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文學

「總有一天，我要帶妳去看世界」！

先生追我時的甜言蜜語，早已不復記憶，但他說這一句話時的認真表情卻一直深印我腦海。那個年代，旅遊壓根兒不普遍。

在國外，一切從零開始。很明白上天不會自動掉餡餅下來，只有靠自己努力。每天勤奮工作，希望能蒙上司賞識，好升遷加薪。雖然日子簡單過，滿足生活基本需求即可，但心中還是有個夢想，不敢奢望休閒度假，只盼積攢夠頭期款，買個房子安定下來，不再租房子住。

皇天不負苦心人，好幾年下來，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窩，真開心！日子看似平平淡淡，卻過得踏踏實實。幾度春去又秋來，有一天，先生跟我說∶「冬天就要到了，多城的冬天又冷又長，我計劃一下，帶妳去暖和的墨西哥度假。」他雖沒提起當年說過的話，但我知道他一直沒忘記。

第一次出遠門旅行，滿懷浪漫地選擇了當年紅極一時《愛之船》影集遊輪停靠的景點——阿卡波可（Acapulco）。它位於首都墨西哥城（Mexico City）南邊三百哩，是因法蘭克辛那屈（Frank Sinatra）於1957年唱的一首歌Come Fly with Me，帶動人們來此旅遊的熱潮。許多政壇名人與影劇明星亦相繼造訪且置產，買下山坡上的豪華別墅，盡情享受藍天碧海及落日美景，使得它的聲名更加大噪。

不只是外地遊客，長周末假期，許多位處本國內陸的人亦來此，樂享綿延甚長的海灘風光。街上精品店、餐館、商店及小攤林立，人群熙來攘往，摩肩接踵，十分熱鬧。白天，沙灘上滿是戲水人潮；晚上，夜總會、迪斯可舞廳內，閃爍的霓虹燈光與熱情洋溢的音樂，讓年輕人流連忘返，阿卡波可成了觀光客喜愛的不夜城，那時我們也曾隨著震天價響的音樂激情忘我地狂舞。想想現在韶華已逝的我們，如再臨，恐怕只會站在陽台上，靜靜眺望「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了。

這裡最令人矚目的節目就是極具特色的峭崖跳水表演。在西灣La Quebrada地方，有一名為Mirador的旅館，在其後方是峭壁懸崖，懸崖的下方就是蔚藍的海水。跳水時需有足夠的海水襯墊，方不致使他們撞到海底嶙峋的岩石而受傷殞命。經專業訓練過的跳水員，站在一百三十六呎高的崖上，全神貫注觀察，並計算掌握好太平洋海水湧入這七米寬四米深的峽灣時間，然後姿勢優美地縱身一躍，那一刻實係搏命演出。許多人說觀賞了這項表演，來此行程才算劃下完美的句點。

嚮導還帶我們去了克尤卡潟湖（Coyuca Lagoon），這完全有別於跳水表演的驚險刺激。路邊高聳的椰子樹、芒果樹、鳳凰樹及木瓜樹，還有不時出現三、兩頭豬，在鄉間的小路上悠閒地走著，讓我憶起南台灣的童年，似回到了久別的家鄉，溫馨恬適的感覺油然升起。來到湖邊，四野寂靜，沒有遊人的喧鬧，可靜謐地觀賞各種鳥禽棲息在大自然的生態。小船雖然在湖中慢行，但輕微的馬達聲依然令它們乍然飛起。好一幅「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的生動畫面！

滿街上都有掮客，鼓起如簧之舌，邀你去參觀美輪美奐的度假中心，我們沒能經得起誘惑，隨掮客前往。看度假中心擁有海灘美景，臥室、客廳、飯廳、衛浴，還有廚房，可煮自己愛吃的食物，不必餐餐外食。一應俱全的設備，不像住旅館，倒像似住家，會期終生有效，加上還可與別處的度假中心交換使用。盤算後，覺得比參加旅行團合算，於是買下了一年一星期一房的分時度假（Timeshare），開啟了我們日後邁開腳步去「看世界」的生活方式。「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沒想到決定這個想法的起點會是在阿卡波可。

假期結束前一天，我們再去沙灘漫步，聽浪濤洶湧並在沙灘上留下清晰的腳印，不是企圖驗證「凡走過必留下痕跡」，而是想讓大海知道，不管它潮起潮落，將腳印沖刷得了無蹤跡，但沖不走的是那份初次旅遊留存心中的甜美回憶。

退休後，不像上班時得受限於假期時間的約束，我們留心廣告，有適合的，隨時欣然前往。這麼多年下來，除了看大陸諸多令人魂牽夢繫的美景，也去了亞洲其他地區，美洲、歐洲、中南美洲及非洲等地，欣賞各處壯麗的山川、繁華的城市、純樸的鄉村、雄偉的古蹟與殘舊的廢墟等。每到一處，在了解其地理環境的變遷與深厚的歷史文化背景後，常常心為之震撼，尤其是埃及與土耳其。各地不同的風土人情，是認識世界的魅力所在。或許旅行途中，看見的未必都是美好的，但每份經歷都是獨一無二的感受，如同人生中的一期一會。

走過那麼多地方，腦海中最難忘的一幕，不是美麗的風景，而是人。那是在秘魯，乘坐的火車靠站時，鐵道邊上一少婦，身邊跟著個小女孩，背上還背著嬰兒，她趕緊趨前到車窗下，抬頭舉起手中的塑膠花，想必是隔著玻璃窗問車廂內的乘客要不要買，大概沒人買。隔了好幾節車廂，看不清楚她的面容。火車很快啟動，她帶著孩子速速後退到小坡上。當火車從她面前閃過時，我清楚看見她臉龐上落寞愁苦的表情，想必是生活中的重擔壓得尚年輕的她，已無朝氣。心裡突然很痛，她這表情深深烙印在我心坎，只要一想，立刻清晰地出現。在許多旅遊城市的城中心，外表光鮮亮麗，轉角或背街處，卻有不少衣衫襤褸的流浪漢，真是世上苦人多啊！

蔣勳曾表達他對旅遊的看法：「旅遊不只是看，更是找到自己內在最美的東西。外在的風景，其實是你自己的心情。所以壯遊絕對不只是向外的觀察，而是向內的反省。」的確是，慢慢地，在旅遊裡面，修正了自己的偏見與主觀，也培養了悲憫情懷。旅行讓我們的視野更寬廣，心胸更開闊。

「總有一天，我要帶妳去看世界」！由衷感謝先生這份真摯的心意！好在這是一個看不遍的世界，讓我們得以一次又一次，站在山巔海湄，攜手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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