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文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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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菩提幽思 霏霏細雨中來到維也納森林。 輕紗般雨簾煙籠,密密的林子盈溢一股神奇綠意。林葉如千萬枚翠玉簪,將天地染滿黛青流采。車子在林蔭深處停住,一棟古意盎然的石屋驀地出現眼前。 牆上繪有舒伯特畫像,門前一口老井,高大蔥鬱的那株樹想必就是菩提樹了。 膾炙人口的「菩提樹」,是舒伯特「冬之旅」系列二十四首歌的第五首。這系列歌曲描寫一個漂泊在苦寒冬日的的流浪者,菩提樹託寄著他懷鄉念舊的心情。 我曾在樹蔭底下,做過甜夢無數, 我曾在樹皮上面,刻過寵句無數,…… 童年唱遊課上,不識人間愁滋味的稚子學唱「菩提樹」,滿心只有放懷高歌的喜悅歡暢。一直要到多年以後,歷經了歡樂痛苦交織的半世人生,浪迹天涯的我們,常常不禁以憂傷而沉澱的心情懷想故土、昔人、舊事;留戀而不捨的縷縷情思,更時時牽繞在家園前那一株庇蔭著老屋的樹上 - 那株樹或許不是菩提,而是島國旺生的木麻黃、 油加利、或椰子樹………,然而我們曾同樣地在樹蔭底下,做過甜夢無數,曾在樹皮上面,刻過寵句無數,…… 舒伯特的歌,道盡人心深處無限幽思,遂超越了時空而永遠令人吟咏不止,緬懷不絕。
(二) 羅馬之松 大學時曾熟聽義大利作曲家雷斯比齊的「羅馬之松」交響詩。 這是一九二四的年的作品。此後,這闕交響詩優美祥和的旋律與崇高寧謐的境界,就使「羅馬之松」成爲喜愛音樂的人遊古城時不願錯過的景致。 當我乘車進入羅馬,穿過城市後巷住宅區的街道,只見兩旁公寓樓房一律黃褐色調,窗戶與欄杆間架著長長短短的晾衣杆。夕陽餘暉投射在樓下小商店的日用品或水果攤的果物上,帶著一種日薄西山的慵倦與長夏過後的昏沈。 本以爲那昏黃暗褐的色調,只是夕陽的迴光返照。白天裏發現那竟是古城的基調。無論磚砌的、泥塑的、甚至大理石雕琢的,都透著一種千載悠悠的時間刻痕。 這樣的景象,原本是會令人頓然心生荒涼冷落之感的。然而我發現,那點綴在黃土廢墟與斷垣頹壁之間、雷斯比齊歌誦過的高枝碧樹,卻將古蹟烘托出一份懾人的風霜之美! 例如公元三世紀羅馬皇帝卡瑞喀拉所建的巨大公共浴場,如今只殘留了一片壁牆,在一株株油綠松樹掩映下,成爲遺迹公園,並有一部分被闢爲上演歌劇的舞臺。 記得上世紀九〇年代的某個夏夜,當今最著名的三大男音聯袂在此演出。由於首度同台,成為樂壇盛事,電視畫面上森黑的夜空與蔥茂的松蔭令我至今難忘。當高亢的男音戛然而止,我不禁心想,可有夜鶯在持續鳴囀?想來必定是有的,否則雷斯比齊就不可能在「羅馬之松」的樂章中加入一段委婉鶯啼了。 相信許多人都會覺得,羅馬的古蹟如果沒有松樹的陪襯,必然失色許多。與古蹟並列的松樹,彰顯了歷史,也賦予永久的生機。我想,再沒有什麽樹木能比那蒼松翠柏,更能與永恒之城相匹配了。
(三) 親近莫札特 奧地利薩爾斯堡,是所有喜愛古典音樂的人士,遊歐時大抵都不願錯過的地方,因為那是音樂神童莫札特的故鄉。來此遊覽的人都想知曉,怎樣鐘靈毓秀的山水,才能孕育如此出類拔萃的偉大音樂家。 因此,知道歐遊行程中安排了這一站,令我興奮良久。可惜我們只是蜻蜓點水,數小時短暫停留,就如同一粒快節奏的音符,滑過生命浮水,激起優美但一閃即逝的浪紋。 車子滑入青山綠水環抱著的薩爾斯堡,周遭清景無限,腦海中也不斷湧現一波又一波動人弦律。莫札特的第二十號D小調鋼琴協奏曲,第四十號G小調交響樂,第十三號G大調絃樂小夜曲……天籟般的樂音,總是將人昇華到一種溫柔寧謚的境界。 我常想,一生貧苦的莫札特,怎能創作出那樣明快歡悅的曲調?或許當時的他,是以曠世才情與絕頂慧心,藉著無私且無怨的音符,來敘述他自己對美好人生的嚮往? 車子停在一個狹窄的街口。典型中世紀的巷弄,原本容不下大型遊覽車。一路行來,只見每家商店都掛有充滿藝術氣息的市招。鐵條製成曲折迴繞的圖案,下端鉤著大小不一,形式各異的木牌或銅牌。就如同瑞士店家使用不同旗幟,作為識別之用,也形成當地特殊的迷人風景。 莫札特去世於一七九一年十二月五日。至一九九一年恰是兩百週年,薩爾斯堡特別舉行了盛大的紀念音樂節。我恰在那年首度途經薩城,發現以莫札特頭像、手稿或琴譜為裝飾的禮品不計其數,十餘年之後有機緣再次造訪,禮品樣式更加豐富多彩,音樂神童的魅力可謂歷久彌堅。當年被草草投入亂葬坑的早逝奇才,沒有一片可供安息的土地,沒有一方可供憑吊的碑石,留給世人的卻是無數至美至好的樂章,撫慰了多少心靈,豐富了多少生命。也成為愛樂者心海之中,奕奕生光的永恒珠貝…… 有人說,薩爾斯堡是個年輕人的都市。歷年來多少追求美與理想的青年男女,來此沾濡音樂的氣息,沿著莫札特的足迹,走向山頂的十一世紀古堡與城郊的薩爾莎河;並且,在莫札特紀念廣場,以一隻小提琴,一管橫笛或一把手風琴,來尋覓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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