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安諾姐

散文

悼念安諾姐

杜丹莉

                            

 看到安諾姐女兒傳來的email,告知安諾姐過世了,”走的很快,正如她希望的“。雖然自從她搬去賓卅以後少有聯絡,但是還是心中一驚一慟。她女兒希望認識她的人能夠在她的追思會上寫一些纪念她的話,時間很趕,要用英文寫,我覚得寫不出來。可是和她在聖地牙哥認識結緣的往事,卻像波浪般排山倒海的在腦中翻滾,她是影響我寫作至深的一位老師,我怎能不寫呢。

 安諾姐是聖地牙哥讀書會‘書香小集’ 的發起人之一。在那以前我就在世界日報上讀過她許多文章,她獨特又知性的幽默令我十分傾倒。一旦有機會能親睹廬山真面目,真是雀躍不已。她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是鶴法童顏。一頭銀白的頭髮之下,是一張白裡透紅沒有縐紋的圓臉,眼鏡後面一雙清澈睿智的眼睛。嘴脣嘟嘟,笑臉瞇瞇,我們一下就親切的聊上了,展開了後來幾年亦師亦友的情誼。

 每月一次的讀書會我最盼望的就是聽她的讀書推薦,她選擇的作者作品是我後來的一些讀書指南,如香港的董橋,加拿大的愛麗絲.蒙諾⋯她的另一半劉西北教授也常隨她來,他們是一對在知識修養,文學造詣,做人處事上旗鼓相當的夫妻。劉教授熱愛歌劇,曾教我們聽賞歌劇ABC三部曲(Aida, La Boheme , Carmen ), 打開了我日後對歌劇的欣賞之門。

 記得第一次去安諾姐家,我大吃一驚,沒想到他們家的沙發和我們家的一模一樣, 而那套沙發並不是很常見的花色。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因為不想與她説 ‘英雄所見略同’。她是高人長輩,覚得自己是不能和她相提並論互稱英雄的。不過心中小小竊喜,我們竟然有些品味會一樣哩。安諾姐博學多文,中英文俱佳。她的文筆細膩敏鋭,也対許多東西過敏,新車的氣味,新油漆的房間⋯吃的方面也是,十幾年前有機食物尚不大流行的時候,我就是從她那兒學到了Organic 這個英文單字。她常烤些未經加工無塩的杏仁當零食吃,有時去她家和她一塊散步,她會塞個小罐杏仁給我,長輩無聲的關愛盡在不言中.

 安諾姐也不喜歡在高速公路上開車,她説需具有“雖千萬車吾往矣”的勇氣。記得有一次北郡中文學校演講比賽請她當評審,由她家去那兒非得上高速公路不可,知道了她的躊踷,技術不比她高明多少的我竟然自告奮勇要帶她去。不幸的是,在轉進中文學校那個出口時,路標因為修路而被摘了下來,我一時有些慌亂,在那個出口又左又右轉換了車道,竟然被交警攔下,開了一張罰單。安諾姐為此不安好久,後來還請吃了一頓飯來安慰我,“現在開車不容易呀,是時代考驗青年“ 我至今還記得她説話的模樣。

 劉教授在睡夢中突然去世對安諾姐打擊頗大。也很難忘劉教授獨特的追思紀念會,會堂裏面佈滿了鮮花美食,空氣中盪漾著男高音渾厚的歌聲,來賓上台或致辭幾句,或吟詩一首,有人稱學理工的劉教授為‘文藝復興人’(A  Renaissance man), 家屬們請賓客為生命而禮讚,毋需悲傷哭泣。安諾姐孤身一人在聖地牙哥,猶豫多時,最後還是決定搬去了女兒任教的賓州。在讀書會上陸陸續續得知她出版了三本英文書籍,並有人介紹了其中一本“ Under the towering tree, a daughter’s memoir “ 。這本書是以回憶方式,細細描繪安諾姐在成長,求學,婚姻中種種心路歷程的自傳體小説,內容令我有些震驚,方才體會到安諾姐是將她人生中許多的苦惱與辛酸,漸漸昇華成為了幽默,讀後掩卷嘆息不已。

 從安諾姐2019年1月為美國國家廣播電台(NPR) 撰寫的一篇 “老,對健康有害” 文章中可以看得出來她対年老的無奈:

“我在何時喪失了輕快的步伐?

喪失了可以酣睡一亱,然後後神清氣爽起床的能力?

 又在何時開始要拖曳着腳步,身體向前抓着助步車的把手才能蹣珊前行?

再也無法轉頭,看看在我背後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我正如一片枯葉,還死命的攀附在嚴冬裏、一棵只剩下樹枝的禿樹之上⋯”

安諾姐,如今葉落歸根,希望您能以一貫的幽默,軽快的腳步,微笑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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