散文多元，兼有情，趣，理，韻，四者交織的澹幽風格。麗清淳美慈悲，關懷文友。曾任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第五屆會長。

       正因為每隔一年，陪伴先生(在哈佛大學任核磁共振實驗室主任的黃紹光博士)開國際大會，都是以十七哩路風景線上的阿希羅馬會議營區Asilomar為基地，另一年則輪流輾轉在各大重要據點，所以多次過去順道探望舊金山區域諸位好友：喻麗清，陳少聰，李黎，吳玲瑤，夏烈，莊因，石地夫，王性初，劉荒田，周芬娜，胡為美，葉文可…還有未遷居以前的陳若曦姊。

       曾不顧累倦，癡心地擘劃，綿延尋訪麗清姊踏過的各個景點： 由養著憂鬱鬚髮的繆爾John Muir彷彿守護的幽思美地國家公園；往洛杉磯5號路上的世界大蒜之城Gilroy；及蒙特瑞半島上的17哩路風景線，阿希羅馬海灘，太平洋叢林鎮， 情人角，海豹岩，張狂兇惡的鬼樹，孤柏，鮮花苔石，圓石灘，另及蒙特瑞灣：諾貝爾獎得主史坦貝克寫的《罐頭廠街》，有史坦貝克故居和模型鐵路博物館的薩利納，及大蘇爾的深橋墩碧克斯比拱橋Bixby ，克林伊斯伍德選上鎮長的夢幻小鎮卡梅爾，張大千住過的「環篳庵」，離開8哩還有伸觸太平洋的羅伯角Point Lobos，在那兒歇息遠眺海洋，於海獅岬也看水獭，海鷗，前岩甚至據說還可看到大白鯊，灰鲸等海洋中之奇景，當然巴巴望著絕對牽掛：麗清姊深刻寫真描畫過的《蝴蝶樹》…， 念及「文學就是我的太陽，我像向日葵般終身仰望…又日日在我身上注入藝術的悲劇…」歲歲年年，勢必觸景生情，又再三深憶她的精巧，浪漫，靈動 。

      她被推選會長主掌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雙年會，正逢我又出版兩本書，驛馬星動的1998 年：書是鹿橋先生題字書名的九歌～《哈佛哈佛》，和陜西人民出版社～《域外著名華文女作家散文自選集～哈佛采微》。那年春天她與我忙中和於梨華，吳玲瑤，周芬娜，葉文可，胡為美，范思綺（蔡玲）等位一同參與了美西作協分會盛大的書展演講會議，還是由夫家表妹黃美華協助胡為美分會長擔任主持人，夏秋季又自己連續飛出或奉母赴台北，紐約，香港，泉州…等南閩旅行或演講，以文會友，所以我不得已缺席了。

      《烽火儷人》作者黃美之姐早有大手筆，曾邀請麗清，叢甦，劉年玲，伊犁與我…幾位一同在1997年9月共赴東北訪問演講的文學之旅。惜乎我忙累病倒，未能與她們親近成行。

       歷歷在目追念： 從雨中的柏克萊加大總圖書館，走向他們的南天門，就是一次稀罕的情景。2004春再次步上大理石樓梯，應邀往訪在美國東亞圖書館中，涵攝極有份量的柏克萊加大東亞圖書館，自是心喜不言可喻。

       在館長室須臾敘舊，曾任職該校十年的麗清姐接踵而至，窗外綠意鮮新，館內書籍古雅， 我倆就在頭頭是道周欣平館長婉轉詳盡的解說中， 親睹了他們各種罕見的珍藏並恭逢其盛瞭解了建構獨立新館的方案藍圖。

       長久居住此地的麗清姊，客氣地直說托張鳳的福！ 隨著欣平館長再穿過校園，豁然雨過天晴，在教授俱樂部透些晶燦陽光的餐桌邊，三人談得遼闊又酣暢，跨越名利和生死老病 。麗清姊並周密透露：她亦藏有鹿橋的墨寶 ，已裝在鏡框裡：“如需要捐出我很樂意! “我婉轉辭謝，不想硬着心腸，麻煩厚以待人，又還年輕的她捐出真跡…

       告別後，麗清姊車行過校，接我到家中，促膝長談她才慧豐富的文學心情。 盤桓在她新近裝幀的客廳書房畫室，欣賞種玉蘭的小花園，大半天周旋於她件件有情的天地，並與在她書中常常現身的先生唐孟湘，共進晚膳，請為掛壁的鹿橋墨寶攝影留念，方才與過來接我的表妹伉儷拜別告辭。

       2006春4月20日，周館長主掌的圖書館新館田長霖研究中心已落成，即珍藏我送入：王德威教授推薦，韓南教授託付的張愛玲祖母李鴻章家傳的繡荷包；與鹿橋慎重完成許諾紀剛題字“留望齋”前，另贈紀剛的帛書墨寶；夏烈送我再自發轉捐的林海音擺設小象群；平路贈我之心愛威尼斯面具別針…一齊贈與柏克萊加大東亞圖書館特藏。晚間感謝麗清姊與石地夫會長安排了舊金山新文藝學會的講話餐會。記憶中，還要謝謝正在柏克萊加大擔任訪問教授的舊識，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單德興所長，亦比較文學學會理事長，翻譯研究聖嚴法師及薩依德，亞美文學及後殖民論述等知識菁英的專家，也不遠數里輾轉搭車而來。

       稍後秋日，麗清姊特別中介大陸著名散文家祝勇～也曾是她的文集的主編，來到哈佛參訪，但卻又在日正當中陪訪同時，就為緊急事件召喚而去…

       得知她癌末的心驚時分，已是2016秋，極為不忍，立刻心疼地伊媚兒致意，摯友全都告以不會回音訊，但驚詫她依然是優雅從容地為許多自以為的擾攘不周全…費心回信：

     “謝謝你關心，我還一直感到抱歉！ 真怕得罪你了。我得了肝癌，化療失敗後閉門謝客，唯心中常想及老友們，謝謝這緣份，我覺得  活得值得了。你自己也保重！                        

                                                                                                                                                                           麗清 ”

         恍如隔世的我回信以：全然不記得，只記得她行事為文的清麗溫婉典範…。

         深深感謝她 心如明鏡的文字，更感激麗清姊的永不遠去的鼓勵！

                                                                                 ～寄自哈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