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的巴黎聖母院

散文

雨果的巴黎聖母院

張純瑛

4月16日早晨在印度Jaisalmer市的旅館醒來,看到CNN電視新聞重覆播放巴黎聖母院的尖塔在濃煙和烈焰中不支傾倒的恐怖景象,真是震驚難信,猶如身在噩夢中尚未醒轉。

中午用餐時,和鄰桌一對德國夫婦交談,他們也為聖母院的浩刼感到沈痛。這一天,我終於明白了英國詩人鄧約翰(John Donne 1572–1631)的名句:「沒有人是一座孤島,每個人都是大陸的一部份⋯⋯任何人的死亡都令我消瘦,因為我與人類習習相關,請不要打聽喪鐘為誰而響,它實為你為我。」

巴黎聖母院是全人類的文明資產,它受創於祝融,豈止法國人哭泣?2019年4月,全世界珍惜藝術寶藏的人們全都為之碎心。如果法國浪漫派文豪雨果(Victor Hugo 1802–1885)地下有知,他的傷慟猶在世人之上。

1831年1月,距離29歲生日只有一個月,雨果出版了小説《巴黎聖母院》。故事裡的吉普賽女郎愛絲梅拉達美麗非凡,吸引大批裙下臣,包括巴黎聖母院副主教福若樓、弓箭隊隊長菲比斯等社會地位高的男士,但他們對愛絲梅拉達的感情,遠遠不及長得醜陋如怪物,口齒又不清的駝子加西莫多來得誠摯深刻。他是棄兒,從小被福若樓收養,負責聖母院裡的撞鐘工作。怪異的外表讓他受盡人們欺凌取笑,唯有愛絲梅拉達以善念待之,加西莫多銘感在心,日後不惜捨身相救。

醜陋的駝子與漂亮的吉普賽女郎,本就是十分吸引讀者的組合。《巴黎聖母院》也加油添醋,描述不為主流社會接納的吉普賽社區裡一些神秘古怪的習俗。善於舖展情節百轉千迴的雨果,更透過上下流社會的表面形象和人心內在對照,深入探究人性醜善。福若樓和加西莫多的養父養子關係,因為愛絲梅拉達而變得複雜難解,愛恨交加。

《巴黎聖母院》故事奇峰迭起,人物關係交錯,感情層面多重,甫問世即大受讀者喜愛,紅到海峽對岸的英國,翻譯本更名為《聖母院的駝子》(The Hunchback of Notre Dame),雨果痛恨這個英文新名,他不喜歡人們將焦點放在駝子加西莫多身上,而忽略他寫這本小說的真正苦心——提醒法國人關心巴黎聖母院。

巴黎聖母院於1163年破土興建,,1345年完工,是典型的哥德式大教堂,有高聳的尖塔、拱門、挑高的肋骨狀穹頂和彩色玻璃窗。16世紀以後,哥德式建築沒落,聖母院也隨之遭受忽視,年久失修,日趨殘舊。法國大革命期間更受到不少破壞。革命後的政局擺盪於帝制和共和間,紛擾不斷,社會實無精力關心聖母院的無望狀況。只有藝術感敏鋭,審美觀超凡,擅長作畫的雨果心疼這座精緻崇偉的古老建築,遂以驚世駭俗的故事包裝巴黎聖母院,吸引閲讀風潮,希望喚醒人們注意這座稀世珍品。

因著《巴黎聖母院》的洛陽紙貴,巴黎人果然對它興趣大增,成立了歷史古蹟保存委員會,維修聖母院等古老建築。這,才是小說《巴黎聖母院》文學價值外最重要的歷史意義。

雨果將聖母院從歲月的鐵輪輾轉下拯救出來,免於殘敗崩解;隨著小説馳名世界,吸引近悅遠來的無數慕名者,聖母院成為巴黎閃耀的地標。誰能預料188年後,災難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降臨巴黎聖母院,造成難以彌補的重大戕害,幾乎將其推向毀滅?

據說,網上有所謂「民族主義」者幸災樂禍,譏諷聖母院大火是上天報應昔日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的暴行。有這種心態的人實在狹隘又無知。他們竟不知道,當年雨果聽聞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氣得破口大罵:「我們歐洲人自認文明,視中國人為蠻族;可是你看,文明人對野蠻人幹了什麼!……在歷史面前,這兩個強盜,一個叫法蘭西,一個叫英吉利……」

保存年代久遠,無法複製的歷史文物,是每一個地球文明人的責任。在雨果眼中,圓明園和聖母院同等珍貴,同樣值得全力謢衞,不論你是法國人、英國人,還是中國人,我們都是文明版圖無可分割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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