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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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人是極其講求風骨的,社會對他們的評價也往往以此作為準衡。當今商業社會,飛速發展的經濟導致了精神文化領域的相對低落,不少文人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丟失了自己的風骨。 談起風骨,我不由自主地想起「詩魔」洛夫先生。我與先生相識於二零零二年的夏天,那日我趁赴溫哥華開會之際,去他住所「雪樓」拜訪。他個子高大健碩,根本看不出七十多歲了,難怪年輕時當過兵。他帶著湖南和台灣口音,聲音雖然低沉,但頗具磁性。早聽說他們夫婦對待朋友熱情好客,此次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他當面爽快地同意出任加拿大中國筆會的顧問,並答應邀老友瘂弦一起擔任,令我喜出望外。他還當場提筆簽名,贈送我三千行長詩《漂木》專著。 從此,我與洛夫先生成了忘年交。我在加拿大的東部,而他在西部,電話架虹橋,兩點一線牽。咱們時常交流文壇信息,有時通話長達一個小時。 二零零三年底,我參與主編《西方月亮-加拿大華人作家短篇小說精選集》、《叛逆玫瑰-加拿大華人作家中篇小說精選集》兩部書,馬上想起請洛夫題寫書名,因為他飄散而靈動的書法作品也具有相當知名度。一通電話過去,他不假思索地答應了。沒過幾天,就收到他寄來的一直一橫書寫的墨寶。 幾日後,台北的出版社總編輯突然來函,建議請大師級人馬寫個推薦序言,有利於圖書銷售。我與另一主編吳華博士商量後,決定向洛夫求救。他在台灣文壇的知名度自然不在話下,他自從一九九六年移民溫哥華後對本地華人創作倍加關注,已成為加拿大華人文學界的精神領袖之一。如果能如願請到他寫序,是再也恰當不過了。 我撥通了先生的電話,他考慮幾分鐘後終於答應了,我放下了心頭大石。但他提出一個條件,我以為是潤筆費,馬上請他開出價碼,衹要我們力所能及一定照付。他笑呵呵地說我誤會了,他為推廣文學做義工,分文不收,只需幾本樣書留存即可。我豈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一時無地可容!原來,他年老眼花看電腦太累,要求我將兩部書稿打印後寄給他,他趁回中國大陸開會之際閱讀,我立即答應次日快遞給他。瞬間,我感激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如今這個商業年代,收紅包寫評論的大有人在。有的人為了評獎,甚至還搞起了權色交易。寫序要看全文的人實在少得可憐,何況洛夫先生是文學大師啊。不得不令我欽佩他高尚的風骨,以及獻身文學事業的精神。誠如胡適先生所言:「金錢不是生活的主要支撐物,有了良好的品格,高深的學識,便是很富有的人了。」 兩個月後,我收到了先生手寫的好幾頁文稿紙,推薦序足足有三千五百字。從字裡行間看得出來,他閱讀了所有二十四篇小說,總共超過十五萬字。他對後輩無私的關懷和提攜,可見一斑。文中對「多倫多小說家群」作了充分的肯定:「他們可能是海外華人繼七十年代旅美作家白先勇、於梨華等以後最具實力的作家,他們的小說也最能『原汁原味』地反映了加拿大的移民生活,表現了中西文化的衝突和融合,而且可讀性甚高,就小說的表現手法和語言層面而言,這些作品都已達到相當的成熟和高度。」 我最後一次見到洛夫先生是在二零一六年十一月,赴北京出席第二屆世界華文文學大會。七日上午在釣魚台國賓館開幕式上,他做了主題發言,由於那天他是「明星」,找他合影的人太多,衹是匆匆與他握手寒暄,他看上去滿面紅光、精神硬朗。 至今,洛夫先生那天的肺腑之言仍記憶猶新:「我在哪裡,中華文化就在哪裡。」他的話音擲地有聲,在大廳內久久迴蕩,那又是一種多麼奇偉的風骨啊! (寄自多倫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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